《状元相公傻子妻》山水序

3、第 003 章

　　冬良成亲

　　次日一早，梨花跟着谢月华去了锦州集市，集市上人来人往，各色商贩叫卖着诸多东西，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梨花紧紧跟在谢月华身后，瞪着一双清澈的眼眸，东看看西瞧瞧，这个她好像没见过，那个她好像也没吃过，还有这个，这个……梨花惊喜地盯着吹糖人的小商贩，眼睛眨也不眨，真神奇啊，他是咋变出来的？。

　　谢月华一边买成亲要用的东西，一边跟来往的过路行人打招呼。梨花发现，虽然她笑的很热情，可是对方总是淡淡的点点头，很快就避开了。但是她却一点儿也不恼，依旧亲切地唤着对方的名字。偶尔有几个好奇的人迎面走来，指着她问谢月华，“这小姑娘是谁啊？”

　　“冬良快过门的新媳妇儿。”

　　“冬良要成亲啦！”那人露出吃惊的神色，“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谢月华有点不好意思，说，“临时定下来的，还没来得及通知大伙儿。若是得闲，可以来家里喝杯喜酒。”

　　“好啊好啊……”那人正要道声恭喜，却被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敷衍着改了口，“真不巧，家里还有点儿事儿，下次再上门恭贺……”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人拉着匆匆走了，临走之前，还不忘看了眼她们身后。

　　谢月华心里起了疑，拉着梨花回头一望，脸上的笑就不怎么挂得住。梨花奇怪地看了看谢月华，她怎么看起来有些害怕？再顺着谢月华的目光望了望前头，一个黑黑胖胖的男人挺着个大肥腰，直挺挺站在绸缎庄门口，男人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已不知道站在那里看了他们有多久。

　　梨花不喜欢男人脸上的笑，邪气猥琐，就像清源那个二痞子。

　　梨花想走，谢月华却放佛脚下生了根，怎么也拉不动。

　　那个人叫董彪，县衙的捕快头子，督着槐花江的河堤工程。谢月华很早就认识他，那个时候他还是跟个在董师爷身后唤自己月娘的小跟班。

　　谢月华深深吸口气，唇边硬生生挤出一枚笑来，拽着梨花迎上前，赔笑道，“董捕快……”

　　“这就是冬良的新媳妇儿……”董彪一双眼，贼亮贼亮，像只闻见鱼腥味儿的猫。

　　梨花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本能地往后缩。谢月华将侧身挡在她前头，僵笑道，“董捕快，梨花还小……”

　　“叫梨花啊？还挺俊俏”董彪摩挲着下巴，小眼睛色眯眯地在梨花身上逡巡，“我怎么记得陈冬良已是贱籍，这还能娶妻？”

　　谢月华拽紧了梨花的手，声音中带着祈求，“冬良只是不能出仕不能为官……何况他娶的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女人，”谢月华顿了顿，“梨花是个傻子。”

　　傻子？！董彪又仔细看了看梨花，果真与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儿有点儿不一样，可惜了。董彪悻悻收回目光，转而又色眯眯盯向谢月华，“那就只好叫月娘改日陪我喝茶了。”

　　谢月华咬着唇，没吭声。董彪伸出黑胖胖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离开时，贼亮的眼睛却没忘记躲在谢月华身后的小梨花。

　　梨花缩着头，团着肩膀，一动也不动。

　　梨花人傻，脑子直，很快就把董彪那事儿给忘了，一心一意跟在谢月华身后装点陈家偏僻的小院子。大红灯笼挂上去了，红绸子系上树了，精剪的喜字贴上窗了……梨花穿着三姐给的那件新衣裳，头上戴着朵大红牡丹花儿，站在同样一身红的冬良身边，很是高兴。漂亮姐姐说，今天是她成亲的日子，是个好日子。

　　谢月华请人在门口放了串震天响的鞭炮，陆陆续续就有客人进来，抱着拳对他们说恭喜。客人们很随和，笑兮兮地夸梨花漂亮长的俊。梨花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多陌生人夸奖她，乐呵呵的冲身边的冬良笑。冬良木着脸脸，只会开口说里边请，再没有多的字。他怎么不笑呢？梨花清澈的眼睛疑惑地看着冬良，看他什么时候才会笑。他一笑，春天的风就会吹来。

　　谢月华走过来，喜气洋洋地招呼大家围到桌子旁边吃酒席，梨花跟着冬良走，他坐哪儿，她就挨在他身边。桌子上摆着各色美味佳肴，重重叠叠挤在一起，大家拿着筷子，你让我我让你，笑容满面。梨花也跟着笑，捧着碗从这个人脸上看到那个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到冬良脸上，冬良板着脸，还是没笑。

　　“新媳妇儿咋不吃饭，一个劲儿看冬良？”有客人起哄道，“新郎官儿再好看，能饱肚？”

