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剔骨匠之浮生若梦》新品蟠桃

22、暴力

　　正如程誉所料，罗子旭已对他昨夜作为调查了个透彻，鬼怪之说几经验证他尚能勉强相信，毕竟钟家高家言辞统一没有破绽，时间人证都契合得上。但回想高父关于程誉在灵堂上所作所为的描述，罗子旭觉得但凡正常人都不会相信。把骨头剔出来重新制作□□，又不是科幻小说，太离谱的讲述他只当高父是惊恐过度产生了幻觉。他当场检查过朱雪琴的尸体，发现的确有动过刀的迹象，皆是细密平整的伤口，不象暴力虐伤。这就更奇怪了，谁能做出这种仿佛外科手术的伤口，偏偏又验证了高父的说辞，罗子旭虽满心疑虑却还是无法相信。直到被程誉当头棒喝，他回想适才小文异常举动和灰色诡异的瞳孔，决定暂且放下自己仰赖了多年的缜密逻辑，放任自己天马行空一次。鬼都信了，还怕多一个手段怪异的奇人吗。

　　“你究竟是什么人？”罗子旭直截了当说出心中最大疑团，忽然感到从所未有的轻松。办案多年的习惯，问讯嫌疑人时总是怀了太多心眼句句陷阱，力求从嫌犯完美的逻辑中抽丝剥茧找出破绽寻得真相，久而久之居然忘记了最普通的谈话方式。

　　程誉也松口气，罗子旭的沟通方式让人觉得和他有交集的都是犯事该上镣铐的家伙。发泄一通后发现总算不用绕弯子，他终于能好好说话了。

　　他淡淡回答：“剔骨匠。”

　　罗子旭还未及反应，庄峰好奇了：“阿誉你兼职杀猪？”

　　程誉见罗子旭同样面露惊讶，心道果然如此，叹息着解释：“不是剔猪骨头，是人的。”简略地解释了职业概念，庄峰作为普通人只当他在开玩笑，挠着发顶不明白他当着警察的面胡言乱语是何意图，闭紧嘴巴不说话。

　　罗子旭却面色凝重，从本人嘴里再听一遍他依然觉得荒诞不羁。逻辑通畅没有疑点，是和当事人串供过还是事实如此，他拿不准，恐怕只有实际看他操演过剔骨过程才能相信，他这么想着，又说：“你昨天带小文过去帮朱雪琴报仇？小小年纪居然做这种害人利己的事情，你家里人怎么教育的。”

　　程誉冷笑：“抱歉啊，我家里人放任我学手艺，真不是普通家庭能比的，您老看不惯就闭上眼别看，我没违法你能把我怎地。”他掏出手机找到高林赋家号码，说着：“我现在要去高家看看朱学琴的情况救小文，你呢，准备怎么办。小文是你弟弟，打算先救弟弟还是先满足你探案的冒险精神？”

　　“……一起去。”不止是罗子文的问题，罗子旭觉得很有必要探明剔骨匠的真相，去高家是他目前唯一的机会，不能放过。

　　两人带着罗子文驱车赶去高家，庄峰作为一名旁观者表示不去凑热闹了，他脑震荡折腾到现在都没养好，要抓紧时间躺床，但是嘱咐了程誉有啥结果一定要让他第一个知道，八卦精神尚存。

　　一到高家程誉就敏锐地赶到不对劲，问了高父后他忍不住爆粗：“你妹啊！”高父居然在罗子旭上门调查后就把朱雪琴母子的尸体送去火化了，这个时间点，他骨灰盒都领到了。你说作怪的是阴骨程誉还能有办法，变成了一堆粉末还能咋地，程誉彻底傻眼。

　　“你说了……随我处置……”大约是程誉脸色太难看，高父畏畏缩缩解释。

　　罗子旭架着弟弟向程誉投注目礼，看他还有什么招。程誉头疼得很，睡眠不足令他更焦躁，在灵堂里来回踱步，托腮苦思。翻找着记忆里剔骨匠先辈手札中关于类似情况的记录，不得要领后就想不如电话回去问问师傅？拨着号码忽然手一顿，想起一个细节，既然朱雪琴冤魂还在，她的骸骨怎么可能烧得掉，不对劲啊。他连忙改拨了另一个号码。

　　“喂喂，师兄，在忙呢？最近好吗？生意兴隆？身体安泰？”程誉变脸速度太快，近乎谄媚的语气与之前的暴跳如雷形成鲜明对比。

　　“什么事，说正经的。”电话那头传来低沉沙哑的男声。

　　“呵呵，那我就直说了哦，今天上午有没有名叫朱雪琴的女人送来火化啊。”

　　“……有，已经烧了，怎么了？”

　　接的太自然了，不对劲啊，程誉手机换了边耳朵，皱眉问：“火化过程正常吗？”

　　“……除了尸体上发现你操刀痕迹，其他一切正常。你究竟想说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程誉脱出真相：“是这样的，朱雪琴前两日化作冤骨附身在我同学身上了，我明明看着她怨气消散骸骨变回原样，可今天我同学又被附身了。师兄，朱雪琴尸体真的已经火化了？你没骗我吧，我知道冤骨的确挺难得的，但是我先发现的，你别跟我抢。”

　　“……从小到大我跟你抢过什么，朱雪琴的确火化掉了，我检查过，没有异样，不是冤骨。”

　　电话那头笃定的口吻叫程誉失望，只得丧气地敷衍两句准备挂电话：“恩，师兄从来不骗我。哎，那只能另想办法了，打扰你了，师兄，挂了。”

　　“等等！”

　　“？？”

　　“朱雪琴有个儿子你知道吗？”

　　“知道，也是跳楼死的，怎么了？”

