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青葱6 ...

  •   临仙池池水本就浅,池底多为濡软的淤泥,桥架非高。落水本无大碍,九殿下落水之时不过是碰巧遇到池底磷石,划破头部失了些小血,胸腔也受钝器所伤,肺部也出了点小血。伤势大体稳定,并非大碍,加上医术高明的郑太医坐诊,约摸这两日便随时会醒过来。不过是因着身份特殊,一旦受伤即便是无意有心人抓了这梗也能大做文章。
      内侍婢女多半畏罪自杀,剩余只言九殿下失足落水。皇后大发雷霆,殃及池鱼。生者全处以极刑,宫内人心惶惶。
      而昭阳殿内男女所住一处招人嫌语,但念在李睿念儿年纪尚小,李贤未做阻拦。
      念儿想过此次爹爹会任由她住在昭阳殿中却未想到是这么个任由法。当日爹爹只由程仕带了一封写了“你且在昭阳殿好好住下切勿生事”的书信便将她扔在此处再未多问。原本兴致昂昂做足了万全准备打算斗智斗勇一下失了用场,一腔热情瞬间被破了灭,念儿心下不知是喜悦还是加点些许心寒,一时对爹爹的反常不大能反应过来,默默然觉着自己今日祸事多了大抵已经失了宠,神色黯然打不起精神,终日蒙在李睿案头深思他日回府该如何不动声色卖乖讨好地撒上一娇。
      实则念儿终日蒙在案头除此之外主要源头还是由于念儿被李睿禁足在昭阳殿内。
      念儿在李睿邻间住下,欢欣鼓舞地臆想白日里由程仕陪着抓鱼打鸟,爬树射击马场驰骋,逛逛皇宫逗逗宫娥,闲时还能与李睿下棋解闷,想来便觉着美妙地很。
      现下除了与李睿下棋解闷落了实,其余全是空话。
      当日念儿早起吃了膳点便欲出去小逛上一圈溜溜食,却见宫门紧闭,四处无人念儿连来回翻找了半日连个狗洞都未瞧见。
      念儿抬头瞅了瞅宫墙欲翻墙而出,堪堪爬到一半时头顶冒出一张脸,倒挂在她面前拱手劝道“主子吩咐了念儿姑娘你今日不能出了这昭阳殿,姑娘请回。”念儿一声惊叫,失足就掉了下来。
      念儿心心念念想着方才这一落实在有失气魄,委实丢脸。气势汹汹地再次爬上墙头想着他若劝她回府便色厉内荏地开口拒绝,未料那黑衣侍卫二话未说淡然地将念儿死死抠墙的手指一拨,嘭,一声扬起一阵轻灰。
      在暗卫处受了气又不是他们对手,念儿无处可发憋着一腔怨气思来想去便跑到李睿房内叫嚣,欲讨个公道“你家的暗卫太不懂事,他们不知道你许了我在宫内可随时出去遛弯么?”顺口告上一状。
      李睿头也未抬回她道“李灏之事尚未平息,你先呆在殿内避一避。”
      念儿憋着脸色通红,好一会儿才带了丝哭腔道“你说的带我御马骑射爬树下棋呢?”
      李睿讶然道“许你御马骑射什么的不是程仕么?他说得空捎你去玩,今日怕是未得空吧。”想了想又添一句道“若是下棋我倒是能陪你。”
      念儿自知被人摆了一道,奈何寄人篱下也得有些分寸,无所事事也只好下棋。
      她还是一手臭棋,李睿也不烦不燥,悉心教导。多次劝其改了这乱无章法,横打猛冲的招式,改跳与飞为小尖。念儿却仍旧次次直冲天元,认为小尖占地不便攻击性小,不长不立不并不接,被压迫到边角也不爬。最后输的惨了只爱耍赖道“你若再吃我这么多子我就回府上去!”
      “你回去吧,”李睿自顾自毫不留情地继续将念儿的白子赶尽杀绝,又补了一句道“我记得你似乎不大识路。”
      念儿又被堵得哑口无言,委屈地含着泪默默下棋,一副巴巴的可怜相我见犹怜。李睿却纹丝不动,毫无怜香惜玉之感。念儿收起泪来不满地将棋子下的噼噼啪啪地响,全是玉石的棋子和棋盘,经不起她这般折腾,时不时就震飞一个角,时不时又磕掉半颗子儿。叫念儿自己看着都肉疼,却惦念着左右不是自己的东西,连她都如此肉疼了李睿非得疼掉一块肉不可,想的这一层面忽然觉得整个人都十分舒爽起来,一边肉疼地唏嘘不已,一面发泄地变本加厉。
      李睿哭笑不得地小心翼翼地收敛起招式来,本以为不动声色地叫她赢上一局比直接清场更加困难。下的久了才知道先前着实高估了她,偶尔弃上几颗子给她围上一围,念儿便欢喜地毫不留情地专攻这些弃子,得意洋洋的瞧着他目光十分挑衅。取他黑子儿时也是趾高气扬好似整个人都要得意的飞起来,连落子都轻了许多。李睿忍不住染上极为隐晦的笑意“这孩子实在好哄的很。”
      李睿向来以守为主,近日里竟还研究起适合念儿的以攻为主,舍部分子而保全大局的下法,次日再教与她时她分明很是不屑,一脸我无需你指点也能赢的神情,下棋时却偷师偷得很是彻底。
      念儿她其实很是聪明吧。

