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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犹记旧相逢,淡扫微月中(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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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及正午,□□却已经开门做起生意,尽管堂下只有一位看客,可赵丽娘跳的舞姿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卖力,这位客人已经等了她很久,从早上一直到中午都在等她回来。
乍一见赵丽娘的舞姿,那人竟有些痴了,以前只听闻□□头牌赵丽娘音色双绝,可今日,一曲《绿腰》让他这个潞州刺史都深深的沉沦进去……
初时,丽娘的舞步只是恬静的旋转着,这个看似平常的动作却是《绿腰》的精髓所在,只有此时的静让人觉出树叶飘落的轻盈,方才能在渐快的步子中感受到舞者的心境。为什么选择这支舞,丽娘心中也不知道。这并不是她最拿手的舞蹈,可冥冥中她还是鬼使神差地换上了那件纷繁的碧波舞裙。今日的这支舞是她早已应承下的,经历了昨夜她虽然质疑过这个决定,可她还是不得不选择服从,那是身为伎人的最后一点尊严。心中所想全是忧思之事,丽娘的面上却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只因那股情感尽数化进了舞步之中,飘零的姿态尽显倒让这支舞更具神韵……随着一阵密集的鼓点,丽娘的步子越来越快,腰间的璎珞也随她飞舞起来,环佩叮当作响间宛若蜂蝶围绕在她的身侧,亦为她迷醉,裙摆上点点的绿帛也随着她渐快的步伐伸展开来,满目绿波间丽娘好似出尘的青莲,映得满室光辉……舞曲渐近尾声,丽娘也渐渐在舞曲中沉静下来,她把身体慢慢地弓起来化成了一个绿色的球状,又一波紧密的鼓点袭来,让张宜正脑海中的那根弦又崩了起来,而此时的丽娘猛地飞身一跃,只见绿袖中飞出白练数条,用遒劲的力道把它送到了张宜正的面前,他不自觉地伸出手扯住了飞来的白练,一缕悠扬的芙蓉香气虏获了他的思想,他缓缓闭目,仿若置身在了盛夏中的曲江池畔,只因这一缕清香让他如沐春风……
张宜正沉浸其中,久久没有回神,只是他陶醉的神情却让鸨母提着的心渐渐放定。许久,他睁开眼睛看向眼前,只见舞台上悠扬的身影已经不知去向,张宜正看着空荡荡的舞台,心中已然有了决定。他是韦后在潞州的心腹,为了控制住李隆基这个野心勃勃的李氏皇子,他能做的只有用女色去迷惑他,这其实也是韦后的主意。韦氏深知,李隆基骨子里的那份不安分来自他的祖母,中宗这一辈中除了相王这一脉已无人能承继大统,只有李隆基让她颇为忌惮,为了监视他也为了迷住他的心智她只能出此下策。
赵丽娘从后面出来时已经换了常服,卸掉妆容的她没有了舞台上明艳动人,倒显得更让人怜爱,鸨母在一旁不住奉承着,赵丽娘看着与她格格不入的场景,好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寂静地站在一旁。张宜正看着与舞台上判若两人的赵丽娘,心中很是好奇,说话中好像对她已经熟悉,他交代道:“今天就收拾收拾,明天我派人来接你,你暂时住到我的府上,我会让教习照顾你。”
赵丽娘听着刺史作出的安排已经失神,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决定了她的终身,她心中藏着秘密却不多做解释,而是默默地点头称是。看见赵丽娘点头,张宜正转过头对鸨母说道:“阿姨,你的心意本官会记得的,稍后我会送上礼金,你这□□往后有事尽管来找我……”张宜正信誓旦旦的话说得鸨母眉开眼笑,失去一个头牌并不算什么,关键是攀上了张宜正背后的那棵大树,往后恩客们也会记得这□□出了个王妃,还愁客人不来?
