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剔骨匠之浮生若梦》新品蟠桃

23、暴力

　　焚烧炉，这个地方非工作人员不能进入，寻常人也不会想进来的，所以吉祥从不上锁。他径直走向了角落一座老旧闲置的焚烧炉，边开启着边和程誉聊天：“上午和另一具女尸一起送来的，初看很正常，我留意到他身上有股很淡的灵骨味道又不十分肯定，就留下想再看看……你说那具女尸曾经是冤骨？母子俩都成了灵骨的确很罕见，但是我感觉这孩子并不是阴骨。”

　　程誉看着吉祥慢条斯理地开锁，正急得抓狂，忽闻此话不由反问：“不是阴骨是什么？从来只有阴骨能自行转化，其他骨种都要经过剔骨辅助加工才能成为灵骨。再说能够脱离骸骨夺舍，只有意念强大的阴骨才做得到吧。”

　　吉祥停下手似在思考，程誉后悔得几乎要抽自己耳光，近乎哀嚎地祈求：“师兄快点吧，急死我了呀。”

　　吉祥手指轻开锁扣打开炉身，取出里面的尸体说：“不是阴骨的味道，你把骨头剔出来看吧……。”

　　不用他吩咐，程誉已经跟闻着味儿的猫似得溜过去，没急着操刀而是蹲下身体探出鼻子，绕着尸体周身转了一圈，狗辨别领地似得仔细嗅闻。后头的罗子旭见状犯了恶心，高林赋的尸体在盛夏季节被放了这么多天又没有专业防腐，早就腐败了，一股子令人作呕的难闻气味弥漫在空气中，程誉和吉祥两个人居然还能在这么糟糕的环境里谈笑风生，程誉更是像嗅女人体香似得使劲闻尸体，此举完全超出了他的忍耐限度，罗子旭搂着弟弟退到门外呼吸新鲜空气。

　　门内程誉对尸臭恍若无知地研究着，半饷后起身，抽出两把剔骨刀持于双手，舔着嘴唇说：“我鼻子不如师兄好，师兄说得对，剔出来再说。”

　　“等等。”吉祥及时喝止他，对门外的人喊道：“警察同志，重头戏来了，你不看吗？”罗子旭铁青着脸进来，正犹豫着是否要把弟弟留在外面，吉祥又说：“把那个灵媒带进来，用得上他。”

　　谁是灵媒！罗子旭不满地腹诽着却无法反驳，自家小文的确从小灵感就很强，总是能看见旁人看不到的景象，让家人很在意周围有没脏东西在。虽然长大后不再听他说那些话让人松口气，但被鬼附身两次也够得上灵媒的资质了吧。即使无法认同吉祥上帝看蝼蚁的傲慢态度，为了救小文他只得把昏迷着的弟弟带了进来，背在身上静观其变。

　　然后，罗子旭不得不说，听高父描述是一回事，高父昨夜精神恍惚神志不清，话都说不顺，根本无法形容剔骨过程的万分之一。实际观看就发现，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从程誉第一刀划割皮肉开始他的大脑就停摆了，震惊程度恐怕不下于火星撞地球。不同于屠夫切割猪肉，程誉兵不血刃削骨断筋，全神贯注下他只隐约记得下刀处，随后程誉手里的刀锋就不见了踪影，耍着刀花满眼都是刀影，不知怎么做的，一根根骨头就被轻巧地取出来了。

　　“阿誉，没有家属认领也无需还原，不必留全尸，加快速度。”吉祥忽然打断了程誉的操作，催促。

　　程誉歪头疑惑地提醒：“会把你的地方弄脏。”

　　“没关系，我来清理。”

　　洁癖的师兄都不介意，程誉当然乐得照办。以抽骨的方式剔骨，既费时间又考验技艺，仅仅是为了到达不见血的目的，就要按照严格规范切割尸体，动作比机器还要精密，极致柔和。是习惯也是顾虑吉祥善后问题，程誉不假思索用了最繁复的方式剔骨。没想到吉祥比自己更迫切见到灵骨的真面目，既然如此，他也不客气了。

　　想到这里，程誉手里小巧的剔骨刀在指尖旋转起来，瞬间又消失了形状。他双手齐展从尸体表面拂过，血肉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削了下来。罗子旭虽然觉得这个过程像经历了几个世纪那样缓慢，但是实际操作完成，眼见一具完整骸骨出现，悬在墙上的时钟显示只有不到1分钟，而那些维持人型的皮肉，都失去了形状胡乱散落在一旁，弄得满地都是血污。

　　罗子旭不想在他们面前表现得胆怯，更何况他早已察觉到吉祥对程誉说按照最快的方式剔骨时投射在他身上的目光，是故意做给他看的啊。不用朱雪琴剔骨那种温和的方式，而是直接□□他的视线，简单又粗暴，又一次用行动震慑他。虽然面上还维持得住淡然的神情，但他很清楚自己表情有多么僵硬，最好的演技也遮盖不掉直面剔骨过程的震撼和惊恐。他不禁遐想，如果程誉手中那些刀子落到自己身上会怎样……真是要不得的假设。

　　程誉剔骨完成就捧起了颅骨放在阳光下打量，他十分困惑地说：“师兄，我还是看不出有何不同，就是普通的骸骨。”

　　吉祥没有说话，而是去旁边的柜子取出两只中式古典小瓷瓶，上头用景泰蓝绘制的云与花十分细腻简约。他径直走到高林赋骸骨面前，打开其中一个瓷瓶倒了些黑色粉末在手上，双手合十开始揉搓，伴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有火花样的闪光碎屑从他手中洒落，好像有重量似得落在骸骨上弹跳。画面很活泼，带有轻微奢靡的绚烂，减弱了骸骨给人的阴森感。

