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后妃之丽歌行》花青流苏

17、相惜（3）

　　“阿姐！”常奴一进这院便高声呼道，让屋内的丽娘一下子站起来走了出去。
　　看见弟弟安然无恙，她的心才彻底放下。看见李隆基并未跟来，她心中也明白想必是给他添麻烦了，于是开口询问道：“王爷没跟你一起来么？”
　　“三哥留在山上了，说是怕你找你就让我先回来了。”
　　丽娘听完略有失望，却还是赶紧领着常奴进了屋子。得知他还没有吃饭，便又催促安春张罗起了饭菜。常奴先洗了一把脸，喝了口水，觉得干爽许多后才坐下准备吃东西。仅仅两月未见，常奴的变化已经足够让丽娘瞠目结舌，他的性子更开朗不说，他的吃相才更让她吃惊。一顿饭的功夫，丽娘说得最多的就是“慢点”，“别噎着了”之类的，当常奴饱餐一顿之后开始喝茶的时候，丽娘才觉得自己的弟弟又回来了。
　　“山上怎么那么艰苦，你是多久没吃饱了？”丽娘终于有功夫跟他闲谈起来，常奴放下杯盏，面上也认真起来。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包酸枣干，讨好地说道：“听三哥说，你很喜欢吃这个，我就又拿了一些。等你吃完了，我再给你带。”说完，就把纸包递给了她。
　　丽娘听着常奴的话，迟迟没有伸出手，她不明白一向胆小的弟弟怎么会这么固执，明知道她反对，却还拐着弯跟她打太极。想至此，她心中一阵心慌，便正视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还要走么？”
　　“是。”常奴没有思考便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
　　丽娘本来要发作，看见弟弟如此认真，便知道他肯定下定决心了。只是她一时间难以接受，手掌竟然不受控制地将那包酸枣打翻在地，乌黑的枣子滚了一地，却让一直坚强的丽娘在怀孕后第一次毫无顾忌地哭出了声。
　　一旁的安春正在收拾碗筷，看见这幅情景，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进退。常奴轻轻地摆摆手示意她出去，安春如获大赦，便不再收拾，一股脑跑了出去。
　　常奴见没了外人，便掏出了一块干净的巾绢将地上的枣子一颗颗拾了起来。
　　“捡她做什么，我就算不吃它又能怎样，横竖有你陪着我就是死了也甘心！”丽娘因为弟弟的不理解而伤心，却不明白此时常奴的心中也是备受煎熬。
　　“我们都要活着，落叶归根，就算是死也不是在这里！”常奴的声音第一次这么低沉，闷闷的腔调中夹杂着几丝郁结的气息。
　　丽娘闻言有些震惊，渐渐地止住了哭声，“你知不知道那座山有多危险？他的野心太大，我已经牵连进来了，可是你不行！诚如你所说的，落叶归根，你要保住这条命回到长安！”
　　常奴不知该为姐姐的大义所折服，还是该笑她的幼稚。一顿时间的冷静后，常奴坐在她身畔淡然道：“阿姐，你怎么这么天真，你都已经决定为他生儿育女了，你以为我还逃得过去么？”丽娘刚要反驳，却听常奴摇摇头制止了她，“不要再想侥幸的事情了，既然已经这样，我们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可是我们俩总要有人置身事外！我真的不能让你去冒险！”丽娘终于还是忍不住激烈地说了出去。
　　常奴经历了这两个月的历练，言谈已经完全不像十几岁的孩子，他明白丽娘真正的担心，是害怕赵家真的覆灭，“可是阿姐，即使我呆在你的身边，丹朱岭的危险也不会消失，他会像一个随时爆掉的炮仗，让我们时时活在恐慌之中。但是，我希望是我看守着他，让他远离爆炸的危险。”
　　丽娘想不到常奴的想法已经如此深远，她在恐惧中越发觉得控制不住这番局面，忍不住竟又掉下泪来，只听她哽咽道：“想不到他对你的影响已经这么深了……”丽娘语气中含着一股深深的怨念，让常奴听来也觉得难过，只是他看见丽娘好不容易不再坚持，便硬下心肠继续说道：“阿姐，不是三哥让我去的，是我自己求他给我个机会的。”
　　丽娘被常奴的决然深深震撼，四目相对之时，常奴用从未有过的笃定的语气说道：“三哥能回长安，我们才有希望！”
　　丽娘心中剧痛，眼泪更是止不住流落，只是这次，她却又倔强地别过头去不让弟弟看见她的脆弱。常奴心中也是不忍，便又起身蹲伏在丽娘腿边说道：“你也不用太担心我，现在山上几乎都是同我一般大的孩子，没有人会在意是谁家的，况且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这背后的主人是临淄王，我们暂时还是安全的。”
