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 10 章 ...
-
将滑落至腰部的外袍拿起递给左冲,阮韶拉开盖在腿上的褥子,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右腿一分分的往床外挪,才挪到一半,双脚却已腾了空,随之而来的是脚踝处温热的触感。
阮韶低了头,就见左冲半蹲在床前替自己穿着鞋袜,虽看不清神色,手上的动作却十分认真。
她眉心微微蹙了一蹙,然后舒展开来,笑道:“左冲。”
“嗯?”左冲手上的动作没停,只抬头看着她。这一看,却让他停了手上的动作,愣了一刹后缓缓笑了开来。
“阮韶。”他保持着半蹲的姿势仰着头唤她,唇角的笑容如初升的朝霞,向来幽深的双眸清澈见底,闪着些许迫不及待的兴奋,“怎么了?”
阮韶缓缓收了笑容,面容变回了一如既往的平静。
“左冲。”她侧过头,不去看他脸上与以前相比说得上是单纯的过分的笑容,“你离开吧。”
脚上几乎是立刻传来了钻心的疼,阮韶咬紧唇,继续道:“我不需要你保护,所以,你离开吧。”
“你也应该还有事情需要处理吧,左冲?”说这话时,阮韶重新将视线放在了左冲身上。
左冲豁然站起身来,神情阴鸷,身周的杀气浓的几乎要化成实质。
“早点处理好我的事情,就可以早点治好阮华,是吧?”他冷笑,伸出食指指着阮韶的左胸,艳红的血随着他指尖的颤抖一滴滴的掉落在地,“阮韶,你想得倒好。只是,你别忘了,当日我能答应你救他,可今日……我不想救他了!”
“我知道你会救他。”阮韶的声音都有些不稳,眼神却极为柔软,“他是我弟弟。”
左冲心中一腔怒火都被这一句话浇灭,只无力的放下了自己的手,唇几次张开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继续蹲下身替她穿鞋袜。
只是,血色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本是见惯了血的,就连自己受了伤,只要不是太严重,也一贯置之不理。只是,阮韶的右腿本就受了伤,而她的左脚,原本完好无伤的左脚上全部都是血,依稀还能看出其中的五个指印,而干净的鞋袜早已被血染红。
左冲抬头,阮韶的脸色有些白,眉心微皱,嘴唇微抿,眼中的神色却仍旧那么平静。
他起身,退后,在脸盆里洗干净沾了血的手,然后从桌上端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粥递到阮韶唇边,一勺一勺的喂了进去。
阮韶吃完后,左冲飞快的将剩下的粥塞入嘴里,便将披在身上的外袍重新盖在了阮韶身上,然后将她打横抱起,脚步如飞的走了出去。
经过大堂柜台的时候,阮韶扯了扯左冲的袖子,然后对着神色明显不自然的掌柜说道:“掌柜的,多少钱?”
“……不、不、不要钱……”掌柜的几乎是哆哆嗦嗦的讲完,一边讲一边不住的瞄向左冲。
阮韶心里了然,面上却依旧是笑着道:“掌柜的,多少钱?”
“……五……五十文……”掌柜的越站越远,连声音也越来越小。
阮韶拿出怀中的钱放到柜台上,从中数出五十文,又将剩下的收回怀中,这才指了指左冲,继续对掌柜的问道:“掌柜的,请问您知道他今日去的是哪家药馆么?”
“……陈、陈家药馆……”掌柜的颤颤巍巍伸手指了个方向,“出……出了门口往……往左直走就到了。”
“谢谢。”阮韶笑颜如花,然后转头朝左冲点头示意他离开。
门口早有店里的伙计牵着马车等在那儿,只是那伙计的脸色显然也不怎么好,身体一抖一抖的,见左冲抱着阮韶走过来,更是一步步的往后挪。
左冲没心思注意那个小伙计,只是将阮韶抱入马车中扶她坐下,这才开始赶车。
那时街上行人不算多,但也绝对不少,左冲的马车驾得飞快。
阮韶拉开车帘,见前方的行人飞快的往周围散开,有小孩被绊倒,也有摊子被撞翻。她皱眉,伸手去接左冲手上还欲往马背上抽的马鞭。
左冲愣了一愣,虽没将马鞭递给她,却已然将马车的速度放慢了下来。
没多久,阮韶就看到了一家药馆。这次不用她说话,左冲就已自觉地把马车停了下来。
然后,她就被左冲抱入了药馆中。
馆中人不多,只有几个伙计站在柜台后,还有两个过来抓药的人。
阮韶感觉得到,自从自己踏入这家药馆,或者说,自从左冲踏入这家药馆后,那几个伙计的神色全都变了,有一个伙计甚至还匆匆的往后堂跑去。
很快,就有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匆匆走了出来,直走到阮韶的面前,对着左冲一抱拳道:“不知公子再次莅临,所为何事?”
