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H]彼时阳光》兰尘梦无

3、第 3 章

　　——小菊，这样是不对的。这里的竖钩应当在收尾时更有力一点。
　　——是这样吗？
　　——是这样。
　　王耀从本田菊的背后伸出手，握住他的右手，领着他一笔一划地勾勒出一个完整地汉字。
　　——真是非常感谢，王桑。
　　——啊，小菊你终于笑了阿鲁！
　　——在下明明也曾笑过的……
　　——嗯，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阿鲁。小菊，多笑笑吧。
　　——在下会努力的，王桑。
　　本田菊一脸认真地说道。

　　“王桑！”本田菊迫不及待地对王耀说道，“今天在学校里我的书法获奖了！老师表扬我最近进步很大，同学们也渐渐地开始带我一起玩了！”
　　“是这样吗，小菊？那很好阿鲁。”王耀一把将本田菊搂入怀中。
　　尽管被王耀抱过很多次，本田菊仍是有些不自在。他的脸颊微红，低声道：“谢谢你，王桑……”
　　“呀，小菊，你在说什么阿鲁？我听不见。”王耀调侃道。
　　“我是说——”本田菊挣脱开王耀的怀抱，稍微提高了一些音量，“王桑是个骗子！您明明已经听见了！”
　　“哈哈，被发现了阿鲁。”王耀笑道，“小菊今天真的是很高兴呢，平时的拘束都跑到哪里去了？”
　　听王耀这么一说，本田菊立刻从欣喜中冷静下来，稍微退后几步，一本正经地道：“抱歉，王桑，刚才在下失礼了。”
　　王耀有些遗憾地摇头，“哎呀，小菊又变回平时的版本了。还我刚才那个可爱主动的小菊阿鲁。”说着，还伸出手像是真要找本田菊讨回什么。
　　“真的很抱歉！”
　　不知是否是错觉，王耀总觉得小菊似乎有点欲哭无泪的样子。不由地反思自己是否是真的逗过头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他扶额道：“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禁逗呢？”
　　“抱歉！”
　　“……”

　　很快，旧的一年又匆匆过去，新年来临。
　　新年第一天，本田菊溜出家门。去年过年的时候没有去见王耀，这一点让他几乎在过了大半年后仍时不时会感到后悔。街上很多店门都紧闭着，风一吹便推着满地的红色鞭炮剩下的纸屑在马路上乱跑，显得有些冷清，但广场倒是聚满了人，还有不少卖东西的小贩。他想买点什么送给王耀，但最终放弃了。他不知道该买什么，因为他觉得那个人什么都不需要。
　　他穿过喧闹的人群，不自觉地又走到学校的后山下。顺着小径进入山中，他的心莫名地雀跃起来。但是，当他走到小径的尽头的那个坡顶时，原本轻快的脚步又停滞在原地。许多年后他偶然想起这一天时，他会嘲笑自己，嘲笑自己因为一个挽回小小的后悔引来了另一个更大的。
　　他从坡顶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坡下的一切，可以看到王耀、王嘉龙、王梅梅还有许多他不认识的人——他知道，那些人都是王耀的“家人”。
　　王耀是一个树妖，是龙心树的生命所化成的。他的“家人”自然也是如此，虽然拥有不同的外貌和性格，但根本上来说其实更像是王耀这棵母树的化身所衍化出的许多副人格。他们理当是一体的。
　　今天是他们一年中为数不多的能够全部出现的日子——除了刚诞生的那段日子，更多的时候他们都宁愿在他们所属那棵子树中沉睡着。
　　王耀虽然什么也没做，只是坐在一棵树下看着其他人，但他眉眼间的洋溢着的笑意都表明他极佳的心情。年龄最小的嘉龙不喜欢与人交流，就静静地坐在王耀的怀中，偶尔和王耀说几句话。梅梅一直在各个小团体中四处玩耍，时不时地找到什么新奇的东西跑去给王耀看，引来后者宠溺地摸摸前者的头发，笑着说了些什么。
　　这本就是过年应有的氛围。
　　本田菊在那里呆站了许久，最后默默地回家了。他猜王耀其实知道他在那里，但他什么也没做。而后来再一次看到王耀，后者突然的一句没有缘由的道歉更让本田菊肯定了这一想法。
　　他什么也没说。他假装着不明白，王耀自然也没有特意揭穿，尽管他们都心知肚明。
　　毕竟，对于王耀来说，没有什么是比“家人”更重要的东西了。本田菊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一点。

