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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长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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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日来李宸坚守阵营,好之不易打入南朝,如今却又带着全军倾力一步步杀回郾城去。李宸颓然路过士兵营帐之侧,整个军营中皆是绝望的死气沉沉。
几人私下里窃窃私语“长孙那只老狐狸。”
“即便是三王爷也无力回天了罢。”
“只盼他们攻入北朝之时能念在两国百年旧交,手下留情才好。”
其一小兵哭出声来“哪有入侵军队不烧杀抢掠强抢妇女的,我姐姐还待字闺中未曾寻分好人家呢。”
一个壮些的一掌拍过他脑袋,“哭什么哭,自古成王败寇,输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李宸别过头眉间染上哀色。兵将们多有父母妻室,关心则乱再激发不出斗志,这几日下来全然处于被动的境界,眼见敌军包围圈越缩越小,自己军营中也是越打越为恹恹。莫说临州,只怕这几十万兵将也是保不住了。
营中将领皆是团团乱转,士兵们恹恹无神,李宸回到营帐之中心烦意乱。
“报!青寻将军现身临州,亲自带领临州守卫护城。”李宸正提笔谋计,刺啦一声,深浓的黑暗里像似裂了一道口子。李宸噌地睁大了眼睛,毛笔在修长的指尖一转,啪啦嗒掉落在地。声音是难掩喜悦的颤抖,略夹一丝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方才之人还未来得及开口重复,又有一人加急传信,并肩跪在方才那人一侧“报!骁骑营得闻青寻将军出现已经快马加鞭赶赴支援!”
口子越裂越大,淙淙流淌下耀眼明亮的光华来。在他最需要青寻的时候,在最危难难当之时,在最恰当的时机出现,给了他希望与生机。
“速速传军师与几位将军过来!”
念儿料得长孙会有后招却不料他野心之大,已然直逼北都。
李灏在此倒给念儿寻了个方便,“借你腰牌一用。”
长孙雨时跑过来替李灏一把捂住,谨慎看着念儿“你要做什么?”
“我随口说我便是青寻谁人能信,若是借九王爷之口,也省了我一分气力。”
长孙雨时蹙眉,抿唇道“你不是有兵符么?要我们的牌子做什么?”
“兵符,什么兵符?”
李灏大喊道“不在你身上?我以为青寻当日被追杀为的就是兵符。”
念儿闻言冷光乍现“你还知道什么?”
“所知非多,但我先前处理青寻尸身之时并无有见兵符。观察许久见骁骑营没有动静也不像是落入他人手中,便一直以为是青寻死前交托于你……”
长孙雨时打断李灏,柳眉倒竖瞪着念儿“即便兵符未曾在你身上也不借,你晓得若是皇上得知李灏身在此处必定疑心他与三哥勾结,留不得他!”
念儿直直盯着李灏,“你到底借是不借。”
“不借!”长孙雨时扯着嗓子涨得满脸通红。
两人对峙片刻,念儿先一步收回目光,淡然转身道“那你们便等着临州沦陷做对亡国鸳鸯罢。”
“借!借借借!”李灏捧着腰牌递上来。念儿不顾长孙雨时气绝的模样,接过腰牌继续道“帮我查查临州原有多少人马,大抵可挡多少时日。”
李灏凑过脸狡黠笑道“早早打点好只等着你问。临州原有兵马不到两万,长孙攻城所用大抵有二十五万大军,骑兵五万。但山险大抵不可用,粗算应是二十万上下。临州易守,至少能熬过五日。”
“郾城赶至临州约要几人?”
“快马加鞭,三日可到。”
念儿点了点头,“我去清点营中残兵,将能带上的均带上,多一个也是帮手,你赴羌州传令给骁骑营,火速赶至临州接应。”
李灏霎时垮下脸,瞪大了眼睛“你不打算带我?这怎么行,好男儿自当征战沙场,我要去临州随你打仗!”
“没人通传骁骑营你是要随我去送死么?”
李灏将长孙雨时推到面前“雨时去,快去通传许昌将军。”
“你们去打我哥哥还要叫我出力!”
“不然怎么办,本王又舍不得你亲自上临州手刃兄长。”
长孙雨时扑上前来拽住青寻胳膊“你们若是能动他一根汗毛才是稀奇。陈安去。”
念儿难忍这对腻歪夫妇,出营准备兵将。手划过胸襟,触到一块硬物,指尖拂过还能隐约分辨上面的纹印。
她从未真正信任过李灏,不敢与任何人提起兵符之事。若是兵符消失,留她还有一用,若是兵符有了下落,有心自然怕是更愿意要一个能号令八十万大军的兵符,而非她青寻。
草草收拾一番便起身临州。排兵才是当头大事,兵马随后而至。南军果然名不虚传,北朝之军猛于南朝,而南军胜在军纪严明。念儿只觉呼吸都为之一僵,还未靠近临州便感知夹带森森冷意的压迫之气扑面而来。城外是二十五万精兵,城内守卫却不大两万。
只有一座高耸巍峨的秦岭上嵌入一道惨白的石墙,循着山脊蜿蜒得以勉力击抗百倍之军。
城下叫骂声起,念儿紧闭城门拒不应战。
长孙下令强攻,念儿终于等到这一仗。下令将朝下扔的落石改作草垛,敌军见状不甚理解,却见火箭随之而来,干草烈火触碰而爆裂开熊熊烈火。
李灏兴致勃勃地跻身帮忙,看着城下百万雄师,颇显忧虑“你当真有胜算?”
