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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犹记旧相逢,淡扫微月中(4) ...

  •   安顿下常奴,丽娘才觉得松出一口气,一夜的奔波已经让他疲劳不堪。而此时,她恍然察觉到这男子竟然跟着她折腾了一宿,便将倦意驱至一旁,与他交谈着朝城内走去。而李隆基显然很享受这段时光,他也不着急而是牵着马与她步行着。丽娘在谈吐中打量着这个颇有意思的‘三郎’,在乐坊混迹许久耳濡目染中让她对察言观色之道深有心得,单看男子华贵的气质便知他不是凡人,更别说温文尔雅的谈吐。
      “公子从何而来?”
      “长安。”
      丽娘看似平常的问题却让她心底渐渐笃定,从唐都而来的公子,随身护卫个个身手矫捷还有那个嗓音尖细的随从,一幕幕联想过来不禁让丽娘惊慌失措。
      “公子此番来潞州不知有何贵干”为了不让对方察觉到她的慌乱,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问道。李三郎不知她心中打算,本也无心瞒她便径直回到道:“只是普通的差事调动,如今任潞州卫尉少卿。”丽娘听他如此说来,心中忐忑方才稍停,然而她并没有想到的是长安而来的李隆基还有这第三重身份。
      灰蒙蒙的城门下,二人分别在即。丽娘轻轻挽了一下鬓发,姿容在此时更显得娇媚,她嘴角含着笑却迟迟没有张口。李隆基有意打破此时的尴尬,于是把目光转向了她腰间佩戴的玉玦,这是他昨日作为谢礼送给她的。
      “看你带着弟弟这么辛苦,往后你若有事就拿着玉玦来潞州府衙找我!卫尉少卿虽不是什么大官,但能帮的我都会尽力!”从未真正表达过感情,李隆基不禁对自己词不达意的话语颇为懊恼,虽然已经为人父,但这样想要拥有一份纯粹的感情还是第一次。
      丽娘的笑意随着他的话慢慢地僵住,最终悄然的化于无形。身在乐坊这么多年,她敏感得察觉出了李隆基对她那异样的感情,然而她默默地低下头,暗自质问道为何是现在?在她决定接受鸨母安排后的今天。泪水已经噙满了眼眶她装作欣喜地点点头道:“暧!”
      远处一阵马蹄自城中驰出,李隆基抬头看见马上人的一瞬间,心立刻就静了下来。如果说丽娘让他丧失了理智说出刚才那番话,那马上的男子无疑让他沉下来,重新变回了那个总是冷静的李隆基…
      高力士没有下马,他满脸的焦急已经说明了他此时出城绝非偶然,于是他勒住马缰沉声说道:“公子,长安来人了!”
      李隆基闻言一怔,他出京不过几日,怎么会现在就来了人?可转念一想,如今的朝堂正直风云变幻之际倒也并不意外。他矫健地翻身上马,回首凝视了一下丽娘就绝尘而去……赵丽娘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很不是滋味,她说不出那是怎样一种感觉,只是刀绞般的痛。她抬眼望着潞州城的这片天空,隐藏在乌云背后的风雨尚未停歇,已经预示着一场大雨的来到……
      李隆基静静地站在新邸的天井前,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觉得很陌生,好像是透过一双毫不相干的人的眼睛来俯察这座官邸。潞州的九月雨水极多,不觉中天空好像又飘起了雨,他忘记撑伞却猛地想起昨夜,竟然让自己在最狼狈的时候被一个女子窥去,心中本是难堪可嘴角竟有了笑意。他的嫡妻王氏撑了伞从后面走来,乍停的雨打乱了他的思绪,他收拾好情绪回转过来。
      “驸马送走了?”李隆基口中的驸马是王氏的同胞兄长,因为迎娶他的妹妹靖阳公主而被人称为王驸马。王菱点头称是,心头却隐隐存了担忧,她问道:“是安乐公主的事情?”李隆基听到那个名字,眉毛不禁皱了起来。这个从房州来的野女子,让他很是头疼。
      因为安乐公主李裹儿生于中宗皇帝和韦皇后被贬房州的途中,所以中宗即位后便对她颇为宠爱,她也因这份宠爱变得越来越骄纵,于是导致了两个月之前的那场玄武门之变。
      兵变的主谋是太子重俊,他因不是韦后亲生本就不得欢心,而安乐和驸马武崇训也因此对他常加羞辱,重俊性格刚烈,行事果断,对此心有愤恨,于是率左羽林大将军李多祚攻入玄武门……中宗闻讯后亲自登上城楼招降,数千名御林军经受不住中宗诱惑最终倒戈相向,重俊自此败落……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打住,李重俊的谋反牵连出一大批李唐皇族中人,其中就包括他的父亲相王旦,而为了借机绊倒相王,安乐竟然诬陷父亲及太平公主为李重俊同谋,被人监禁起来,后来还是御史中丞萧至中跪在中宗面前哭泣说陛下如今富有四海却容不下弟弟妹妹,字字血泪中终于说服了置之不理的中宗皇帝,让他不再追究。