      而程仕这几日却一直到夜半才回来,念儿无事便苦苦守在半夜,终是在三日后有这么一次将他逮住,念儿红着眼眶见了程仕便冲上去一口咬住他胳膊,吓得程仕险些与她动手,看清是她后收了招式疼的嗷嗷直叫道“念儿你住口!”
      念儿只管咬住,紧紧粘着程仕,任他挥动着手臂将念儿挥来甩去也不肯松手,吱吱呜呜道“程仕你个无耻之徒,说好要带我去骑射爬树呢!”因着念儿正咬着程仕,口齿不清听不真切,程仕反应了半天堪堪吐出一个“啊?”字。
      却挥舞的幅度大了,只听得咯噔一声,念儿的牙掉了。
      念儿正值换牙期,牙齿松动本就将掉未掉。到底跟了自己些年,与自己有这么些许感情,且念儿执念的觉着掉了颗门牙不若先前美了。于是目色空空地看着自己的牙,觉得分外委屈,忽而又神情恹恹地幽幽转头瞧着程仕。
      程仕被瞧得心慌,上前一步哄道“半夜校场是去不得了,你若是想爬树我倒是知道王贵人殿里枇杷树上有窝幼鸟尚且直得一看,不知念儿是否……”
      念儿欢欣鼓舞地嗖的站起来打断道“去吧去吧我想去看。”
      变脸变得叫人怀疑方才她是不是真心实意地在黯然神伤,不过……程仕哈哈笑起来,念儿的笑靥确实很是耐看。
      虽整日里神出鬼没却是念儿见过最为有趣最为神秘本事最大的人。
      念儿想看祁家的猫,程仕分分钟就把龇牙咧嘴的猫摆在她面前,玩尽兴了又不动声色地送回去。念儿想掏王家树上的鸟窝,程仕双手撑住念儿腋下,脚底一蹬就带念儿飞到树丫上,虽是大半夜的念儿早就昏昏欲睡失了兴头,但还是忍不住掏了鸟窝。
      还一次念儿告诉程仕哥哥觉着门口太过空旷了些总觉着不妥,隔日门口就出了个中央放了假山的大池子。念儿不爱假山挡住视野,当夜池中这座两人高数十人宽的假山就消失地无影无踪。把念儿吓得目瞪口呆。

