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记]凝墨》今风

19、第十九章

　　1.
　　泰麒在宫女的陪伴下往议政厅走，半路遇到了冢宰禹柳。
　　禹柳见到泰麒，一板一眼地行礼，苍老而严肃的脸上，一双略微浑浊的眼睛盯着泰麒。
　　泰麒接受着他的注视，浑身不舒服，不安地咬住了嘴唇。
　　“台甫大人，今天主上也不来吗？”
　　冢宰压迫般看着泰麒，好像非要泰麒解释清楚一样。
　　“主上说今天会参与朝政的。”
　　跟着泰麒的宫女露出不忍心的表情，因为戴的台甫大人完全是一副快被训哭的表情。
　　这时候，伴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年轻的夏官长走近过来。
　　“冢宰大人在和台甫说什么？”
　　禹柳不悦地皱眉。
　　“就是你选了这样的王，对于百姓和臣子完全不在乎吗？”
　　禹柳没有压低声音，完全是故意说给别人听的样子。
　　元洲挡在泰麒面前，脸上仍然是那种轻松的笑容：“您还是这么严厉。女王陛下初来乍到，会害羞不也是人之常情吗？”
　　“就算感到陌生，明明也有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会帮忙。主上却只知道乌龟一样缩在书斋里，这样的王……元洲大人，你也多次去劝说过主上，难道不感到愤怒吗？这种小女娃娃，满脑子不过只有自己的哀哀怨怨罢了，完全没有把戴的百姓放在眼里！坐上了玉座，就应该好好负起责任才对。”禹柳苍老的面容因为愤怒微微扭曲。
　　元洲无奈地笑了笑。
　　紧跟着元洲而来的持羽，半蹲下来，冷硬的脸上稍稍挤出一个称得上温柔的微笑。
　　“台甫不用难过。冢宰大人就是太过严厉了，听说台甫您非常努力，真是了不起啊。谢谢您为了戴这么努力。有错只是对于戴的疾苦置若罔闻的主上罢了，您没有任何错。”
　　泰麒摇头说：“……不是这样……”
　　持羽继续说：“主上不是听不进劝谏的人，只要做臣子能勇于进谏，主上一定会有一天能够觉悟的。台甫是个好孩子，台甫认定的主上也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王的，我们都是这么相信的。就算过程会有点艰难，您愿意和我们一起努力吗？”
　　泰麒立刻点点头。
　　“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
　　“那么，希望台甫能多和主上说说此事，转告主上我们的心情。我们非常希望主上振作起来，和我们一起振兴戴国，好吗？”
　　“好。”泰麒露出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
　　禹柳和元洲说了几句之后，先后进了议政厅，持羽正想叫泰麒，就看到一身红色宫装的女王提着衣摆，疾步走过来。
　　“安安……我来晚了？”
　　“主上！”
　　泰麒欢快地笑着，一直以来在臣子面前都是一脸冷漠的女王竟然也回以微笑，上前牵着泰麒的手，两人一起走进议政厅。
　　议政厅内，传来官吏们惊讶的声音，所有人都跪伏在地上，惊喜地向女王行礼。
　　门外的持羽，突然感到戴国的这场春寒也没有那么可怕了。那一团火红燃烧的一刻，戴国的就有希望。他受到气氛感染，也跟着跪下行伏礼。
　　2.
　　今年春天来得格外早，但四月寒潮回溯，农民耕种的作物都在春寒中冻死，现在补种不及，即将到来的粮食短缺成为了如今首要解决的问题。
　　戴原本就是处于极东极北的国家，冬季寒冷异常，春秋也堪比其他南一些国家的冬天，是以耕作期更短，一旦出了差错，没有粮食的百姓熬不过冬天。新王刚刚践祚，戴国的国库亏空，拿不出那么一大批的粮食出来支撑百姓过冬，为此百官已经争执了一天。
　　女王的到来，让场面变得更加混乱了。
　　“臣认为可以向民间一些富庶的商户借粮食，等戴国国力恢复，再还给他们不迟。”
　　“您说得不妥，那些富户早已受尽剥削，如今见了朝廷的人就闭门不出，见不到人，借粮也无从说起吧？”说话的是元洲，他轻蔑的笑在宁墨眼里就像挑衅。
　　宁墨沉默着听官员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过了一会，她下定决心说：“戴刚刚安定下来，实在无力应对这样的天灾，就是剥削富庶的商贾也无法解决问题。各国皆有混乱的时候，这时候，我们想的不应该是掠夺自己的百姓，而是向他国求救吧？譬如雁州国、庆州国这样的富裕国家，应该会愿意帮助我们。”
　　闻言，元洲露出得意的微笑，禹柳严肃的面孔缓和了些许。
　　“主上要向哪一国求助？”
　　“雁州国。”
　　禹柳抚着胡须摇头：“雁州国近期似乎也不安定啊，就近固然无错，但是主上还是不要过多蹚浑水的好。”
　　宁墨一惊。
　　众人又说了些琐事之后，各自散了，元洲在门口堵了宁墨，邀请她到他府邸一叙。
