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记]凝墨》今风

18、第十八章

　　1.
　　往前走三步，就是女王的书斋。女王正在那里等待着他。
　　秦海拿袖子擦拭着冒冷汗的额头，对送他过来的门生渔阳说：“主上叫老臣来究竟是做什么呢？”
　　女王登基之后一直沉默无声，政事一概推了，能交给别人做的事情都是甩手不理会，一门心思待在书斋。就连大权在握的夏官长元洲，也是在这里吃了闭门羹，听说女王直接提着剑把他逼出了门。
　　虽说是麒麟选出的王，但是戴之前的权力都是握在大司马元洲和冢宰禹柳手上，冢宰乃是一个刻板的老古董，年轻官吏对禹柳大多是敬而远之的态度。元洲唯才是举，为人又亲切，可以说朝廷半数以上的官员都是元洲一派的，受了他赏识之恩，对他无比尊敬的比比皆是。原本这次升山，大家都以为是元洲顺理成章登上玉座，结果让人瞠目结舌，女王虽然风光，但是地位却十分尴尬。
　　一来，女王对戴国一无所知，更不了解官员之间的关系，拿捏不准自己臣子们的心思；二来，官员之间早已唯元洲马首是瞻，对于突然冒出来的女王，大多心有不服和怀疑。戴国动荡将近百年，人心疲惫，女王自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招来怨恨。
　　这几天，就女王闭门不出一事，朝廷里已经怨声载道。
　　秦海本以为这些都和自己没关系，不想女王在即位仪式前一天突然召见他。
　　“进来吧。”女王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秦海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主上。”秦海行礼道。
　　宁墨挪动了一下位置，避免成堆的书遮挡自己的脸，姿态平和地与秦海对视着。
　　“今天请太宰过来，是有事情想要请教您。”
　　秦海又是汗颜。
　　“主上折煞老臣了。论学识，当今朝上无人比得上冢宰禹柳大人。老臣虚长了这些年纪，才疏学浅，恐怕帮不到主上。”
　　宁墨笑了一下。
　　“只是想知道一些朝中的事情罢了，这些在书中是看不到的，秦海大人如何看呢？”
　　“主上但问无妨，只要老臣知道必当言之不尽。”
　　宁墨拂袖，她从泰麒那里听到了秦海的事情，已经大概知道此人的性子，这种人，话说一半，但是最不会得罪人，比起那目中无人的大司马和一板一眼满脑子礼义廉耻三纲五常的冢宰要容易拉拢得多。
　　“最近经常受大司马邀请的文官持羽，是什么人？”
　　2.
　　“不行。”
　　“不可。”
　　“女王陛下是否太轻率了？”
　　“你……”宁墨忍无可忍，抓起案上的砚台，对着那个一脸轻蔑的臣子就丢过去。
　　那人轻易地躲过了。
　　“女王陛下息怒。”
　　明显是刻意刁难的行径，让宁墨火上心头，眼中的愤怒几乎要把那个台阶下的人燃烧殆尽。
　　“大司马元洲，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王？你勾结官员，饮酒作乐，戴国如今国力衰微，百姓在春寒中为衣食担忧，你却夜夜笙歌，放纵享乐。你就算是不尊重我这个王，至少考虑一下百姓！你官及夏官长，不起表率，反是带头与我作对，你可知罪？”
　　元洲丝毫不害怕，反而笑着坐到了宁墨面前的书案之上，俯视着她。
　　“女王陛下，您想错了。这样耐不住性子的话，希望您以后对我以外的人不要如此轻易开口。毕竟，像芳国那样，臣下怒而弑君的事，也不是没有。”
　　“你在挑衅我？”
　　“不，恰恰相反，我非常欣赏您。戴国已经几代没有如此耀眼夺目的女王陛下了，哈哈哈……”
　　宁墨袖口滑出的匕首，直刺元洲的腹部，那人放肆大笑着，也不躲闪，任由宁墨动手。
　　匕首没入他的小腹，他一手按住伤口，仍是笑着看她，宁墨愤而起身，拂袖背身。
　　“滚。”
　　元洲离开之后，宁墨恨得咬牙切齿，把凛迢对着门刺去，直至剑柄没入，仿佛是在将离去的那个人千刀万剐。
　　门口传来声响。
　　“主上。”
　　宁墨大惊，收回剑，沉默一会，才问：“是谁？”
　　“臣持羽，求见主上。”
　　宁墨把砚台捡起，坐回王座，看着来人。
　　那人一身朴素的官服，长发束起，眉目英俊，他进来时，对着宁墨不卑不亢地行礼，标准书生的脆弱身板，在戴国官员中颇为罕见。
　　“主上。”规规矩矩的称呼，不像元洲完全随性，绝不肯任人摆布。