因为隔的近,阮韶甚至能看得出那人眉间的薄汗还有用力到已经攥出青筋的双手。
左冲没说话,只是环顾了整个药馆一圈。
见状,那男子心中的焦灼更甚,继续道:“不知公子有何需要,但凡在下有的,一定立刻奉上。”
“我想,他只是需要一把椅子。”
有沙哑却不失柔和的声音传来,青年的视线这才集中到了左冲怀中抱着的人影上去。
是个相貌清丽的女子,如果,没有脸上那几道伤疤的话。
真是可惜了这张脸。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在心里这样想着。
而就在那一刻,冰冷而带着杀意的视线拂过他的全身,让他整个人汗毛倒竖,瞬间后退了几步。
怎么能忽略了这个煞星呢?青年懊恼而又后悔的想,正准备说些什么来补救的时候,女子的声音已经再度响起。
“我的左脚受伤了。”女子抬头看他,唇边带着笑,脸色有些苍白,声音却夹着些许颤音,“所以,能借我一把椅子么,陈大夫?”
青年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点了点头。
“我在内堂替你诊治,如何?”话虽然是对着阮韶说的,可他的眼睛却只是看向左冲。
左冲没说话,只扫了他一眼,然后抬脚就往里面走去。
青年赶紧走去前面带路。
这根本就不只是左脚受伤了,而是全身都是伤了吧!
而且,那个煞星早上抓的药,就是治这个姑娘的伤的吧,那么对症。
一边处理着阮韶还在往外渗血的左脚,顶着那个煞星冷戾的视线,青年甚至还有心思想着其他的事。
“怎么样?”
青年觉得,他似乎在那个煞星冰冷至极的声音里听出了焦急。
只是,就算如此,那也是个煞星啊。
所以,他便斟酌着措辞道:“这位姑娘左脚伤得不重,只要好好疗养一段日子,便可痊愈。”
“多久能走?”
青年将话语在心里转了好几个圈,才终于吐了出来:“若是疗养的好的话,七八天也有可能,若是疗养的不好的话,大概需要半个多月也说不定。”
煞星还欲说话,女子却突然开了口:“陈大夫,我是阮韶。阮琴的阮,韶光的韶。”
“阮韶。”青年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莫名的觉得有些熟悉,似乎前不久就听到过这个名字。只是,想了几遍也想不出头绪来,他也就不再纠结,笑道,“阮姑娘,我是陈奇。”
“陈大夫,我是来还药钱的。”阮韶自怀中掏出银子摊开在陈奇面前,“今天早上的药钱加上方才的诊治费,陈大夫自己拿吧。”
陈奇看了左冲好几眼,见他并没什么反对的神色后才从阮韶的手里接过了属于他的那份银钱。
“多谢。”收回剩下的钱,阮韶看向左冲,“走吧。”
左冲却只皱眉看着她,良久才道:“这样的情况,你怎么走?”
“再拖下去,我怕连我的右腿都无法痊愈了。”阮韶这么回答他,语气虽然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神情里却带着些许落寞。
“我骑马送你去。”左冲抱起她就往外走。
“我的身体受不了。”
“她的身体受不了。”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阮韶看着说话的陈奇弯了弯眉,然后看向左冲:“若我的身体能承受得了骑马,那我就不会选择马车了。”
左冲沉思了一刹,便把阮韶放了下来,然后伸出了右手:“阮韶,把匕首给我。”
阮韶只是摇头。
左冲沉下脸:“你待在这休养,我去找那个人。”
阮韶仍旧摇头。
“你伤成这样,怎么去找他?”左冲声色俱厉,“把匕首给我。”
阮韶不再理他,只是看着手中剩下的银钱,取了一些递给陈奇:“陈大夫,帮我抓一副治脚伤的药吧,只要外敷的就好。”
陈奇看了两人一眼,实在不想触那个煞星的火气,赶紧轻手轻脚的退出了房间给她抓药去了。
话语说不通,左冲也不再说了,直接掀开她的衣袖就欲去抢。
阮韶没有反抗,也根本反抗不了。
她只是看着那把精致的匕首,轻声笑道:“当初他把匕首交给我时,我就向他承诺过:匕在人在,匕失人亡。”
“所以,”她抬头看向左冲,眉目温婉,神色却坚决,“如果你一定要拿走匕首,就请先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