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来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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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来客
泉冽回到家时，已不见砚清身影，随意收拾收拾东西也就住到齐臻处了。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原来那些珠宝古董家具，都在秋斓病危的时候典卖出去了。再加上秋斓病逝，泉砚清伤心过度不思家务，家下使女小厮一天比一天少，最后都携着包袱跑了。泉冽一个小孩子，又要上学，又要照料养父，还要例外操持家务，对他们是拦也拦不住。最后索性不去学堂。
过了两年宅门少爷的日子，这又打回原形了。
学堂里那些孩子看着他从一个人人瞧不起的小乞丐，一跃成为绫罗绸缎包裹出来的少爷。原本心里个个不忿，奈何泉冽性格温厚谨慎，家里又十分看重，无处寻衅。这回泉冽没有家里依仗，孤苦伶仃，比原来小乞丐强不了多少。这些孩子每每趁先生齐臻不注意就欺负到泉冽头上。齐臻为人刚正，即便更为心疼泉冽也不会稍微偏袒于他。泉冽常常吃了暗亏却并不声张。
这日晚间洗漱，齐臻又见泉冽步履不齐，左右微晃，端水还差点洒出来。齐臻发现这些，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对能劈柴挑水的泉冽来说，太不正常了。
然而泉冽心思极重，又刚遭突变，正是敏感多思的时候。孩子既然没言语，作为先生，齐臻也不好多说什么。他太喜欢这孩子了，尤其欣赏那坚韧的性格，极像当初那人，实在舍不得他如此受苦。可是齐臻作为一个教书匠，在这乱世之中，能有一处安身之所已是难得，哪里还有能力再做别的。
泉冽端进一盆水放到地上，帮齐臻卷起裤脚，试试水温给齐臻洗起脚来。
“泉冽，过几天为师有一老友来此游玩。听说你很熟悉这鹿鸣山，到时就由你多陪陪了。”齐臻隔着氤氲的水汽低头对泉冽说道。
“好的。知道先生天冷畏寒，这次药浴里面加了红花。”洗完，泉冽伸手拿来擦脚布趁热将齐臻双脚包裹起来，起身出去把水倒了。
见泉冽进来又端盆清水，齐臻道：“那几天你就不用忙这些了。小孩子多睡点觉，别老这么操劳，正长个子呢。”
泉冽灿然一笑，说道：“没事，这点事算不得什么。”
“如今朝纲不振，各地烽烟四起。只有从军打仗还算有个出路。要是有机会，千万不能错过。”
“先生读书万卷，西屋里还有那么多排兵布阵的兵书，若是出去必然也能干一番事业的。”最近几天先生总是提起从军的事，听着先生的描述，泉冽心里还是有点小痒痒的。
齐臻笑笑，“我哪有那个本事啊，在这里安安稳稳的还三天两头的病。行军打仗是那么好混的？我若真有你这身板儿，早就去了，还等今日？”
“今日先生心情很好。”泉冽语气肯定地说。
“嗯？”
“我见先生今日时时面带笑容，都笑到眼睛里了。是有什么喜事吗？”
闲说话这功夫，泉冽手里的活一直没放下。将齐臻的脚闷了一会，打开来，泉冽就着清水将其洗净，又拿条干的擦脚布擦干，端着水盆出去了。
“我哪来的什么喜事，小孩子不要乱讲。”趁他出去，齐臻上炕转到里面嘟嘴闷闷说道，一派天真顽童模样。
泉冽倒了水，进来收拾地上水渍，再看看炉子闷的怎么样。最后自己在外屋就着炉子上剩的热水，呼噜洗两下。再进屋时齐臻已经在炕头（炕上最热的地方，一般只有老人或体弱的女人睡那，年轻人睡对面炕稍或是中间）睡下了。
泉冽脱了衣服钻进炕中间的被窝，沾了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日早上，天昏昏沉的，齐臻和泉冽都睡过了头。
冬日里的被窝是最幸福的地方。
泉冽醒来时还慢吞吞抻着懒腰，带着被子翻来覆去打几个滚。最后一轱辘爬起身，套了棉裤披了棉袄下地，迷迷糊糊趿拉着鞋把昨晚热在外屋灶上的吃食拿进来。这时齐臻叠了被子放上炕桌，睡眼惺忪在炕桌边打哈欠。
二人一起吃了早饭，收拾完毕，准备出去，门却怎么推也推不开。
北地冬天气候寒冷，为了过冬窗户早早就被糊严实了。外屋这扇因为不需要借光，索性都给钉死了。泉冽一看这架势，拿起家伙就把门旁边的窗户撬开。
打开窗户时，雪光大亮，恍得二人扭过头去紧闭双眼。缓过来后往外一瞧，好家伙，满世界的银白色，跟盖了厚棉被似的。太阳刚刚从云层中穿出来，小风一吹，碎雪飞烟，在阳光下闪闪亮。怀城已经多年没有这么大的一场雪了。雪后静谧，只有两只小雀歪着小脑袋落在雪上，旋又飞走。
一看天色，已经巳时了！