      这昭阳殿里也便数程仕与他玩的最好,除了门牙之仇和后期嘲笑念儿说话漏风之耻,两人很是投缘,念儿对程仕也很是满意,尤其是对受程仕嘱托来陪她玩的暗卫们。

      念儿在府上几乎还动了一整个暗卫营陪她折腾。
      拽着一众暗卫陪她躲猫猫,暗卫们一个个身手非凡,隐藏声息更是暗卫们的拿手绝活,念儿无论躲拿不出半半柱香就能叫人拎出来,暗卫们一经藏身念儿却从日出寻到日落也寻不见半个影子。吃了饭睡了觉次日继续再寻,一轮就能玩上两三日。念儿觉得十分挑战,十分刺激,十分的好玩。几个暗卫却是苦不堪言,有时特地露出个衣角露出半个靴子,念儿就如同睁眼瞎将他们一一忽略,有时候三四日也吃不上一顿饭,比之做任务时更为难捱。一次一个新来的女暗卫被饿的惨了,嘭的摔在念儿面前不省人事,念儿竟两眼放光地拖着她一路跑还觉着自己十分本事了不得,才两日便将她寻了出来。
      暗卫营里一度人心惶惶,一旦被程仕叫出去陪念儿晚会一个个便风萧萧兮的悲壮感。
      众人几次叫程仕暗示李睿,李睿却乐得见念儿去折腾他们。也隐隐仿佛明白吕擎为何毫无留恋地将她送到他府上。
      记得前几日念儿有一次闲了便去偏殿寻李睿,李睿那日碰巧出了门。念儿竟心安理得地铺了宣纸作画,为李睿描了一幅勉强能看出人形的丹青,不仅如此,还撕了李睿书房里一套前朝的孤本,做了一堆纸鹤送予李睿,李睿回来时只能扶额长叹,当日将她留在昭阳殿确实太过轻率了。
      此番念儿有了新乐子,他觉着很好,否则鸡犬不宁的便是他的书房了。
      不过念儿未持续多久对此类游戏便失了兴致,这叫众人很是欣慰。
      可未曾料到念儿却是想出了个更为凶残些的玩儿法,便是叫暗卫头顶一只果子,念儿便在百里之外射它。
      念儿玩的很是入迷,此前在吕府上也曾动过此类念头,却由着吕府中尽是些没有胆色的,不愿与她配合,并一度暗示她技艺一般,若是取了人性命并不合算。此番百射百中叫念儿扬眉吐气,忍不住修书欲与家中那个小厮显摆一番。
      这厢把念儿逗乐了,那厢的暗卫们却是玩的精疲力尽。
      初始时程仕告诫他们若是念儿射了他们便移动身形,以头顶之果去寻那念儿之箭,可暗卫们更为欲哭无泪的是这念儿莫说射中了,她便是射到靶外他们也许还能勉力一拼,可她这力气小的便是十步之外箭便软落了,更不必说是百步之遥,也不好叫他们火速冲到她面前,叫她射中后夸赞她箭术高超么,此番叫他们实在无力回天。
      集齐一个暗卫营苦思冥想终于选中了一个三人合作的方案,由一个暗卫迅速劫走半途的疲箭再由另一暗卫迅速将原先预备好的箭插入果子。如此折腾了半日才叫念儿射的心满意足地离去。
      半月后,李睿坐在案前听着暗卫报告念儿的琐事时竟有些入迷。念儿是个心性纯良的孩子,自己在与她那般大时,母妃已死,后继的皇后娘娘对他万般宠爱却时时刻刻想要置他于死地。父皇对他虽是器重,脾气却阴沉不定,才七八岁日子早已是如履薄冰,过的战战兢兢,想的多疑心也重。
      他恍然觉得希望念儿能一直如此单纯稚气下去,想为她抗去所有风雨,排除一切阴谋黑暗。
      愿她此生都能这般的胡闹稚气,如同他喜爱程仕的笑容明媚,他们是李睿生命里的阳光和玉露,他感激程仕在他的日子里带来光明,有了他才仿佛这条崎岖黑暗的小路尽头是切切实实的希望,而念儿给他带来的是此生不可多得的欢愉。吕擎他着实将女儿教的很好,也护的很好。