　　宁墨自然不肯，恰好传来雁州国使者到来的消息，她忙甩开元洲和宫女，风一般溜了。
　　雁国的使者是延台甫六太。
　　宁墨非常惊喜地说：“你怎么来了。”
　　“说是让我过来散散心，”六太叹气，“那家伙现在把雁国搞得一团乱麻啊。还记得我们上次被妖魔袭击的事情吗？”
　　“记得。”
　　“不知道突然怎么了，他就开始纠结起天道来，那家伙本来也不是特别规矩的那种人啦！虽然我也担心，但是既然他说了想一个人静静，我只能乖乖卷铺盖走人啦。”
　　说着说着，六太忽然往地上跌去，宁墨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变得这样了，没有问题吗？”
　　“已经在好转了。没有关系的。我可是一个人过来的哦。”六太说。
　　宁墨思忖片刻，说：“正好这两天我要出去一趟，泰麒就拜托你。”
　　“主上……延台甫！”
　　泰麒兴奋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想必是听说了雁州国来了使者特意过来悄悄看的吧。
　　六太招招手。
　　“小家伙，看起来过得很好嘛。”
　　“延台甫看起来也好很多了，太好了！”泰麒屈膝，轻轻低头行礼，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欢快。
　　六太虽然也笑着在和泰麒说话，但是眼神还是忍不住飘像在一边站着的宁墨。
　　——她是天帝之女。
　　想起尚隆的话，也知道天帝的作为就是让尚隆变得迷茫的原因。
　　这个人就是天帝的女儿，怪不得她会说他“亲切”，恐怕是因为他们都是天帝的造物吧。
　　奇迹的黑麒麟，天帝之女，天帝这天地之间至高无上的神明，究竟想要创造怎样的一个国家呢？
　　如今知道此事的只有他和尚隆，然后还有当事人的宁墨吧，这样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三人应该都心知肚明，还是不说为好。
　　不该揣测神意，这条路还是只有靠他们自己走下去。
　　3.
　　雁州国稍有些动荡，但是根基犹在，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这期间，泰麒有了六太的陪伴，宁墨亲自去庆州国，用泰王的名义借来救命的粮食，然后去了一趟夏官长府邸。
　　元洲在家里，脱下了官服，一身玄色衣裳，态度散漫地迎接了女王的到来。
　　“女王陛下有什么事吗？”
　　宁墨不说话，坐下，示意他一起共饮。
　　元洲豪迈地大笑：“女王陛下是想和臣比酒量吗？”遂坐下，为两人面前的酒杯斟上酒。
　　宁墨酒量不错，可是元洲似乎更胜一筹，后来她也不欲认真了，用内力震去酒劲，她饮水，他饮酒。
　　这一喝就到了夜里。
　　宁墨实在无语，生起气把酒杯震碎了，丢进边上的水池里。
　　“哈哈哈……”元洲笑得喘不过气来，仍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模样，但是似乎醉了。
　　“女王陛下好酒量，让元某汗颜。”
　　“元洲大人才是海量……”宁墨咬着牙道。
　　元洲也扔下酒杯，一只手支着下巴，直勾勾地盯着宁墨。
　　“您真是不可思议啊。”
　　“元洲大人才是不可思议，您究竟想要做什么？”
　　酒后吐真言，宁墨用探究的目光看着他。
　　“我给您起的字，您喜欢吗？”
　　闻言，宁墨捏住桌子，在桌面上留下了几个可见的指痕。
　　“您的眼睛就像是、是藏匿了天上晶莹星子的匣子……真是美丽……想为您折下……”
　　他一边笑着一边说，宁墨惊觉他越来越近。
　　贴近她的男人，英俊的面孔，醉醺醺的眼睛朦朦胧胧，带着酒气，强制一般靠近她，制住她的手。
　　宁墨立刻就挣开，他虽是夏官长，但是武艺不如宁墨，她还未来得及训斥出声，唇上就传来了温热的感觉。
　　宁墨又羞又愤怒，反手就甩了元洲一巴掌，拿凛迢架在他脖子上，眼里几乎冒出火来：“我要杀了你。”
　　元洲轻慢地笑着，不知是醉是醒。
　　宁墨逃也一般离开，走出元洲宅邸时，已是深夜，天上星子密布，黯淡的月光照着大地，她踏出步子，跌跌撞撞气得一路砍倒了几颗参天古树。
　　又是那种看待玩物、看待女人一样的眼神……
　　大司马握紧权力，丝毫不肯放手，外表尊重她是女王，可是实际上却是阳奉阴违，教唆群臣与宁墨离心，她要下达政令，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元洲，只有他同意了，宁墨的话才能生效。
　　宁墨本想给他示威，回敬他的傲慢失敬，却蒙受了这样奇耻大辱，她气得几乎要发疯了。
　　“给我搞清楚！”
　　她不是他手中的玩物。
　　此人当杀。

作者有话说

　　日更小天使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