      同年九月,中宗皇帝改年号神龙为景龙,自此每当中宗皇帝临朝听政韦氏必定参加。而受过重创的父亲再也不能像先前那样安心做他的皇嗣,他关起门来继续当他的富贵闲人,却不能容许子女们同他一样,于是李隆基在此时委任到潞州成为州别驾……
      短短的两个月,让事情变得复杂,因为没有了太子,安乐又可以大肆的宣扬她欲成为‘皇太女’的野心,正是这样,王驸马才不得不在李隆基离开长安不几天就跟着把消息传来。
      李隆基的思绪戛然而止,他毫不避讳地回答道:“是,朝中怕是又要起风波了……”李隆基所有的心思几乎都瞒不过他的发妻,这个关东第一大户中出来的女子,除了帮他安定后宅,甚至鼓励参与着李隆基所有的计划,因为她的姓氏带给了李隆基无尽的人脉关系,只是一点,王菱嫁给他已经有些年头了可一直无所出,帝王之家最重子嗣,可这个问题困扰着她直到现在……
      她心中暗自苦笑,转眼却看见丈夫最爱的玉玦不见了,腰带上空空的不知去向…她一向心细,即使这么小的细节也瞒不过她的眼睛,为了不让自己继续多想,她从袖中掏出兄长留下的书信,放到他的手中后便逃离了天井。
      李隆基看着手中的信,双眼冒出了光,那封信来自他的姑母——大唐帝国最尊贵的女人太平公主。他虽然心急,但他却还是忍住没有拆开,而是顺着记忆想起临离开长安时的情景:
      ……家眷的马车已经渐渐没了踪影,只有姑妈和他并肩骑着马慢悠悠地走着,那是他第一次离开长安,也是他记忆中最后一次看灞桥的落日。此时的父亲因受重俊牵累已经不常出面了,于是离家的游子只能在姑母的陪伴下踏上征途,他清楚的记得姑妈那穿透尘世的嗓音说出的话。“隆基,别去怨你父亲!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那是对你最好的历练!”正是那句话,让他心中第一次有了征服的欲望,他兴奋地望了望远处的长安城池,就像一头刚刚苏醒的兽看到猎物一样的兴奋……姑母送了他一程又一程,就是不肯回转,连绵的长安城已经消失在了远处,月上中天时。她才打马归去。家眷的马车也已经不见影踪,他看着太平远去的背影心中一阵酸涩,月色无边中,他平静地揩去眼角滚烫的泪,夹起马肚奔向了去潞州的方向……
      思绪在那时停住,他满是期待的匆忙把信拆开来看,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他心中渐渐觉出了一股压抑。
      爱侄隆基:
      灞桥一别,不过数日,然京中变数已生。只悔相送之时,未多作交代。
      韦氏及安乐野心,自汝离京后已是昭然若揭,如今皇兄在位尚且不能压制韦氏一族,而太子之位空悬,他日更是大患。如今汝身在潞州,切勿忘记修养自身,招贤纳士,招募兵士方为上策。
      汝在潞州,朝中之事无需挂心,上官昭容数次反对安乐请立皇太女请求,此事尚有转寰之余地,吾亦率人多加牵制。而汝在地方,插手京中政事恐有不便,切莫被人抓住话柄,牵累自身。
      昨日,上官昭容兴夜而来告知,韦后密派潞州刺史张宜正选派女子二名安插在临淄王府以作内应,此为兵家大忌,望汝多加防范,此一点汝当遵从而尔父之法,家宅外弛内紧,切不可让细作小人得偿所愿。
      汝虽走几日,但汝妹金仙,持盈已甚是想念,待此一段事件平息,吾会安排她二人出京,如今当务之急,乃安定好潞州,切勿旁生枝节。
      姑母
      李隆基看完信心情久久不能平复。短短几日而已,可透过信笺看过去,却好像已经历经了岁月一般为这时光镀上了一层浅浅的昏黄让它显得更加沧桑。到底是怎样一种情感?让他对皇权压榨下的这份可怜的亲情如此眷恋,他默默地问着,心底却给不出答案。
      也许是出生的时候,也许是母亲呼喊着离去时,也许是父亲心灰意冷躲避世事起,他就已经与亲情绝缘了……那个时候他同雍王一家被幽闭在禁中不见天日,女皇好想已经忘却了他这个孙子,只有他的姑母太平公主和姨母窦氏会在初一或是十五见他一面……他极其不幸的生在帝王家,又因为最惨烈的朝代变更让他黯然失色。他的祖母革了李家的命,本来就岌岌可危的亲情在权利的巅峰中让人反目,刀光剑影下的流血冲突,全是皇权带给人的牺牲……尽管圣历元年他与父亲重获自由,可兴庆坊里的暖阳并未照亮他腐烂的心,他一直活在幼时的阴影中饱尝艰辛……
      想着从前的那些遭遇,李隆基脑海中不觉又浮现出了那抹清丽的身影,让他在沉闷地回忆中好像抓到了一缕幽浮,牵引着他走回现实。他享受着那一刻的放松,转醒后却不知所措。他看看自己空荡荡的手掌,什么也没有,为了弄清楚那到底什么,他策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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