　　“都是孩子？”丽娘刚有身孕，情感最是微妙，一听还有好多与常奴一样的孩子，不禁关心起来。
　　常奴看她关心起来，心中忍不住偷笑，却还是添油加醋地说起来，“是呢，三哥说训练兵士要有个三年五载，便把城中有天资的小乞儿们召集起来了，只是他们如今在丹朱岭上滋润着呢，都不想再去乞讨了……”
　　丽娘听见弟弟如此说，也不去在意是不是在安慰她，索性静下心来听他这些天的精力，看见弟弟的成长，她才终于放下心来，只是交代中难免会啰嗦，“既然拦不住你，你就好好去干吧！只是如果觉得苦就回来，大人的事情还用不着你这么上心。”
　　常奴在答应中渐渐湿了眼眶，面上的云淡风轻终究是掩不住外面的风霜摧残，丽娘一阵心疼，便揽他在怀中继续叮咛道：“假如真的有危险，记得千万不要回来，先在外面观望一阵，打听好了再回家。要是实在没去处了，就自己回长安，毕竟那里才是我们的家。”
　　少年的心终究是脆弱的，哽咽中应了声好后，便借口道：“三哥不知道我还回去，这会儿怕是操着心呢，我就先回山上了。要是想我了或者嘴馋了，就捎信给我，我会让三哥捎来了，如果允许，我自己也会常回来的。”
　　“天冷了，你在外面要注意身体，别着凉了。”经过无数心理斗争的丽娘终于还是将这话说了出口，常奴一听她同意自己留在外面，本来要高兴的心却一下子失落起来，“嗯，马上就过年节了，我过不了多久就回来的。”常奴的心中酸涩，自己也不明白这话究竟是为了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她，于是将她抱得更紧。
　　丽娘知道分别之期将近，心中五味杂陈嘴上却不知该说什么，索性心一横便送走了他。回到屋子里，却见安春已经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她坐在外间的长榻上与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起来，只是为了让自己赶快忘掉方才的不快。
　　“你在长安呆了几年？”丽娘的思乡之情被勾起，竟然想问问这几年长安的变化。
　　安春立在下首，看见她的心绪趋于平和，便认真地同她聊起来：“奴婢祖籍关东，三年前才随小姐嫁到长安的。”
　　丽娘明白过来她原来是王妃的陪嫁丫头，只是三年光景若是住在长安城中也足够把周遭位置烂熟于心了，于是她来了兴趣继续问道：“长安的临淄王府建在那个坊？”
　　安春没想到丽娘对长安的兴趣这么浓厚，便将她所知道的说的尽量详细，“王爷的府邸是同他的五个兄弟建在一处的，属于隆庆坊。那里离东市和平康坊很近，最是热闹富贵之地。我虽然只在长安城呆了三年，可是那附近的其情其景我都是如数家珍的。”
　　丽娘只觉得遇到了知音，便将自己少年时的点滴记忆翻出来，听她徐徐道来，“整个长安城以朱雀大街为中轴分为东西，其中最繁华之地为东西两市。只是在京中住过的人都知道，东市远不及西市热闹，因为那边多有百姓分布，人流聚集处自然生意兴隆。”
　　“王爷平时除了家中朝中，最爱去哪？”丽娘眼中闪着光芒，兴奋地问道。
　　安春不怀好意地一笑，下一句便答道，“王爷并不常去朝中，只有大朝会或者受召见才会进宫。若论城中，平康坊自然当之无愧数第一。”
　　丽娘知道为何是那里，只是此刻她是听众，便听安春继续解释道：“这平康坊就在皇城的东南隅，东临东市，北与崇仁坊隔春明大道相邻，南邻宣阳坊。每年九月一过，它与崇仁坊就难分彼此。因为每年正月有科举，所以全国的举子，选人和外省的驻京官都在这时候云集京城赴选应举。每每不分昼夜，灯火不绝，像王爷这种爱热闹又有身份的，自然是常客，他又最是好客，有时结交知己雅客，往来喧呼，整个王府都像市井的样子……”安春忆起长安风姿，一时间情难自已滔滔不绝，说罢不免陷入深深思念，一时难以回转。
　　而丽娘万千的思绪也被她勾起，不禁想起某年上元灯节时他们一家人共游长安城时的景象。长安因为有宵禁所以鲜少有灯火通明，昼夜连天的景象，而上元节明月当头，风清月白良宵之时却是难见的不夜城，宝马香车齐聚朱雀，城中遍及绿绮朱罗，闺阁儿女亦美人竟出公子交驰，尽是一幅锦障如霞红妆翠裹的旖旎景象。
　　宫女在这一晚也可以着盛装尽情放歌声动帝京，三百内人连袖起舞共同在灯下踏歌的景象更是蔚为壮观，歌声宛转舞姿绰约。来往行人通看火树春，走马入红尘。而长安城的大街小巷中游人如织人声鼎沸的上元夜景，更让崔液的那一句“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传为绝唱……

作者有话说

　　相惜可是全文的得意之作，虽然没有去过千年前的盛唐，但是从前人的只言片语中也不难领略一番盛唐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