　　——王桑，昨天下午布拉金斯基先生又来找您了。
　　——他说了什么吗阿鲁？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他只是问您在不在，什么也没做。

　　“小菊，你不觉得王桑听起来比较疏远阿鲁？”王耀突然停下了握着本田菊的手，眨眨眼问道。
　　本田菊沉默了片刻，道：“那么您觉得在下该如何称呼您？耀君？”
　　“感觉还是很疏远阿鲁。”王耀撇下嘴角，松开了手，坐到一旁，侧着头打量着本田菊。后者神色依旧是那样的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手里握着的毛笔停在那里，被王耀的目光扫到的那一刻微颤了一下。王耀咂咂嘴。无趣地道：“好吧……随你了。”
　　本田菊的嘴角在王耀看不到的角度微微上扬了几分。手中的笔在白色的宣纸上缓慢而又有力地勾勒出一个个汉字。
　　一张纸写满，本田菊放下毛笔。
　　“耀君。”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王耀。
　　“唔……嗯？”
　　“您真的很希望在下像布拉金斯基先生那样称呼您为小耀吗？”
　　王耀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绝对不要阿鲁！”停顿片刻，又补充一句：“我只是想让你像梅梅小香那样叫我哥哥。”
　　本田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拿起笔继续在下一张纸上继续练字。
　　“叫一声哥哥来瞧瞧，如何阿鲁？”王耀调笑着说道。
　　“……”这种仿佛是被调戏的无力感是怎么回事？
　　“来叫一声哥哥！”王耀固执而强硬地重复道。
　　“nini……”本田菊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
　　“哎呀，你刚才说什么了阿鲁？”
　　本田菊抬眼瞥了一下王耀，随即摇摇头，低下头假装继续专注于面前的纸张上，一边嘟囔着：“明明您什么都听到了。”
　　王耀笑着，“呀，我就是什么都没听见阿鲁。”
　　本田菊无语地望着滴在白纸上迅速向四周晕开的墨滴，腹诽道：请不要再炫耀你的听力了，nini！

　　——菊！菊！你说过今天是感恩节对吧！
　　梅梅一脸期待地望着本田菊。这么些年来，她虽然外貌上确实是长了几岁，但依旧是小孩子心性。
　　——是的。请问有什么事吗？
　　——感恩节的话，是要送给想要感谢的人礼物的吧！所以说，我特意为你准备了这个哟，我的树上最漂亮的叶子。哥哥说，这个是会保佑你的。
　　——非常感谢。
　　——对了，我还给哥哥准备了一份礼物。你准备送给哥哥什么吗？
　　——在下的话，还是算了吧。
　　本田菊苦笑着拒绝这一提议。他真的不知道该送些什么。那个人什么都不缺。