不过早前跟学生们说过，要是下大雪就停课。今天看来没什么事，可以悠闲闲自己看会儿书了。齐臻自己踱回里屋。而泉冽看见外面这么厚的雪，晶光闪闪的，高喝一声，第一时间就跃出去，结果一下子就陷在雪里，拔不出来。抬头看看，齐臻已经进屋，没看到。
“啊，谢天谢地。”泉冽拍拍胸脯说道。
可是低头瞅瞅这没到半截大腿的雪，再瞅瞅周围，自己落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怎么出来啊！遂挽起袖子伸手刨雪。许久，拔出一条腿，落下。再刨，拔出，落下。如此几次，大冬天竟也累得满头大汗。回头一看，不过才两步远！
“怎么办啊？！”急得抓耳挠腮。
“怎么？出不来了？”这时候突然一声问话，在静谧的雪地里好似震天吼一般。
“我能出去！”泉冽对面前站在爬犁上的虬髯大汉说道，语气倔强。
“你是谁，怎么进人家院里了？”
“问你先生不就知道了。”
泉冽见这个虬髯大汉上穿皮袄下着皮裤脚蹬靰鞡鞋*，似乎是山里的猎户。他从狗爬犁上下来，浑身上下摸索半天，最后拿出一锭碎银子掂了一掂，扔给车把式，“没有大钱儿，只剩这点碎银子了，老丈若是不嫌弃就收下吧。”他口鼻周围一圈儿冰霜好似雪白的胡子，随着说话一动一动的，很是遭笑。
车把式笑笑说道“这位先生很是有趣，一路上说说笑笑，倒是解了不少烦闷。小老儿也是回家顺道，这锭银子先生收回去吧。”而后还了银子赶着爬犁走了。
这时从屋里传来一阵踢踢趿趿的声音，就见齐臻急忙奔出来，隔着窗台大喊：
“啸吟！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连夜赶路的吗？下大雪你连夜赶路？！！快进来进来，暖和暖和！也不知道等天暖和暖和再来！”说着就要爬窗台想跳出去。
大汉几步迈过去扶住齐臻，“我这就进去，你别跳了，回头又摔了。这回磕了牙就长不出来了。”说着示意齐臻让让，一跃而入，竟然声息不闻。
泉冽插在雪地里看着那人脚踩后留下的雪坑，再看看自己露在雪上面的小半截大腿，那雪坑还不及自己这个一半深。“人家是怎么练的呢？”多思无益，赶紧刨雪把自己放出来吧，还有活要干呢。
那二人久别重逢到里屋叙旧去。
一进里屋，热气扑面而来。龙啸吟脱了外袄，坐下，接过齐臻递来的热帕子敷在脸上，“啊！”好一会才拿下来，擦了脸、手就甩到盆里。
“咱俩都多少年没见了，好好坐下来说说话。你这忙前忙后的，我眼晕。”
齐臻有点不好意思，“难得来一趟，不得好好款待款待你吗。”
龙啸吟换个话题，“你叫我来是为了外面那孩子？”
“是啊。”齐臻面带戚容，将泉冽的身世大致说了一遍。
“我这里的情况你也知道，自顾不暇，再想怎样也是有限。你不知道，我有次碰见他躲起来偷偷擦药。被欺负也不说。我要问，又怕他以为是我要赶他走。”
“我带走了，他不还是会以为你要赶他走吗？”
“所以叫你来啊。由你亲自跟他说，他会去的。这两天我跟他提过几次，看他那意思，心里还是很想去的。”说到这里，齐臻看着龙啸吟，很郑重的说道，“啸吟，这件事就托付与你了。”
龙啸吟郑重点点头。“放心。”
龙啸吟出身门阀世族，外人看着风光，奈何只是家族里旁系的旁支。大宗长房家的小厮都比他要体面。遇到族长家的管事，还要笑脸相迎客气几句。到了年纪进入家族私塾读书，时常被欺，也就不算什么新闻了。当时能伸出援手说一句公道话的，只有在此借读的齐府大少爷，齐臻。当时齐府、龙府交情甚密，齐臻说话，那些少爷们不好驳回，须得给这个面子。
此后二人关系日渐亲密。在课业上，龙啸吟没少得齐大少爷的帮助。后来寡母病逝，小妹入宫，龙啸吟一个人无以为继，是齐臻提出，可以到军中闯荡闯荡，那是靠实力说话的地方。再后来，即便龙啸吟从军，仍然与齐臻书信往来。每每遇到难以解决的事情，都是齐臻通过书信告知其解决办法。可以说，龙啸吟能有今天，齐臻居功至伟。
只是齐臻的一番情谊，他心里清楚，却还不起。几次想要补偿，都被退却，这次竟然为了一个孩子求来。别说是举手之劳，哪怕就是刀山火海，龙啸吟也必会赴汤蹈火。
齐臻知道他若答应，千难万险也必会做到。
随后的几天里，龙啸吟以打猎为名找泉冽上山试他身手。其间发现，这孩子虽然经历不幸，但是心境开阔，没有因为这些事而伤春悲秋，反而志存高远想要有番作为。
更为惊奇的是，齐臻说他此前只是一个小乞丐，前去读书不过一年光景。可是言谈间，这孩子兵法史书说得头头是道，很有见解。想起自己刚刚从军那会，还要托赖齐臻一封封信地讲解兵法……几日下来，不为齐臻，龙啸吟也有心要带他走。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来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