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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青葱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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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儿拽着程仕的袍子衣角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身后,小短腿哒哒哒地如何都赶不上前者,忍了又忍还是憋着脸出声道“程仕哥哥你慢一些。”
“我方才瞧着你打完人跑的挺快。”程仕笑着转头说道,脚下却放慢了步子。
“那不是时势所逼么,你都不晓得,方才那疯子竟说要砍了我着腿的,谁知道他要砍下多少,若是砍完再长不出来可多糟糕。”念儿调整了步伐,把程仕的衣袍在手上绕了几圈更紧地拽在手里扯开话题道“太子殿下这般大了还怕苦么?我瞧他方才喝了那药脸色都惨白了三分的。”
“定是你晃了眼的,殿下喝起药来一碗一碗跟喝糖水似的。”程仕随口吹嘘。
念儿半信半疑仔仔细细地将方才回忆了一遭觉得程仕定是诓她,自是有求于人的时候也不好驳了他,万一他失了兴致将她扔了半道她自是不认路的,只是自顾自添了句道“爹爹说良药苦口利于病,糖水似的怎么能治得了病呢。”
程仕看着她仿佛一下子沉重起来,念儿觉着他沉重起来竟是这般滑稽,却听他道“若是真利于病殿下自然不会怕苦。”
可世上哪有不利于病的药呢,念儿还想说什么,只听得远远便喊道“程大人且慢,太子吩咐请吕小姐回昭阳殿一聚。”念儿认得此人,正是昭阳殿内方才站在门内的一位公公叫做吴叔的,念儿觉着是不是所有管家爷爷都带个叔字,吕府上的叫林叔叔,此处一个头发斑白的爷爷辈老公公也叫个叔叔。
这位吴叔跑到跟前时还有些喘,身子骨老了经不住这般跑的,却饶有风姿地昂头挡住了念儿的去路,这把身子骨念儿动动手指都能撂倒在地可他自己却丝毫不觉得,仿佛巍然不动地往这一站她就寸步难移了似的自己感觉十分良好,实则他既不算巍然而且轻飘飘地在风里晃动,念儿极其给面子的寸步不移了问道“可我晚宴该迟了。”
“想必殿下自有交待。”出声的墙头草程仕也目色波动,像是忽的就敛去了方才嬉笑的模样,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一本正经面无表情朝念儿道“吕小姐请。”
昭阳殿内,李睿一脸笑意全敛入眼底,几刻钟前念儿还觉得他是个如遇泰山压顶都能面不改色使人安定的,此刻却沉静地坐在殿内,食指还是似有似无地轻叩着桌面,久久才出声心平气和的像是与念儿商谈“你今日闯下大祸。”
念儿是个事儿主,到哪都能惹得鸡飞狗跳的本事在哪都不知收敛,这句话自小到大伴随她长大她听着也没觉得什么稀奇。
只是李睿牵着嘴角眼里强撑了些笑意,堪堪挂在脸上连念儿也瞧出了端倪,见着李睿发笑,无端觉着不大妥当,默默捂着胸口倒退了一步。
程仕牵住念儿忍不住问道“殿下,可是九殿下出了什么事?”
“灏儿在池底撞了石块,头部受击,方才璟瑄殿来人朝我要了府上的几位院正。”
“那念儿……”
“本以为池水浅伤不及根本,等入座坐定之时送她过去。灏儿在众人面前自然不好多追究什么。如今生出这些个事端来,她若是以下犯上蓄意伤我九弟自然不能从我昭阳殿走出去,既然本宫已经窝藏了,她便不能获罪。”
念儿云里雾里,隐约得知李灏那小子伤的重了,并且他伤的重了自己似乎就不大好过了。
想到李灏念儿浑身都颤了三颤,抱住程仕胳膊默默将手指伸出来重新在程仕衣袍上搓了几搓,躲在程仕身后问道“李灏近日里可有患了风寒什么的?我要去找爹爹。”
念儿自小保持着一惹事就找爹爹的习惯,吕擎就如同一个十分好用的狗屎铲子,自小与乡里巷间男孩子互掐闯祸,一抬出牛逼哄哄的爹爹必能替她收拾残局逢凶化吉。此时出事条件反射地就是抬出她爹爹来担着,前面稀里糊涂一句风寒实在叫李睿听的一头雾水。
“李灏出了事只怕吕将军也护不了她。念儿暂且在昭阳殿住下。”
念儿甩了甩程仕的袖子,撇着嘴觉得李睿大概是不大能体会吕擎的本事,重复道“念儿要回家。”
程仕摸了摸念儿头顶,捋了捋念儿的头发“念儿陪程仕哥哥在昭阳殿玩几天不好吗?”
念儿想说不好,见李睿一脸不容抗拒的神色退了一步改口道“程仕哥哥陪要念儿玩什么?”
“你想玩什么?”
念儿随口道“程仕哥哥教念儿练剑行吗?”
“嗯。”程仕一口答应下来,念儿没料到程仕是个这般爽快的,来了兴致兴致勃勃地继续提议道“青寻哥哥说宫内有个大马场,念儿能去学骑术吗?”