      李睿将目光投道院外,彼时念儿正蹲坐在彼岸花间,红色很是衬她。她本就是个美艳的,只有眉眼绝色容华若她才能叫张扬如火红不夺了她的风采。
      念儿也确实爱极了昭阳殿内一大簇一大簇的彼岸花。红似火,艳似霞,如同一个妖媚的少女,耐不住寂寞,吐纳出芬芳,从四面八方舒展开经脉,一向一花,毫无保留地美在世人面前。每个角度都是她的盛放。
      念儿此时已经蹲坐在园子里呆看这丛彼岸花大半日了。方才程仕途径时取笑她“女人都是这般矫情,就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
      念儿哼了一声应他“一点都不懂女儿家的心思,活该你孤独终老。”说着将身子一偏背对着懒于搭理他。程仕不能理解地一边絮絮叨叨着“这花也不能叫你看出果子来吃,你这成天看着多没趣。”一边挠着脑袋走了。
      李睿心念一动便装作与程仕一般途径院落,正巧念儿俯身偷偷摘一朵花来,见了李睿便急忙别在耳朵里撒娇道“睿哥哥,你觉得念儿配这花可美?”
      小人儿面如傅粉,俏丽多姿,硕大的花快要比过念儿脑袋大,念儿扑闪这眼睛讪讪地看着他,李睿刹那间有些失神,轻叹天生尤物以衬此花。念儿兰质蕙心不如外界传闻,这貌美确是实实在在的所言非虚。
      李睿将它轻轻从念儿耳后摘下来道“很称你,只是日后不许再摘。”念儿略略可惜地瞧着李睿手里的花,眼里怅然若失却摊了摊手呵呵干笑着胡诌道“这花是它自己掉的,念儿一转头它便恰巧掉了睿哥哥还恰巧来了,你说这世间之事为何这般巧呢哈哈哈。”见李睿不动声色又继续解释“念儿瞧着也是浪费么,不过是要你一朵石蒜味的臭花么你也忒小气。”
      彼岸花的确味如食蒜,不若其它花香。李睿并不防着念儿看花,却此前多次严令她摘。倒不是心疼这花,只是这花到底是沾了些毒的。
      念儿几次放进口中叫他大吃一惊,此后便定下这规矩。
      李睿拈着此花在手中徐徐绕了一圈低声问道,“我府上这么多花,你如何唯独喜欢这么株张扬又带点毒性的花。且又有味?”
      念儿呆望着李睿不大能分辨他的神色,其实念儿印象中他便几乎不带什么神情。她长到如今无所畏惧又任性跋扈,也就她爹爹能勉勉强强算是管的上她,此这一管也是这么堪堪的一管,极少时候做的跋扈任性地过头了些将爹爹惹发火了,她殷殷切切撒个娇便能息事宁人,她一直觉着自己在这方面很有造诣。
      可到了李睿这,他无论下棋吃饭从来不让着她,便说这摘花一事自他定下就没得商量。她连偶尔想拍拍马屁他也永远面无波澜,毫无起伏,都不知道拍的是不是合他意,拍的妥不妥帖。念儿觉得很受伤。
      此时李睿一问也不知是何故忽然跳了这么个话题来,却也老老实实看着花吃吃笑着回答他“人做萧艾,我为三秀。你瞧瞧这些花都开在一蒂上,不论如何都是分不开的,瞧着便是热闹喜庆。我也爱梨花杏花油菜花,幼时爹爹带我去农舍见过一次,成片成片地开可真是热闹。”
      念儿觉着自己笑道很讨喜乖巧,回答的也很是实诚真切。李睿也是如料想中的却依旧不动声色,只是轻声反问道“原来你也不喜一个人害怕寂寞么?”李睿由于病的重,声音永远是虚无缥缈的,刹那间让念儿觉得方才他是不是其实是在自言自语呢?
      李睿除了声音低美,身上又永远带些药香,两者混合总让念儿遥想一些世外的仙人,采药东南下的悠然之感。加之长相俊美念儿觉得若是有朝一日李睿去深山里做个世外老翁十有七八能被人当做是落尘的仙子给供起来。
      不过李睿此时这么一个反问叫念儿不大好回答,李睿想的有些深了,不过念儿想聪慧如他便是要比常人想的深些的她很是体谅。可他以为世上之人都有如他那般话中有所指,事事有深意便难为了心性单纯的念儿。
      方才她所指的那个热闹是花团锦簇的艳丽的热闹,而不是人心的热闹有人相陪的热闹。叫李睿忽然上升了一个精神层次,念儿思绪绕了几个大圈也未反应过来,哑然许久,无语以对。
      好在李睿也未追问,带着那朵方才摘下的彼岸花便施施然走了。留念儿独自一人开始慎重思考自己是不是的确不喜一人害怕寂寞,这般深挖人性又富有哲理的高深问题。

