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后妃之丽歌行》花青流苏

4、犹记旧相逢，淡扫微月中（3）

　　月色渐渐暗下去，丽娘惊觉变天了，常奴想让她留宿一夜再回去，可她撂下了□□的摊子还不知怎么收场，只能趁夜赶回。甫一出茅屋，就刮起了雨，初时淅淅沥沥的她并没有多在意，只是渐行渐远中雨也大了，丽娘不禁有些后悔这时候出门，可远处的灯火已经瞧不见，此时回去只会淋得更惨。她找了一棵树暂时避雨，只是眼见着雨越下越大，她知道等下去不是办法，于是想到了后山上的山洞，便朝着那里飞奔而去……
　　搬开山洞旁的篱笆，洞口才显现出来，这是她准备给常奴的，当时他们逃难至此，她又在乐坊唱歌，没有时间再去分神照顾弟弟，便把他藏在了这个山洞里，直到后来认识了心雅她才放心把弟弟独自放在后山……
　　她挽开发结，脱下脏掉的外服，才觉出几分清爽，而衣服已经污秽不堪。随手拾起几块木柴，她拿出火硝点燃了木柴，温暖的气息袭来她才觉得舒服，看着外面的雨丝毫没有停的意思，她索性沉下心来静静地等待着。许是火光暴露了她的行迹，门口的篱笆竟然响动起来，丽娘毕竟是个女子，恐惧俘获了她的身心她只能拾起地上的木棍用来防身。
　　篱笆被一把掀开，丽娘手中持棍却不敢轻易冒进，一个男子的身影从外面走进，他的样子也好不了多少，丽娘下意识地向后躲去，才发现身上只着了中衣。她上前两步，把火堆旁尚未烤干的衣服重新披到身上，衣服松松垮垮的挂着来不及整理。
　　“别害怕！我只是借地躲一下雨……”男子儒雅沉静的声音让丽娘安下心来，她不再后退却也没有回归原地，而是就地坐在了离火堆三米远的角落里……男子丝毫不在意她，把马牵进来安置好，便一个人把外服脱掉便坐在那儿烤起火来，丽娘看见他丝毫没有进犯的意思，便安下心来静静打量着他。
　　半晌，那男子淋湿的头发逐渐干透，他英气的面庞渐渐显露出来，丽娘越看越眼熟，猛地想起什么便问道：“公子，我们是不是见过？”
　　听丽娘这么问，那男子突然转过头，正是李隆基无疑。他直勾勾地盯着丽娘，眼神中全是笑意：“原来是赵姑娘！”
　　丽娘惊觉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名讳，不禁对他来了兴趣，她莞尔一笑微嗔道：“没想到这么巧，对了，你的仆人呢？”那个大个子给她的印象极为深刻，说罢她朝外看起来。
　　李隆基惊异于他们之间的缘分竟然如此深厚，不禁忘记了身份和时间与她攀谈起来,他直爽的回应道：“我们初入潞州，还有很多事安排我便让他们都回去了，本来想找个故人，却不想下起了大雨，进退两难……”
　　丽娘颇感奇怪，这山上寥寥几户人家，怎么竟找了一天？她不禁问道：“这里我还熟，不知公子要找什么人？”
　　李隆基似有些难以启齿，他淡淡地回道：“我也没见过，只是听家父说过。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怕也有些不易。”
　　丽娘深知世间爱恨别离之苦，她赞同地点点头道：“说来也是，若真有缘分自会相见……”她似是宽慰他，话说到最后不觉有些矫情，于是她岔开话题问道：“还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李隆基对于她的问询不觉欣喜，于是干脆地回答道：“在下姓李，因为家中排行第三，所以家人都唤我三郎。”丽娘听他如此介绍顿时一愣，三郎听来便是乳名，而唐朝男子向心爱的女子求爱时便会用小名介绍，以区分家人和外人的称呼。丽娘虽然颇为吃惊，但毕竟也是乐坊中人，对于这种小打小闹的场面早已见怪不怪，于是她依旧平和地说道：“三郎远道而来，不知祖籍……”丽娘的话尚未来的及说完，只听得外面又有了动静。也许是因为身边有了人，丽娘这次并没有害怕，她察觉到这个人并非凡人，于是沉下心看他应付。