“可以。”
念儿两眼发光地得寸进尺道“程仕哥哥会爬树吗,念儿想看看殿前的那棵青柳上的鸟窝。”
“可以。”
“路上看见路边院子里的枇杷也结了果,程仕哥哥能给念儿摘吗?宫门东面开了片花,念儿就是在花堆里睡着误了时辰,程仕哥哥能再带念儿去看看吗?念儿能带个皇上用的小夜壶回去吗?能逛逛凌霄殿吗?听说宫里的瓷器较外头薄脆些,落地之声清丽婉尔,尤其是御前那对是南蛮贡品早就想去弹弹看……”
念儿絮絮叨叨开始没完没了地臆想道,忽然回过神瞪大眼睛道“可是爹爹不会答应。”
程仕瞥了一眼李睿,笑道“那便是太子殿下的事了”
念儿不知李睿能有些什么法子,只是记起当日家里有个世交表亲带着她的小竹马约她去宫里喜宴,爹爹二话没说将她关在屋子里等那表亲一家子走了才放她出来,至今也未敢动过住在宫里的念头。如今李睿这般开口了左右不是她该操心地,掰着手指干脆屈腿坐在地上,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念儿喜欢青色。念儿要床是青色,帷帐是青色,镜子和面盆都是青铜的。念儿怕腥不爱吃鱼,爱吃蜜饯天酥和糕点,饭后午睡都要吃。”转头朝向李睿道“可以吗?”
李睿有些诧异,自己冒了险收留念儿她倒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大祸临头也浑然不知,有些无奈地扶额朝吴叔道“挺清楚了就吩咐下去。”说罢转身进了厅内。
程仕低头拍了拍念儿,跟上去掩住房门。殿内未点灯火,漆黑一片。只听李睿浅浅说道“修书一封到吕将军府上,道明原委。再通传崇德殿我对念儿甚喜,接入府内小住几日。”
“念儿若是被怀疑……”
“称念儿一直与本宫下棋,妍儿来过一趟自能证明,念儿一直在昭阳殿。”
程仕忍不住问道“殿下何必亲自冒险。”
“这趟浑水是必蹚蹚不可了。念儿是吕将军爱女,吕擎此人刚正不阿。此为良机与其修好。”
“吕将军可信?”
“念儿尚小。若不是所去郑太医为我所信,我实难相信她跑入我府上只是个巧合。”
“念儿不为皇后所指,殿下便不担心三殿下?”
李睿沉默了一会,手指又轻轻勾起扣在桌上,“德妃在朝内没有外戚扶持,李宸也徒占圣宠没有没有名分,她还不至于动手。”
“若李灏此次有惊无险便罢了,若他醒来后指证,念儿该如何处置。”
“九弟若是未认得念儿自是无忧若是指证我偏执一言念儿在我府上,如此也只能看父皇的意思了。”
“九殿下不醒那些在场的丫鬟却必定认得念儿?”
“笃~笃~笃~!”轻叩木桌的声音响起在漆黑一片的屋子内,李睿静静道“她们护主不周,活不到再见念儿之日。”
程仕一惊,道“属下明白。”
吕将军府上,吕擎手里握着收到的消息目光波光流转。
李睿早慧他向来是知道的,自小在大理寺断案就展现了其过人的天赋异禀,如今年方十四不能说不谙世事却也应是个朝气蓬勃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可他却行事老成深谋远虑,过早地卷入宫内的明争暗斗。李宸有德妃谋划,李灏有皇后叶瑾瑜左相叶直文所依。唯有李睿,幼时丧母且天资过人,却不懂得韬光养晦,虽早早得了太子之名却也过早成了宫里的眼中钉。又是多病的孱弱身子,这太子之位坐到现今有过多少披荆斩棘之路,有过多少生死悬念大抵只有他自己知道了。李贤耳目众多却不动声色,他又知道多少?
朝中自己掌兵权,叶相掌文职,如今他朝自己示好是开始盯上朝中之权了罢。以起太子之位,早晚坐拥整个天朝,如今蠢蠢欲动应是这位置坐不稳了。
是夜,吕擎招青寻于书房问道“圣上膝下二十八位皇子,十七位公主,个个人中龙凤,其三脱引而出并非没有原因,你说谁将是日后明主。”
青寻大惊,惶恐道“孩儿不敢断言。”
“你如今以八岁,太子八岁之时已能帮圣上处理朝务。朝中之事你也该略知一二,此处就你我两人今日也无需多虑,三子夺位我本无心插手皇家之事,可惜你爹是个武官,不若文官可中立,兵戎相见之时必须择一人而辅之。你以为谁可当重任?”
青寻眉头紧锁,流露出八岁孩童少有的睿智“如今无论他如何选,李睿留宿念儿或者更甚,李睿帮吕府之事一旦相传出去,其他皇子必定不敢找我们为盟,父亲便身不由己了。”
“莫说九殿下三殿下不敢找我为盟,叶相在朝中跟盘错节,一旦与其为敌,在朝中怕是再难有一席之地。”
“是时父亲唯有帮太子披荆斩棘,夺得皇位。如此看来无论念儿生死与否定罪与否此事必定将会相传出去。反而念儿定罪越深一分,便昭示世人太子与父亲的交情更多一分,念儿必当罪无可赦。”
吕擎转着茶杯,目光炯炯地看着青寻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狡黠多谋的灵慧女子,忽而又哈哈大笑道“不愧为吾儿,不过,李睿不是李灏,他无依无靠如今已没有胆量再得罪于人。且他素喜以德服人施恩与人。强人所难以胁迫我相助与令我感恩戴德地臣服于他脚下他定会选择后者。”
“那念儿……”
“李睿足智多谋,是个有谋之士,念儿在他那必无性命之忧。”
“父亲如此信他?”
“我只信我自己所见,这十四年来李睿所做非常人所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