张宜正已经走远,赵丽娘在鸨母扶着下正欲回转,却看见街口处立在马上的男子,她惊慌失措地躲开鸨母的手臂,忽然想到什么随即转身看了眼身后印有‘□□’烫金字样的牌匾。赵丽娘只觉得身体的力气渐渐消失,眼角的泪涌出她企图逃走却好像被定在那里一样挪不动脚步。
许久,赵丽娘喃喃道:“终于还是瞒不过他……”她的身份是她最大的痛处,她也曾清清白白却没能逃过成为伎人的命数,原以为从良嫁人可以让她解脱,可偏偏又遇上了他……
鸨母察觉到赵丽娘的异样,想要把她拖回去,却让一向叛逆的丽娘觉出厌恶,她奋力挣脱开她的手臂恶狠狠地说道:“今日让我走,我会回来;若是拦我,我绝不苟全!”鸨母早已领教过丽娘的脾气,便悻悻地缩回了手任她离去
丽娘放开步子,急切地向那男子跑去,李隆基看见她跑来也不惊讶而是伸出手将她一把抱起扶上了马。李隆基刚才就站在门外,看见了她那一舞倾城的《绿腰》,只是看到她同那名陌生的男子走出,心中好像被什么东西刺痛一样,他躲进角落中不再现身,若不是丽娘看见他,他只想默默地离开……此时的李隆基没有开口,他扬鞭飞奔而去,丽娘也是淡淡的,任他去哪她今日都相随……
五天后,赵丽娘自刺史府出嫁,以张宜正义女的身份嫁给了兼任路州别驾的临淄王李隆基,与她一同嫁过去的还有刘心雅。
起初在张府碰见心雅,让她着实吃了一惊,她看着昔日古怪伶俐的刘家妹子心中一阵怅惘,随后让她更为震惊的是她的弟弟常奴竟然被软禁在了刺史府。丽娘细问下才知,□□的阿姨害怕她变卦竟然将弟弟的事情和盘托出,为了逼丽娘就范,张宜正去梨园中掳走了常奴,而当他看见心雅为了常奴追出去数里地后,他被这个女子的举动惊呆了。
这个少年与她没有丝毫关系,可是心雅却为了赵丽娘的这个弟弟做出这么疯狂的事,张宜正在慌乱之中停住队伍,他已经有了新的计谋……
凭着赵丽娘的姿艺,相信没有什么人能超越她,可是她的身边如果没有得力的人恐怕也不方便,于是他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女子,而心雅不顾危险跟着常奴到了刺史府,而她的家人也因此被张宜正监禁……
丽娘抬眼望了望她上方的‘临淄王府’四个鎏金大字,在离开长安四年后她终于要在这里扎根了。她看着四个明晃晃的字眼,心中很是忐忑。一朝踏进去,她甚至可能没有名分,也许连妾都算不上,可尽管这样,她仍要去取悦那个未曾谋面的男人还要应付这深宅大院中的纵横交错的人际。她不知道未来会不会幸福,或者说一个身负异心的女子压根就不能奢望拥有它,她的眼角已经有了朦胧的雾气。想起那天与他分别的时候,眼角也是同样的迷离,那天下午,他们策马跑遍了整个潞州城,他们去了梨园,那是他们相遇的地方,可在她为他单独舞完那一曲《绿腰》后,丽娘终是不忍心再去欺骗他,她平静地说道:“我要嫁人了……”
李隆基当时错愕的眼神,她现在还记得,那时的她像是一个罪犯,把他的心偷走后却残忍地丢到地上。
“回来,没有人能给你幸福。”李隆基的声音近乎恳求。丽娘沉默不语,她暗自苦笑:幸福?她一只脚跨出长安城时她就不再奢望了。她别过脸去再不敢看他,只听见他上马的声音,直到马蹄声已经听不到了,她才转过身,而她的脸上已经全是泪痕……
心雅看着失神的丽娘,不知道她到底想些什么,可就这么一直站着也不是回事,她用胳膊肘蹭蹭丽娘的,丽娘恍然间转醒,却好像没事人一般随心雅跨过了门槛。
此时已近傍晚,而决定赵丽娘终身大事的这一天对王府来说却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黄昏,众人有条不紊地忙碌着,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两个刚入王府的侍妾。因为只是侍妾,所以规矩就简单多了,她们没有正式的过门仪式,也就没有吉时,只是被几个有头面的侍女引见了王妃就了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