      昭阳殿内侍卫婢子不多。太医和医女们一走就显得空空荡荡起来。

      这几日程仕带领着他的暗卫营的小兵们白日里时常有要事在身,无暇顾及念儿,逗她玩儿。李睿又在府上帮皇上处理些朝务。
      念儿又不能出了这殿门,十有八九都是一人闷着,委实寂寞空虚极了。
      今日实在无趣就溜进李睿书房,李睿正端坐在案头审批奏折,正午的日头正好,光也打得极妙,见李睿一张苍白的脸雕刻的刚毅俊朗,棱角分明。书房的前门窗子都大开着,轻轻铺散在李睿身上,李睿一身月牙色的白衣便服,密密地绣了些栩栩如生的银色龙形暗纹,针脚极其细致,照了光显得愈发柔和松软的模样,像是会发出盈盈的光华的仙人,看起来是少有的温暖和善。
      念儿不禁抱怨皇帝老儿不知去哪儿跟他的小妃嫔蜜里调油去了,竟将这国事全数推在李睿身上,近来越发张狂,他这般不理朝事辛苦自己儿子这真的好么。
      念儿有些心疼,她记得自从来了这昭阳殿内李睿几乎成日里都是看这玩意儿,以致他大部分时间都不能陪自己玩。
      但这昭阳殿人迹罕至的很,除了李睿和吴叔殿里便实在找不出旁人了,吴叔那老翁迂腐无趣,反应也是极慢的,有时问他一句他哆哆嗦嗦隔了小半个时辰才回你一句。找他打发时间自然是十分好打发的,聊了不出三四句一个下午便到头了,可念儿不乐意找他聊,简直是自找憋屈。
      于是左右一衡量,别无选择地施施然抱了盘糕点蹲坐他案头,自顾自的吧唧嘴。
      李睿抬眼看了念儿一眼,念儿吃着糕点直勾勾地瞧着他,眼里尽是同情和怜惜,看到李睿头皮发麻。神色严峻地回望了她一眼便又埋头奏折里去。
      念儿旁敲侧击地想暗示一二,便从案头伸长脖子搭在案板上,使劲想鼓捣出些声响。
      李睿被这咂嘴声糟心的看不进奏折,落笔都生生顿了好几顿,念儿却不以为然。忽而胆肥起来甚至抱着盘子绕着李睿转几圈。李睿忍无可忍唤道“念儿!”
      念儿一下子弹起来脑袋一侧晃倒李睿面前目光灼灼地望着他惊喜道“你叫我?”
      李睿揉着额头的青筋尽量温和“你在干什么?”
      “没有事情啊,什么事儿都没有,完全没有一点事儿。”念儿欣喜地暗示道。
      可李睿十分不负念儿所望地接收到了暗示,想的法子却不是念儿满意的法子,仍是揉着额角淡淡道“若是闲得很,左侧二排靠内的书架上有几本戏本子你可以拿着看看,左侧四排顶上还有几本弟子训,你可以抄上一抄或是拿几本字帖去练练字。”
      念儿有些呆滞,这读书人便连消遣的方式也是较常人文雅些,如念儿俗不可耐,觉着自己从头到脚就差没有标上俗人二子,这类高雅的方式委实与她格格不入。于是呵呵干笑两声推拒道“我忽然觉着闲着也没什么不好的。”
      李睿应道“如此甚好。”说罢又埋首苦批,不再作响。念儿怅然若失的继续吃糕点,自从十几日前起皇上变本加厉,送来的奏折都堆得山高,李睿连陪她说话都吝啬的狠,更不用说有闲情陪她下棋了。
      未几,李睿却又道“念儿,你声响太大了。”
      自认为安分守己的念儿茫然瞧着李睿,无可奈何地更为安分守己一些,放下盘子不动声色地在一边与自己玩。
      可过了片刻,李睿又忍无可忍地抬头朝着在他身边安静地撒欢儿如入无人之境的念儿苦笑道“念儿你在我眼前这般摇头晃脑地一圈圈绕,晃得我不得凝神。”
      念儿有些气馁,安安分分老老实实地盘坐在一旁一动不动,只是偶尔慢悠悠小心翼翼地伸展伸展胳膊,一点声响也为感发出,连袖子抬起放下都不敢带出一点袖风来。
      李睿终于高声唤道“吴叔!”
      守在门口的吴叔躬身入门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将念儿领置与我百丈外去玩。”
      念儿忽闪忽闪着眼睛,细细回想觉着自己方才委实安分守己到了极致,只怕自己这辈子都未有像今日这般恬静乖巧过,有些不可思议地撅嘴道“我分明未在扰你了。”
      李睿却并不应她,可垂垂老矣的吴叔哪里是她的对手,一招不查念儿便脚底抹油地溜回了李睿书房内,瞪着一双水汪汪的无辜大眼瞅着他。李睿摇摇头只能作罢。
      未几,吴叔却惊恐地瞧见,念儿抱着糕点盘子“嗝!嗝!”地怪叫起来。念儿惊恐地捂着嘴,生怕吵着李睿一气之下就要给她赶出去,可又是响亮地“嗝!”一声。李睿偏过头来,面色不详道“吃顶了?”
      念儿惭愧地点了点头。李睿眉头紧在一团,伸手夺了念儿手中的盘子道“不许再多吃了。”
      念儿委屈地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李睿腾出一只手想替念儿揉揉肚子,僵在半空又缩回去吩咐道“吴叔,叫郑太医开碗消食水来。”便自顾自不再搭理念儿。
      念儿安心地一手垫在脑后一手揉着肚子,不时嗝嗝得怪叫几声。