念儿从容指挥,“我并不求胜,只求能拖得一时。”
李灏挽弓的手一顿“我以为你早早算计好了。”
轻轻做了个手势,身穿玄色军装的敌军被天际横飞的火焰灼伤,与熊熊烈火融进一处,挣扎着扑腾着,哭嚎着。
她是算计好了,她等在郾城,调兵不出三日,只不料长孙将爪牙伸到临州。
李灏急道“吕擎将军与青寻生前心念百姓。”
“大战当前,如何怜悯敌军。”
“我所指乃为南朝临州百姓!此处近十万妇孺百姓,你此番可是过分了!”
“我从不是什么善类,更不求济世。生死有数,并非我二人所能操心。”
李灏甩下弓箭,懊恼道“我当真该阻止三哥,不应陪你胡闹!”
“我从未要你来过郾城。”
李灏气结,郡守匆匆赶到,上气不接下气道“城南处有南军攻来,由监国大将军亲自领兵,正猛攻城墙。”
南城西南处与郾城接壤,北连羌州与北都,南部是一段悬崖难以立足更逞论攻城,唯有东部相比之下最为易攻,地势也算不上是平坦,但略能容人。
念儿蹙眉,长孙如何会选在南部。
李灏拍上念儿肩头,“此处有我守着。”念儿略一颔首便匆匆赶去。
南军果真在郾城外与悬崖的夹缝只见朝着临州城内叫嚣,这条道设在堰山半腰处,高耸入云,人在其上如有踩在云端。紧连郾城却在郾城城墙之外,说不上的北朝之地却也甚少有人出没。
白色的雾,翠色的山,南军天降神兵一般隐没在浓厚的云雾之间,忽隐忽现。
“怎么是你?”云雾生出一声戏谑的笑意。
念儿闻言将目光随之寻去“怎么不是我?”
“我说今日为何北军有趣多了,前几日倒只能与我耍耍蛮力。”
“青寻今日便陪将军一战。”
长孙摇摇头笑道“你与我家小青阳这样相似,我还真是下不了手。”
“若是不忍下手不如趁早退兵。”
“可是本王舍不得这块临州肥肉呢,若是今日你将临州拱手相送我今日便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既然你下不了手,”念儿不想与他多说,转身挥下手掌,吐出二字“放箭!”
长孙轻笑起来,僵硬厚重的盔甲掩不去他的妖魅艳丽,胸口与双肩上金色的盔甲映着臂膀上红色的里衬,站在万千士兵之间醒目有如暗夜里的一簇火光。又有如艳冠群芳的盛世蔷薇,俾睨天下却又好像将整个天下都不放在眼里,在天地间独自吐纳芬芳,遗世而独立。
长孙摘下头盔,束发猝不及防地也随之散开在空中。猝然抬眼直勾勾望着念儿,嘴角微勾,笑意森森荡开醉了众人也醉了念儿,眨眼间波光流转,魂魄一点点被牵引着剥离身体,飘飘荡荡在他的面前,直视他的绝艳而自惭形遂。
长孙将头盔往身侧一扔,提了一口气,马背上轻蹬,身姿凌空而起,轻巧闪过密集的箭雨,单枪匹马攻上城墙。念儿片刻失神便已然避之不及慌忙应对。长孙的本事早年便有幸见识,他的剑法总是艳得如同舞者,杀意却不弱半分。
念儿有些吃力,愣是仗着一身盔甲没落下便宜。
长孙眼里闪现一抹赞许“两年未见,功夫倒阴柔不少。”
“阴而不柔!”念儿顺着剑气倒下左脚轻勾长孙脖子,从袖间滑出一柄袖刀往长孙背后扎去。长孙察觉及时,叫她扑了个空又躲避不及,恰到好处地转身反刺念儿肩头。
冰冷的剑身在肩头滑移刺穿,是蚀骨之痛。念儿一声闷哼被长孙控住,肩上血肉绽开,可见肩骨。嗤笑一声道“刺得偏了。”说罢干脆顶着长剑以血肉肩头撞上长孙胸腹,长孙本是轻盈落墙头,一瞬惊异显露,后退一步未来得及站稳便如同红蝶张翅后仰倒下。
山涧的风猎猎作响鼓动着焰色的衣袍,青丝三千迎风轻舞,长孙半睁着双眼,半点均无慌乱之色,竟勾起嘴角在落势中反手握住了念儿的手引得她一个趔趄“青寻将军!”郡守惊呼一声,两军都紧盯这二人忘了手中的攻势。
长孙的右手与念儿的左手紧紧相缠,一仰一俯,一青一赤,映着翠色林间一抹血色的残阳发散这凌凌光华,惊起头顶三两只飞鸟呀呀而过,两人落下崖去。
念儿脑中一片空白,连惊恐都忘记了只缓缓闭上了眼睛。呆呆附着长孙落入崖中只觉心中未曾有一刻平静如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