　　“火化的时候我发现他的骸骨有点异常就留下了，你现在过来看看吧。”

　　什么？高林赋！连高林赋的骸骨都异化了，难道是遗传因子优良？得了这个消息程誉大感意外，欣喜若狂几乎要手舞足蹈。这难道就叫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从对冤骨错失的巨大失落到罗子文再被附身的极度困惑，现又得了另一具灵骨的诞生消息，短短一天内程誉心绪大起大落，他不由担忧起自己心脏的承载能力了。这时他终于想起来了，当他带着朱雪琴去钟家，罗子文就留在高家与高林赋的尸体共处一室！作怪的不是高林赋又会是谁！

　　又马不停蹄和罗子旭赶到xx路火葬场，负责焚烧炉操作的男人正在门口等待。他一身蓝色工作服，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眉目深邃不苟言笑，容貌是极好的，冷酷的气质搭配异域风情的五官看起来很迷人，独自一人站在火葬场门口几乎就是一道风景线。他名叫吉祥，是程誉师伯的徒弟，平日和程誉以师兄弟相称。

　　说起他俩师傅的关系，这里要提一下，历来剔骨匠的手艺不只是刀法，还有特制熏香的制作。可到了程誉师傅那辈，师伯方丽娟在他师傅年幼时自断小指不再执刀，硬生生把剔骨匠传人的身份让给了程誉师傅，她自己当起了调香师。程誉师傅感恩于她的牺牲从此不再染指熏香制作。按理说如此分配只限于他们那代，可到了程誉和吉祥，吉祥居然主动放弃剔骨匠正统传承人的竞争，拱手让给了程誉。程誉小时候看过吉祥操刀和制作熏香，资质绝不比他差，当年问他为什么放弃，他只轻描淡写说了一句：“我不合适。”就此不碰剔骨刀。虽说人各有志怪得不得谁，白得了便宜的程誉总觉得愧疚，于是也学了师傅不碰熏香，赖着吉祥帮他做，不知是想借此留住心不在此的师兄，还是想弥补他。

　　时至今日吉祥彻底接替了他师傅的对外身份，当起了火葬场焚烧炉的工作人员，也接下了调香师的工作。师兄弟感情笃厚，正如吉祥自己说的，他对这个师弟疼爱有加，从不与他争抢什么，师兄在程誉心目中是比师傅、华妈妈更亲厚的存在。幼时就总是师兄守在他身边，待顽劣成性的他玩够了闯祸了，替他收拾了残局牵着他的手回家。每每见到那个远处正在等待着的熟悉身影，程誉就觉得特窝心。

　　下了车，程誉火急火燎地跑去问：“师兄师兄，人呢，在你办公室吗，快带我去。”

　　吉祥见自家师弟是从警车下来的，罗子旭架着昏迷的少年紧随其后，担心地问：“警察？怎么和警察在一块？身份暴露了？”

　　程誉无辜地说：“运气不好呗，我那个被冤骨附身的同学哥哥就是警察，瞒不过去。”

　　吉祥戒备地与罗子旭互瞪着，似乎感觉到彼此都不怀好意，吉祥低头轻声责备：“和警察有瓜葛你不该插手。”

　　程誉知道自己犯了忌讳，却不以为然地搔搔脸皮，催促：“知道了，下次不会了，快带我去看高林赋的尸骨。”

　　吉祥拦住往里冲的师弟，不死心地问：“他都知道了？”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勒令程誉原地等待，自己走到罗子旭面前，指着罗子文说：“我家阿誉太善良，心眼又少，本来不该插手你弟弟的事，但看在同学的情分上还是出手了。我希望你看在他救治你弟弟的份上别为难他，何况你经历的这些都被你们界定为超自然现象，没有相关法律依据无法追究刑事责任。你能保证事后忘记所见所闻，从此两不相干吗？”

　　罗子旭见这人一上来就威逼利诱一个下马威，不悦地冷嘲：“是不是违法我要眼见为实，就算你们对我们兄弟有恩我也不会徇私舞弊。呵，你违法私藏尸体以假骨灰蒙骗死者家属已经违反了我国刑法，你师弟私闯民宅意图对无辜民众施加暴力，这两条就够你们吃不完兜着走。如果不是看在你们还有隐情尚须调查，今天我就给你们上镣铐了。”

　　吉祥丝毫没有被威胁到，他摇摇头叹道：“果然阿誉又闯祸了，他行事太张扬居然对警察不加戒备，还是个正义感过头的家伙。好吧，或许我该把话说明白而不是好意相劝。”抬起昏迷的罗子文低垂的脑袋，打量了几眼后忽然借着身位避开路人视线掐住他细弱的脖颈，在罗子旭震惊的目光中用极度低沉的嗓音说：“听不明白吗，我是在警告你。别惹我们，现在你弟弟的性命在我们手里，随时可以要他的命。更不要多事，我们这么多年潜藏在闹市无人察觉自有道理，忠于职守是好事，手伸得太长坏了规矩小心死得不明不白。”

　　罗子旭想要对抗，这个男人言行举止对他极具攻击性，激起他敌对意识，可是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危险，不要与此人正面冲突。就是这个隐晦的感觉让他压抑了继续挑衅的念头，闷声道：“你在暗示我什么……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吉祥松手拉开彼此距离，罗子旭感觉压迫感消失，他没有直接回答罗子旭，而是提醒：“用你的眼睛自己去看，还有，记住我刚才的话。”语毕，他回到师弟身边，两人相携着进入火葬场，吉祥虽然还是那张冷面孔却眼底充满暖意，与刚才威胁他杀气四溢的模样截然相反。罗子旭微微踌躇着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