　　梨花冲客人笑眯眯点点头，傻乐。

　　哎哟，这新娘子傻不愣登！好事的客人停下筷子捉弄道，“新媳妇儿快别看了，小心待会儿钻到被窝里被新郎官给吞了！”

　　“冬良不吃人。”梨花笑着道，“妖怪才吃人，人不吃人……”

　　“上面不吃，下面吃，”客人们哈哈大笑，“大冬良不吃，小冬良吃呀……”

　　无论上面还是下面，大的还是小的，都不会吃人。梨花站起身，摆着手认真地冲席上客人们辩解着，可他们只顾着笑，压根儿没空搭理她。梨花急得转身扯冬良的袖子，“你快跟他们说，你不吃……”

　　梨花的话被冬良快速扬起的胳膊打断了，好像他特别不愿意跟她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梨花愣愣地看着冬良，可冬良根本就不看她。

　　他怎么了？为什么一脸的不高兴？为什么连看也……不看她？

　　谢月华端着酒杯从隔壁桌走过来，招呼梨花快坐下，然后笑着对席上众人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冬良成亲了，圆了老爷的心愿。老爷不在了，我代老爷敬大家。”

　　席上众人举起杯，梨花看着冬良率先站起身，一饮而尽。客人们笑着捧场，说“新郎官真豪气！”冬良仍旧不说话，沉默地把酒满上，仰头又是一杯。谢月华笑着请大家落座，嘱咐冬良少喝点儿。冬良没理，依旧一声不吭埋头喝酒。梨花不笑了，眼眸跟着冬良转，脸上是不解的迷茫。

　　冬良喝多了，醉醺醺被人抬进了新房。梨花跟进屋里看着他，茫然地不知所措。

　　谢月华端了盆热水进来，嘱咐梨花赶紧给冬良擦擦，擦完了好睡觉。梨花还来不及问这里只有一张床，怎么睡，谢月华已经急匆匆跑出去送客。梨花绞了热棉帕，呆呆走到床前，对摊在喜床上的冬良说，“擦擦……”

　　冬良闻言翻了个身，留给她一个酒气熏天的背影。

　　不擦啊……梨花想，擦了才能睡觉，不擦怎么睡？梨花站在床前，对着冬良的背影说，“你起来擦……”

　　冬良静默，维持着背对的身姿，仿佛这屋子里没有人在同他讲话。若是换做旁的女人，爱擦不擦，早就扔下帕子走了，偏偏梨花脑子比较直，冬良不理她，她就站在床头，一个劲儿小声说。说到帕子凉了，就又去木盆里绞了，淘成热的，回到床前接着念叨。

　　梨花虽然声音小，没使多少力，可时间久了，嘴巴自然说干了。梨花转头找水，屋子里只有个洗脸盆，盆里原本的热水被梨花用帕子过了一遍又一遍，早就又脏又凉。梨花不懂，只晓得喉咙渴了要喝水，双手吃力地举起盆，凑到面前张嘴就要喝。

　　“你傻呀！”

　　梨花手中的盆应声而落，人也跟着滚到了冰凉的地上。盆里的水洒出来，淋了梨花满身满脸。湿漉漉的喜服贴在身上，梨花抬起尚在淌水的胳膊，清澈的眼眸惊惶地望向冬良。

　　冬良手高高扬在半空，通红的双眼恶狠狠瞪着梨花。

　　他是要打她么？像二痞子那样？阿爹那样？梨花捂着疼痛的胳膊，眼中蓄起了泪，却不敢哭，只一味盯着冬良扬起来的手。

　　这就是他的娶的媳妇儿，他的妻？冬良颓败地垂下手，慢慢坐到床边，双手捂着脸。她跟韵书不一样，韵书被人夸，只会矜持，不会傻笑；韵书听到粗话，只会冷眼避开，不会恬不知耻地傻问；韵书……秦韵书……冬良心底酸涩：

　　韵书昨晚上来找他，哭着捶他的胸膛，问他为什么要成亲，为什么不要她，为什么要娶别的女人……他答不出来，任韵书打累了，哭累了，趴在他的胸口上哀求他，冬良哥你带我走好不好？走的远远的，我们离开这里，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生儿育女，过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日子……求求你，不要和别人成亲。

　　韵书是他陈冬良这辈子第一个喜欢上的人，可他却不能跟她在一起。给不了承诺，给不了未来，他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她疲了倦了，擦干她的眼泪，送她回家。

　　冬良使劲揉揉脸，抬起头大口大口喘着气，寒夜冰冷的气息涌进肺腑，渐渐稳定下混乱不堪的思绪，韵书年轻也漂亮，他要不起她，就只能选择让大家都死心，各回各的道儿，各走各的路，从此男婚女嫁，再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