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光》夏初浅

11、第 11 章

　　“所以，”她抬头看向左冲，眉目温婉，神色却坚决，“如果你一定要拿走匕首，就请先杀了我吧。”

　　“阮韶，我只想带着那把匕首去百草谷。”许久，左冲才缓缓开口道。

　　“我知道。”阮韶点点头，“可是，那又如何呢？”
　　答应过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更何况，左冲是千秋教的教主，是伤了阮华的人，她信不过他。

　　左冲脸上的神情慢慢变得残酷起来。
　　他缓缓伸手拿起了紧贴在阮韶手臂上的匕首，或许是贴的久了，那匕首并不冷，反还带着一丝温热的气息。
　　“阮韶。”他握住那把匕首，唇角缓缓勾起一丝笑，眼里却是寒凉的杀意，“别忘了，你还有个弟弟。”
　　“所以，如果你死了，下一个死的就是你弟弟。”他说着，忽然弯了弯眉，“哦，我还差点忘了，除了阮华，还有阮家的人和百草谷的人才是。”

　　“是呀，我还有弟弟。”阮韶也笑，笑容里却尽是自嘲，“可那与我何干呢，我已经死了，不是么？”
　　“左冲，你今日既然要带着我的匕首走，我拦不住，也不想拦。所以，”她原本平静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祈求，“别忘了曾经答应过我的事。”

　　“阮韶！”左冲愤怒的唤她。
　　阮韶仿若没听到，只是开始尝试着站起身来。
　　“阮韶，你疯啦！”左冲急忙把她按回椅子上，吼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脚伤成什么样了？你真的不要命了吗？”
　　阮韶没看他，只是垂下了眼睛。

　　左冲脸上变了许多种神情，最终却也只能无奈的将匕首递还给她，轻声道：“一起走吧，好不好？”
　　握紧手中已变得冰冷的匕首，阮韶只觉得心里格外的安心。
　　“嗯。”她最终点头道。

　　最终，左冲抱着阮韶出门后走入药堂时，陈奇正拿着一副药等在那儿。
　　接过药，阮韶礼貌的和陈奇道别，然后便在陈奇几乎是如释重负的神情下回到了马车里。

　　他们一路朝着百草谷的方向赶，走的均是官道，晚上的落脚点也全是城镇里的小客栈。
　　直到第三天，阮韶从左冲的神情里发现了有人跟踪。
　　然后，他们的马车便不再进入城镇，就连路线，也只捡人迹较少的那条路走，晚上便只在路边歇一歇。饿了的时候便啃一啃干粮，有条件的时候就打个猎，吃点肉食。
　　如此过了几天，阮韶没多大变化，反而是左冲瘦了一大圈，连脸色都变得不太好了。即使如此，他也只是保持着沉默，而没有其他的行为。

　　那日黄昏的时候他们刚好走到有山有水风景不错的地方。
　　没有理会身后跟踪的人，左冲将马车上的褥子拿出来铺在了草地上，然后才抱着阮韶让她坐在褥子上，自己也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分。
　　天上的晚霞极为漂亮，阮韶原本还有些昏昏欲睡，这时候却也没了睡意，只认真的看着那轮绚丽的落日。
　　只是，如前几天一样，仍旧能感觉到那种几乎算得上是如影随形的视线，不过感觉不到多少恶意，她也就权当不知罢了。

　　“真漂亮。”
　　她笑着感慨，神情极为疲乏，眼睛也正要慢慢合上去。
　　杀意却从身旁散发了开来，而且越来越浓。

　　感觉到左冲似乎站了起来，阮韶侧头，却是朝着杀意散发的地方看了过去，却见几个穿着相同服饰手上均拿着剑的人正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只是，离两人还有好几丈远的时候，那几人便停了下来，然后狐疑的打量着站立在阮韶身旁一脸杀气的左冲，又看向坐在一旁的阮韶，眉间有些许怀疑。

　　好半响，为首的人方才踏前一步，抱拳道：“请问，是阮韶阮姑娘么？”
　　阮韶愕然：“你如何认识我？”
　　“这么说，你真的是阮姑娘了。”为首之人明显喜上眉梢，又再次踏前了好几步，复道，“阮姑娘，你可认识楚大夫？”

　　“承影？”阮韶皱眉，声音立刻沉了下来，“他做什么了？”
　　一听这句，那人眉间的喜色便再也压不下来。他一边抬手示意身后的人，一边从怀中掏出了一幅画像垂在了阮韶面前，喜道：“阮姑娘，一个半月前，楚大夫发下江湖悬赏令，若有探得姑娘消息者，便可请楚大夫帮忙救一个人。”

　　阮韶还未看清，那画便已被身旁的左冲一把夺去。
　　“承影……”阮韶轻声呢喃了一句，随后便笑道，“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么？”
　　“这我倒不清楚。”那人摇摇头，“楚大夫只说，若探得了阮姑娘的消息，往百草谷报信即可。”