　　“师兄，没用，真是灵骨鼠金早该钻进去了。”程誉蹲在边上仔细打量那些细小的闪光点蹦跳，脸上的兴奋渐渐被失望取代。

　　吉祥拍掉手上多余的粉末，又拿起令一个瓷瓶说：“可能隐蔽性较好，鼠金寻不到空隙，再试试龙香。”打开了瓶塞。

　　程誉闻言赶紧捏住鼻子，后怕地退开一步，复又蹲着观看起来。罗子旭能大致明白他们是在鉴别骸骨，可这些奇怪的东西是什么，作用机理又是什么，他完全是个门外汉，表示只能看看热闹。他与罗子文离得较远，见程誉捂鼻后退尚且以为不会影响到自己，可吉祥瓶塞一拿掉，一股子极度刺鼻的气味猛冲进鼻腔，眼睛和鼻子立刻火辣辣地疼，泪水止不住狂泻而出。

　　罗子旭顾不得弟弟还在背上，松了手捂住自己的口鼻，痛苦地闭住呼吸，内心惊骇地大骂：该死，什么东西，不是有毒气体吧，腐蚀呼吸道吗？眯眼从水雾中看吉祥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正将瓷瓶敞开着滑过骸骨表面那些跳跃的洒金细点。本人都没事，应该只是刺激性气味，罗子旭心稍定。

　　他隐约听到程誉瓮声瓮气的声音：“不行啊师兄，我看是你搞错了……等等，你看，有反应了！”语调陡然拔高，罗子旭也被提起了精神，赶紧眨眼把模糊视线的眼泪挤出去，定睛看去。这一看，又是吓了一跳，先是那些活跃跳动的小金点在落到骸骨表面时瞬间消失，活脱脱跟老鼠钻洞似得，因为临了它们高频率抖动几下，找到合意的避难所一样迫不及待进去。而后，看上去非常普通的骸骨隐隐浮出了亮褐色的光晕，像水渍浸染一般浮动出波纹。

　　“这是怎么回事？”罗子旭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诧异惊呼出声，吉祥和程誉并没有理会他，他们一个手持瓷瓶面色沉稳，另一个欢喜地喋喋不休：“来了来了，哎哟哟，好像在发抖，乖乖宝贝，你在害怕什么呢，说给哥哥听听。”兴奋得胡言乱语。

　　罗子旭此刻心里是混乱一片，这不是人类的骸骨吗，高林赋这孩子他见过照片，很普通的大四应届毕业生，没啥特别之处。那为何他的骸骨经程誉和吉祥之手发生了如此诡异的变化。如果这是场艺术秀，他会称赞设计精美值得欣赏，可这是人的骸骨啊，谁能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褐色光晕并未如程誉预期的那样长久保持，而是在吉祥收起龙香时就消散了，几乎与空气中刺鼻气味一同消失，程誉摸了摸冰冷的骨头，与吉祥面面相觑，他说：“难道是隐藏属性？这倒稀奇，可是这究竟是什么骨呢，我们怎么定名？”

　　吉祥略思，说：“灵骨的表现方式大多与他们生前的经历个性有关，如果不是一些显而易见的类物属性，定名都是以此作为依据的，这个叫高林赋的孩子生前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吗？”

　　程誉一张口就是一串贬义词：“受虐狂，闷葫芦，阴沉，犯贱。”发现吉祥露出诧异的目光，怕他误会赶紧漂白自己：“我听他的同学说的，不信你问罗子旭。”

　　罗子旭不知话题怎么忽然转到他头上，不过也赞同程誉的描述，说：“的确高林赋个性不讨喜。”

　　这回吉祥纳闷了，他收拾着器皿，点起祛除毒素瘴气的熏香净化室内空气，一边纳闷地说：“不是阴骨又存在感弱，没有突出的个性品质他是怎么成为灵骨的。”关橱门的手一顿，吉祥忽然想起什么，问：“阿誉，你说你的同学被他附身了？把他叫醒问他本人吧，他既然有自我意识，应该能解释得清发生了什么事。”

　　程誉呼地跳起来，惊呼：“是啊，小文可以为他代言，我怎么没想到呢，师兄，还是你聪明。”赶紧搀扶起昏迷的罗子文，拍他的脸发现叫不醒他，掐他人中，罗子文晃晃悠悠转醒过来。

　　“小文？”罗子旭刚一出口，程誉就抢了话头：“喂喂，你是高林赋？说话，你是不是高林赋？”

　　眼前的这人面对质问始终神情恍惚，除了那双灰色的眼眸，神态和没睡醒的罗子文如出一撤，不说话决计想不到内里的魂又被换了。程誉见他半天没个动静，不耐地对吉祥说：“师兄，来点提神醒脑的香料吧。”

　　吉祥依言寻出一种放在他鼻下晃晃，罗子文忽然打了一个喷嚏，而后对程誉甜甜地笑了。笑容就好像少女般纯洁，仿佛对幸福生活发出赞叹，落在三个大男人眼里，起了一身鸡皮实在不敢恭维。程誉按捺住抽他耳光的冲动，问：“高林赋，你为什么自杀，还记得你自杀前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个名叫高林赋的男人忽然转变了神态，眼中透出忧伤，终于开口说话了：“他们都走了，都走了，离开我，再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