　　李隆基悄悄地走上前去，他手中握着佩刀，刀锋一寸寸显□□人的寒光也越发强烈，篱笆一点点消除，完全不像是人为这也更坚定了他认为是野兽侵袭的想法，刀锋已经几乎全部显现出来，随着最后一点篱笆被拿开，宝剑也脱鞘而出，丽娘眼看着刀锋即将落下，她大叫一声停下后，飞奔着朝洞口跑出……
　　李隆基受到惊吓，宝剑也慢了下来，只差一寸便要落到那人的头上。只见门口站着的少年满面狼藉，头上的斗笠和背上的蓑衣几近废弃，只有他的怀中还护着一把崭新的油纸伞……赵丽娘看清常奴的一瞬间就已经绝望，她不敢想象如果她再晚一步弟弟会怎样，她已经跑到常奴面前，看着弟弟狼狈的模样她不禁怒声喝道：“我不是让你呆在后山不许出来么？”
　　丽娘急切的表情吓到了站在一旁的李隆基，他看着这对姐弟心中说不出的酸楚，立在那儿半天插不上话。只见常奴掏出宝贝的纸伞对她说道：“阿姐，我来给你送伞……”
　　丽娘看着弟弟幼小的身体泪水已经潸然而下，她一把把常奴抱进怀里，哭泣声不绝如缕，那声音就像一根利剑插进了李隆基的心，他猛地记起长寿二年的那个冬天，他的生母窦德妃被一干人拉着拖出嘉豫殿的情形，那天他就躲在殿外的某个角落，身后是高力士死死地捂着他的嘴巴不让他哭喊出声，后来宫中传言说他的母亲和大母刘氏被投入了太液池，尸骨无存……甚至太庙中都不曾供奉过她们的牌位。那时可以说是父亲人生中最晦暗的一段时光，他同两个妹妹好像少了主心骨一般，唯一能做的就是跟随父亲在距离长安城二十里外的骊山上为她们立下衣冠冢，只因结发之妻受他牵累化作孤魂一缕，再难入梦……
　　外面的雨依旧下个不停，而丽娘的哭声已经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她静静地站在弟弟身边望着外面的雨帘仔细地想着什么。李隆基也不说话，他生怕惊扰了她的思绪让她再度陷入恐慌。这一夜在三个人的沉默中过得极快，他们听着外面的雨声就好像说了千言万语一样变得默契起来……夜雨伴着晨曦的曙光停了下来，他们走出山洞觉得外面的世界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完全不认得了，夜雨使得山中的空气格外清新。已经过了一夜此时的丽娘反而没有那么急了，她知道该来的躲不过去索性把弟弟送回茅屋再进城，而李隆基心里放心不下他们姐弟便一路护送他们回去，三个人一路闲聊着便到了后山，可当丽娘看到被暴雨压垮的房子时不觉惊呆了，她下意识地把弟弟护在身边生怕他有什么不测，她不敢想象若是昨夜弟弟没有追来情况会怎样，他也许就葬身在这瓦片中不被人察觉……
　　李隆基看见了赵丽娘的神情，他心中竟有些莫名的心疼，便提议道：“如今是夏天，本就多暴雨，住在山上更是不安全，倒不如在城中找个地方先安顿下来再想办法。”
　　赵丽娘好像置身在汪洋大海中没有出路，而李隆基的话就好像一块浮木抓住了她的思绪让她冷静下来……她转头看向常奴时，常奴已经挣脱了她走向了废墟，他看着眼前破败的景象沉静地说道：“阿姐，我还是留下来。”
　　李隆基闻言一怔，而丽娘却已经明白了弟弟的意思，他从来不会让自己成为姐姐的累赘，为了让她没有后顾之忧他能做的便是在后山等她归来。丽娘看着弟弟稚嫩的肩膀，他已经学会自己承担事情，可这样的成熟却让她的心隐隐作痛。出了今天这件事，丽娘已经不敢把弟弟置身在危险中，顿时她好像做出了决定：“你住在这里也不安全了，你去梨园吧，我会让心雅照顾你的。”这是丽娘能想出的唯一一个办法，而常奴为了平复姐姐毫无顾虑的回到乐坊便欣然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