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进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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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卷袖捎起一根筷子，尖端遥遥对准我的眉心。
我亦缓缓挑起一根。
寒意漠漠，直冲霄汉。
陆小凤抱着酒瓮坐在墙头，一只脚踩着墙沿，一只脚垂落摆荡。
遥望庄内落梅凋零，砌下成雪；飞雪凝枝，一夜新梅开。
再低头看看手中的酒瓮：通体莹碧，洁白的折枝梅印花自底而上蜿蜒伸展，幽幽酒香透盖而出。
景是美景，壶是好壶，酒，也是好酒。
天下第一大酒鬼百无聊赖。
雪后的万梅山庄，岑寂而荒芜。
天是白的，地是白的，枝头被雪染成了白的。
天静谧，地静谧，枝头连只鸟都没有。
唯一的一只鸟蔫蔫坐在墙头，只出气，不出声。
任谁在这么个地方呆上月余，都不可能不无聊。
毕竟他叫陆小凤，不叫陆吹雪。
福伯正拿着一根等身高的扫帚，慢慢清扫台阶。陆小凤如果不说话，这天地就只剩下扫帚摩擦地面的簌簌之声，幽寂得仿佛山间禅房别院。
陆小凤到底不可能忍住不说话。
“老伯，西门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福伯头也不抬，一下一下匀速清扫着残雪。
陆小凤不但说话，话还很多。
“再不回来，万梅山庄的酒都被我喝光了。”
“到现在过了三个月……还是四个月……啊，记不清了……”
这片台阶扫完，福伯踱到另一边，再次扫动起来。
“我从秋天等到冬天，你不可怜可怜我，总得可怜可怜山脚下的孙姑娘吧，人家还等着呢！嘿！福伯、老伯、管家爷爷……你就算不说，好歹透露一下，我该向南走，还是向北走？”
福伯仍旧回以沉默。
“江湖传闻，西方魔教封锁玉门关道旬日——”陆小凤仰头喃喃自语：“看来该向西走。”
对上这么只鬼精鬼精的聒噪鸟，福伯也没辙。
放任他叨叨，说不定真了跑过去。
叨叨许久，福伯终于回道：“等待是美德。”
“我只等待过佳人。”陆小凤猛喝一口酒，叹气，酒香熏然。
“庄主亦为佳人。”
陆小凤：“噗——”
“‘惟佳人之永都兮，更统世而自贶。’”福伯慈祥道，“君子贤人、志士仁人皆为佳人。年轻人多读点书，没坏处。”
别一说佳人就满肚花花肠子。
“我陆小凤只需要知道‘世无花月美人，不愿生此世界’，足矣。”陆小凤哈哈一笑，“花，月，美人……唔，西门自己就算，万梅山庄都有，他一定会回来。”笑着笑着，陆小凤笑声渐歇。
热爱花月美人的是陆小凤，不是西门吹雪。
对西门吹雪而言，大概要把花月美人换成绝世剑客。
世上若没有了绝世剑客，西门吹雪会做什么？
陆小凤也想不出来。
所以他破天荒地在万梅山庄这个冷清的地方等了三个多月。
不为答案，只为一个朋友。
长风销云彻雨，苍雪千山万山。
我挺喜欢昆仑一带的环境。若非这里地处偏僻，不通人烟，又是西方魔教的地盘，也许我会考虑把万梅山庄搬到此处。
“你四岁以前就住在这里。”
环视庭院梅树下的石桌石凳，四围白墙黑瓦，完全仿造江南建筑，与昆仑山大光明境总部金饰玉成的风格截然不同。
这片白墙黑瓦隐没昆仑群山之间，孤峰皑皑，巉峻临崖，非死士心腹不知其址。
我瞥了一眼老爹右手手臂，今日去掉了绑带，“好了？”
“外伤而已。”他抬抬手臂，示意完好无损。
我受内伤，他中了“剑”伤——筷子从虎口刺穿小臂。
筷子双双碎为齑粉。
若我手中拿的是剑，他右手就断了。
我好不到哪里去，内伤伤及肺腑，需修养数月。
没想到最后关头老爹会用内力“耍赖”。
剑术对上内力，胜负没有意义。
剑术水平可以用悟性去弥补，但是内力这个东西……
老爹自创的心法，已是当世顶尖。习武之人资质相差不大，又修习同一种心法，二者厚薄全凭积累多少，无可奈何。
岁月，是最难逾越的屏障。
“剑术一道，你已胜过我。”
“不是你的剑术，是她的。”
老爹挑了挑眉。
“清明锐利，直指要害，不像你的风格。”
“的确。”老爹点头：“我只会她的剑法。”
“复制别人的剑术，根源上已是下乘。”
出剑需得自本心。
老爹不但复制了她的剑招，还模仿她的风格。
下下乘。
老爹淡淡道：“惊鸿照影，唯此可追寻。”
这是曾经的雪岭剑客，我的母亲，最后留下来的东西。
昆仑的天空旷而明净，我坐在庭院发呆。
脑海里再次推演对战的每一招、每一瞬。内力，这个剑术之外帮助我立于剑道高峰的东西，最后竟成了我的阻碍。
独孤一鹤也败在他的内力上，内力充盈，胜，内力短缺，死。
我们太习惯依赖它。
“如果没有内力……”我低低自语。
“你比你娘还会想。”老爹冷哼，把药碗塞到我手里。
我默默喝药，念头却没有断。
如果没有内力，是不是能触摸到更加纯粹的剑道？
没有了内力，想要活下去必须快、更快地刺入对手的破绽。
一招制敌。
完全摈弃防守，甚至摈弃思考。
如此一来，对悟性和反应能力的要求必然到极致。
……
思及此，一点清明直上灵台。
我决定废掉内力。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进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