      未过几日竟然也习惯了两人共处一室,一个处理政事,一个靠在案头吃吃喝喝玩玩闹闹,各干各的,也很是和谐。不过是此后盘里的糕点都少了分量,念儿却并未发觉。

      这厢念儿在昭阳殿玩的开怀,却让青寻在外头急的团团转,几日未见丝毫未得念儿半点消息,也不晓得她在里头过的好不好。李睿出了名的待人冷淡疏离,估摸是不能搭理念儿的。念儿那招摇性子,屁大些事儿都爱与人叽叽喳喳讲上半日,也不晓得昭阳殿人烟少些是不是有人时常陪念儿说说话。念儿畏寒,夜里又爱蹬被子,更不晓得万一着凉了府上是不是有人知晓,唤太医给她看看。若是病了还不肯吃药,得邀人哄哄的,李睿怕是没有这般耐性。越想越是着急担心,如何都觉得不妥不妥,时常集贤殿外上完早课就遛来昭阳殿外逛逛,趴在墙角听里边是不是有念儿的动静,有时轻轻对着宫墙轻唤几声念儿,一听着些个什么动静立刻撒腿跑了。见不着念儿,得不着消息,青寻觉着很头疼。
      暗卫这东西是要藏着掖着的,放出来溜溜也不能叫人见着了。青寻时常在外头蹲着,这叫李睿也很是头疼。
      念儿在昭阳殿时常以为自己害了幻听的病症,郑太医来瞧了几次却没瞧出些什么来,念儿学李睿扶着额头,觉着她也是头疼。

      这时日在三人的相互头疼里一晃就过了三两月光景。

      这夜念儿正在偏殿熟睡,忽闻隔壁传来瓷器摔落之声。
      念儿惊醒过来翻来覆去睡不着,点了火披上衣服风风火火地跑到李睿寝宫,门口竟无人阻拦。念儿踢开门道“李睿你若是再在夜半里闹腾我就要回府上去了!连睡个觉都不让人安稳……”
      抬头却看见碧纱橱中间两扇槅门大开着,挂了垂帘,隐约看见李睿面色比平日里还苍白几分,赤着上身倒在碧纱橱内,一条薄一头半挂在身上一头挂在床头,念儿捂住眼睛凄厉地尖叫起来“呀~~~~!”
      “吕小姐!”几个暗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手忙脚乱地捂住念儿的嘴,吴叔颤巍巍地走过来紧跟其后,念儿惊恐地看着黑衣黑裤身高体壮的四个暗卫愣了半宿,一把扯开暗卫的手又继续更为凄厉地“呀~~~~!”一声尖叫。