　　左冲打量着手中的画像。
　　画像中仅有一个女子，手拈桃花，回眸浅笑。
　　他不擅丹青，却也看得出来，画像中的女子，与未受伤前的阮韶，不止容貌，就连神韵，也十分相似。

　　他伸出手指，描摹上女子唇边的笑容，觉得心里有些酸楚。
　　他从未见过阮韶笑得这么开心的样子。

　　楚承影。
　　看着画像下方的落款，他的眼睛漫上了一层阴鸷之色，原本温柔的手指蓦然用了力，整张画像都被他攥进了手里。
　　他摊开手，纸片纷纷扬扬的自他手心飘落而下。

　　他剜了一眼离阮韶不远正和她说着话的两人，然后蹲下身就欲抱起她离开。
　　阮韶回头看他，然后摇了摇头。
　　“我有事想问问他们。”

　　她这么说了，也不管左冲会不会同意，就继续转了头看着那两人道：“李公子，你继续说吧。”
　　李公子——也就是先前为首的那人，此刻坐在了阮韶的对面，手中的剑却一直握在手上，继续道：“其实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大都是听其他人说的。”他摸了摸鼻子，笑的颇有些不好意思，“听说，楚大夫找了你很久，却一直探听不到你的音信。无奈之下，才选择了江湖悬赏令这个方法。”
　　“只是不曾想到，”李公子苦笑了一下，“在我们这么多人的搜索之下，竟然也花了一个半月的时间，才找到了你。”
　　“所以，阮姑娘，接下来请让我们护送你去百草谷。”李公子正了神色，目光灼灼，“拜托了！”
　　“阮姑娘。”原本站在李公子身旁一直未曾开口的年轻人也突然开口，双手握着手中的剑躬身下拜，“拜托了。”

　　“放心吧。”有轻微的香气传入鼻中，阮韶不由舒服的微笑，“承影并非说话不算话的人。”
　　“不，我等担心的并非楚大夫。楚大夫一诺千金，我等自然明白。”李公子急忙反驳道，脸上已带上了一层忧色，“只是，楚大夫不仅医术高深，更是百草谷首席弟子，江湖中愿得楚大夫一诺之人数不胜数。”

　　“今日楚大夫愿为姑娘发下江湖悬赏令，若他日有人以姑娘性命相协，楚大夫又该如何？”说这话时，李公子握着剑的手蓄势待发，眼睛却直直的看向一旁的左冲。
　　一旁的青年也已经躬紧了背，目光灼灼的看向左冲。
　　而埋伏在远处的几人也已经探起了身子，准备上前。

　　而左冲眼里的杀意如此浓烈，唇边的笑容极为不屑。
　　场面一触即发。

　　阮韶却只是抬起手捂住嘴，然后便传来一连串被压抑住的咳嗽声。
　　等咳嗽停止之后，她伸手按了按额角，然后才认真打量起李公子所穿的服饰来。
　　湖蓝色长袍，黑色腰带，下摆绣了一只金色的鹏鸟。
　　再普通不过的服饰，然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的香味明明如此轻微，却又是如此的熟悉。
　　有久远的记忆袭上脑海，她笑着开口：“天行门的人？”
　　虽是疑问句，语气却极为笃定。

　　“不错。”李公子眉间的讶异一闪而过，“阮姑娘如何得知？”
　　阮韶没有回答他，只是仔细的打量着他身旁的年轻人。

　　那是个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人，约莫比李公子年轻七八岁，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长得眉清目秀，面上却没多少表情，一双黑色的眼睛却极为清澈。
　　这时见阮韶直直的盯着他，他的脸慢慢泛上了一层薄红，然后轻轻往李公子身后退了一小步。

　　阮韶打量了他许久，忽然就笑了笑，眉宇间尽是怀念：“原来小靳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你认识她？”李公子转向身后的年轻人，一脸惊讶。
　　“你认识他？”话虽是对着阮韶说的，左冲的视线却看向那个年轻人，眉间的杀意更甚。
　　而被两人紧盯着的年轻人——也就是小靳，却只是思索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

　　阮韶却不在意，只是看向小靳：“小靳，你爹的伤复发了？”
　　这下连小靳也变了脸色，双眼紧紧的盯着阮韶，面上神情惊疑不定。

　　“七年了，你不记得也正常。”阮韶叹了口气，“若不是今日再次遇见了你，恐怕我也已经忘了。”
　　“小伽蓝。”
　　她学着记忆中那人的模样唤他的名字，语气中已带上了一抹笑意。

　　“不许这样叫我！”小靳仿佛一只被刺到痛处的小兽，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只是，说完这句话后，他盯了阮韶许久，才不可置信的道，“含……含……含光！你……你是含光！可、可是你、你不是……”

　　“你忘了么？”阮韶莞尔一笑，“我身边有个楚承影啊！”

　　是啊。
　　小靳释然，眉间也沁出一丝欢喜的笑意。
　　楚大夫的医术那么高超，区区哑疾，自然也难不倒他。

　　只是，他盯着阮韶，终究还是期期艾艾的开口问道：“含光姑娘，七、七公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