　　宁墨暗中打量着他，她早就对这个元洲近来眼前的红人投去了颇多关注，只是她还没参政议政，是以与持羽还是第一次见面。本以为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元洲派人物，这会反是惊讶。
　　“主上登基以来，一直呆在书斋，不听臣子和台甫的劝谏，任性妄为，视百姓的生死与不顾。”持羽虽然低着头，但是语气像是在训诫，“今年的春耕和赈灾有关事宜，主上可有在考虑？恕臣冒昧，从古以来，大凡有所作为，治世长久的明君，无不忧国忧民，虚心纳谏。您在书斋闭门不出，元洲大人几次进言都被您赶走。主上来自昆仑，自然不知戴国子民的疾苦，您饭饱衣足的每一天，可曾想过您的子民仍在水生火热之中？”
　　声声责问，让宁墨在王座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请您务必仔细听臣说话。”
　　“对不起，请你退下吧。”
　　“主上！”
　　3.
　　泰麒小心翼翼地走进书斋，他的主上正伏在书案上浅睡。马上就要举行即位仪式，百官都忙得不可开交，不少人抱怨着女王的不理朝政，连带泰麒也被说了不少。
　　实际上，泰麒也和主上一样困惑和不安，虽然在蓬山泰麒认真学习了怎么处理政务，可是真的做起来实在是非常迷茫。泰麒是名义上的瑞州侯，但是因为是麒麟，泰麒得到了很多照顾，其他负责的官员也有帮助到泰麒。
　　但是大家对于昆仑到来的主上明显没有那么热情，主上做不到的事情，大家就会责难。主上一直很辛苦。
　　一无所知，却被无情地对待了，太不公平了。
　　就是因为大家一直以来都过得很艰难，才会对王抱有了太多的希望，而泰麒选择的主上，似乎是让他们大失所望——这样的女人想要治理好如今满目疮痍的戴国太难了，而太多人等不了。
　　泰麒把心里话说出来的时候，主上沉默了一会，才说：“那也只有赶紧做给他们看了。”
　　看不起戴国新女王的人太多了。
　　久经动荡的戴国百姓亟不可待安定的生活，女王沉不住气的挑衅之举，“我不喜欢安定”哄然一声，把百姓对于女王的信心都打散了。
　　以才望兼隆的夏官长为代表，对于女王的轻视百姓给予了毫不留情的回击，“折晶”的名字就从元洲府邸传出来了。
　　无论是哪个王，被拿去和其他王比较脸上都不会好看，宁墨禀性骄傲，可是她的骄傲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元洲踩在脚下，简直就像是故意的。
　　那个人根本就是在玩弄她，把她这个女王当做了和他一直以来的玩物一样的东西。
　　就如他酒后的笑语“折晶”二字，他高傲的姿态像是要随时都可以宁墨这个女王随手折断。晶字，不过是他对女王的嘲笑罢了。
　　宁墨感到，他一定觉得她会是一个短命的王，远远比不上恭州国十二岁即登基为王的供王珠晶。
　　太猖狂了，简直是不把她放在眼里，不，就是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所谓女王在他的眼里就是一个地位尊贵的玩偶吗？
　　在王宫的暗涌中，宁墨只有被裹挟前行。
　　这时候，就像天帝抛下的一缕阳光，那个小小的少年，扬着笑脸把朦胧睡着、被噩梦纠缠的宁墨叫醒了。
　　“主上，时间到了。”
　　宁墨在泰麒的陪伴下，慢慢走上高台，广场上戴国的百姓发出欢呼声，只是多少有些低迷，不知道其他王即位仪式是怎么样，也许会比这热闹许多。
　　这是一个贫瘠到让人心痛的国度，两代皆是黑麒麟也没有改变现状。
　　官员为宁墨安排的即位仪式隆重而不过分奢侈，看来戴国确实有不少优秀的官吏，没有他们的维持，戴国的现在一定是更加的黑暗。仪式的时间在宁墨的授意下安排的清晨。遥远的地平线上，那一轮圆日缓缓突破重重云层，升上来了，耀眼的光芒，映照在所有人的身上。
　　泰麒走到宁墨面前，屈膝行礼，把额头上，生角的位置贴在她的足尖。遵照春官长的安排，念下祝福的誓言。泰麒脸上洋溢起幸福的微笑。
　　“主上……”
　　女王回以微笑：“安安。”
　　广场的百姓发出震天的欢呼声，庆祝着女王的登基，也庆祝着戴即将到来的安定生活。
　　新王朝就此拉开序幕了。

　　“……弘始六十年四月，黑麒循气至雁州国，拜折晶立誓，归蓬山受天赦，入神籍。
　　折晶原姓宁，名墨，流落昆仑人也。改元昭瑞，开辟墨王朝。
　　……
　　昭瑞元年，女王敕令天下‘兴教育’，一时庠序兴盛，民心振奋，九州无不遵从。”
　　——摘自《戴史墨书》

作者有话说

　　不闹脾气唔。
今天也努力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