      半柱香后,念儿席地而坐,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朝几个暗卫道,“我道他死了呢。我进来的时候你们如何不拦?”
      “程大人吩咐是不得已不能显身,且大人特地吩咐不用阻拦念儿小姐。”
      “噢。”念儿又问“程仕哥哥又去哪了?”
      “大人有要事在身。”
      念儿在昭阳殿住了几日,虽早有耳闻原本太子殿下孱弱,府上的婢女都是一等一的医女,现今全去了璟瑄殿内,还是指了指倒在地上的李睿问“他怎么办?”
      “殿下发病时都是如此,念儿小姐不用担心。”
      “可他晕过去了,不用把他扶上床吗。”
      “殿下不喜人近身。”
      “噢。”念儿在目送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屋子。回到自己寝宫却再也睡不着了,不一会儿又绕回来对着空荡荡的门口对着暗卫们道“我还是把他扶上床去的好,在地上睡该受凉了。”
      见没人回应便冲进屋子内使力将李睿扶上床去,
      回到自己屋内想着方才扶李睿时他身体冰凉,面色苍白,觉得十分不妥。未过多时又抱着一床被子跑过来对着空无的门口道“我瞧着睿哥哥身子凉,入夏都配了薄被,就给他抱床暖被过来。”说罢拖着一床方才拖过草丛经过泥地沾了碎叶糊了稀泥的被子劈头盖脸地铺了李睿一身。
      未及一个时辰,思及方才瞧见李睿唇上干燥,没有血色。又抱了个水壶过来道,“我怕睿哥哥醒来该渴了。”
      吴叔和四个暗卫隐在暗处目瞪口呆地看着念儿一来二去来来回回一趟趟跑来跑去,最后念儿干脆拖了草席凉被就着床边坐下道“睿哥哥若醒来茶水该凉了。”

      次日清晨,李睿一醒来,挪开身上的厚被起身下床,脚下似乎踢到什么就看见念儿卷着被子从脚下滚了出去。吴叔正要解释,李睿却看着念儿轻笑了一声,将念儿连人带被拦腰抱起送回了她寝宫内。
      她一经放在榻上,立刻打了个滚咕噜噜缠了层被衾便滚到了床角,又轻轻咕叨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李睿哭笑不得地看着熟睡成这般雷打不动的念儿,替她捻了捻被子便转身出去了。
      门口程仕正一脸肃色地跪在地上,李睿收了笑正色道“如何?”
      “昨日听管事嬷嬷说绿腰失踪前皇上跟前的吴公公来给绿腰传过话。我昨夜里派人查探了凌霄殿外,有个安插的婢子说未见绿腰进去只是见吴公公带过一个盖了斗篷的男子进去却未见出来。绿腰自小跟随在九殿下身边,当日封口不成本欲当晚动手就无故消失了。”
      “那人想必就是绿腰了。她是当时在场最了解情况之人,想必是父皇请过去的。”
      “若皇上知情却没有动静,依我看其一,若是按兵不动想看看殿下要干什么。其二、无论抓到念儿与否与九殿下病情无益。其三、举国皆知念儿是吕将军爱女,皇上忌惮他手中兵权。”
      李睿却转身道“三条都不成,其一,皇上乃多疑之人,尤其对我,他不敢轻易放任我干什么只在一旁看着。其二,皇上乃重情之人,哪次伤及皇子不是迁怒众人的。其三,吕将军权高却忠于父皇,吕将军需我们对付是有野心的皇子们的大敌却从来不能是父皇的。忌惮不成却可以爱才。父皇有意偏袒念儿,这里倒是有两种可能,一是念及吕将军忠心为国,二是为了念儿。”顿了顿又道“若是为了念儿此事倒是有几分意思。”
      程仕笑道:“我听闻刺客刺杀未遂出逃的倒是头一次见光明正大地在众目睽睽之下伤了皇子还能毫发无损的,太子殿下本事是越发大了。”
      “实则今日我赌上的父皇的意愿,当日为众目睽睽之下的事,他稍作打探便能知情,他若不愿让吕将军难做,我便给他一个台阶,封了所有人的口。他若愿为九弟出头,我请旨不成,待他问罪下来便亲自将念儿送至凌霄殿上。此一招弃车保帅我便是不知者无罪他也不能论处。”
      “只是九殿下受伤,而殿下你包庇这罪魁祸首,虽是不能论处,只怕该疑心殿下你伤及九殿下。将这账私下算在殿下头上。”
      “无妨,如此倒更能让吕将军感念本宫大恩。”

      程仕低声道,“殿下算计着一切可觉得累?即为东宫之主,圣上西去之时便能坐拥天下,如今一切属下见得可是多余。”
      程仕比李睿年长两岁,李睿自从大病之后父皇就指派了羽林军侍郎程仕一直跟在身侧,如同告诉他,你身子不好我便给你一个健全的身子可用。程仕名为下属更似长兄,很是被李睿器重。
      李睿看着他笑而不语,他自小就知道所有东西都不是从天而降的,一切他想要的东西都要自己抢。程仕未曾在这个位置待过他不会明白。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