　　“耀君……”本田菊俯下身，轻声念道。躺在草丛间小睡的红衣少年的睫毛微微颤动几下，缓缓睁开，琥珀色的眸子正对上一双幽黑的眼睛。
　　漫不经心地伸个懒腰，王耀舒服地半眯着眼，“哎呀，小菊你又翘课了阿鲁。”虽然是责怪的话语，伴随着慵懒的语调反倒有种宠溺的感觉。
　　“已经是午休时间了，耀君。”本田菊答道。他最近刚升入初二，尽管初中部离后山的距离相比以前远了一些，但乘着午休时间溜过来还是绰绰有余的。
　　“唔，这样可不行阿鲁。”王耀认真地说道，“你应该多花时间在学校里和同龄人一起玩，而不是在这里陪我这个老人家。”
　　本田菊笑笑，道：“是，是。在下知道了。”说着，便靠着王耀的身边坐下。
　　“啊啊，小菊都学会敷衍了阿鲁。”王耀一边抱怨道，一边从草地上坐起身。“我明明记得，像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都有一大堆朋友，每时每刻恨不得都黏在一起的那种。”
　　本田菊愣了一下，笑容淡化成一缕涩意萦绕在嘴角。他就读的是国际班，班上大多数都是来自欧美国家的人，不仅时常被人嘲笑那口糟糕的英语发音，有时甚至还因为太过不合群而受人欺负。更糟糕的是，初中的科目一下子加多，虽然历史之类的文科因为深受王耀的熏陶而毫不费力，但是理科的成绩却是差得一塌糊涂，再加上一直都很烂的信息技术和体育，常被人讥笑“不知从哪个朝代穿越来的文弱书生”；严重的偏课问题也令老师找他谈过很多次话。那些鄙夷的目光、那些讥讽的言语，还有那些无可奈何的叹息、失望透顶的神情，总是在他一个人想要静一静时如幽魂般缠上，甚至是在梦中都不曾放过他分毫。他讨厌这些。他讨厌这种被全世界都排斥的格格不入感。
　　他渴望获得他人的认可。
　　有时他甚至觉得，他或许有必要远离王耀了。现在的王耀对于他就像是一种甜美的毒药，他沉醉于他的味道，同时却也清醒地知道他会腐蚀他的灵魂。外面的世界越痛苦，在王耀身边的感觉就越快乐，回到外面的世界时痛苦也更加令人想要逃离。这种腐蚀或许从精神的角度来说是一种升华，对于现实来说却是一种堕落；而两者结合在一起，是一种更深层的内在的糜烂和重塑。他不知道这些变化到底会给他的人生带来怎样的影响，但他知道，他讨厌一切不受控制的东西。
　　“小菊？”王耀担忧地凑近本田菊，“学校……还好吗？”
　　本田菊回过神来，王耀放大数倍的脸庞猛地映入眼底，不由地感到一惊，差点向后倒在地上，所幸双臂及时撑住了。
　　说真的，王耀确实能够称得上是美少年。虽然有些冒犯，但本田菊真心觉得即使是学校里公认的最漂亮的白/俄/罗/斯美人娜塔利亚也比不上王耀的容貌。这或许有心理因素在其中，却也是事实。
　　“怎么了，小菊？”王耀关切的声音传来，“突然脸红成这样，是想到喜欢的人阿鲁？呀，小菊也长大了嘛。”
　　本田菊低下头沉默了一番，稍微理清了一点思绪，小声地说道：“……算是吧。”
　　王耀笑道：“哎呀，这是害羞了阿鲁？小菊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腼腆呢。可以和我说说是一个怎样的女孩阿鲁？”
　　本田菊将头埋在蜷缩的双腿与前胸之间，没有说话。他不想对王耀撒谎，但有些东西是他不敢说的。他不敢告诉王耀他好像是喜欢上他了。如果他这么说了，王耀也许会把这当成一个玩笑，更大的可能性是会自此渐渐疏远他。对于身为活了千年的树妖王耀来说，与任何人类的羁绊都必须维持在一个合适的范围内，不能太远，也绝不能过近。布拉金斯基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就这一点而言，本田菊承认，他很嫉妒王耀的“家人”。
　　“难道……不是女孩阿鲁？”王耀不肯定地猜测道。
　　“嗯。”极轻的一声仿佛不过是一次比较重的呼吸声，但仍是被王耀的耳朵捕捉到了。
　　王耀苦笑不得地道：“居然是个男孩么……男孩也很好呀，只要小菊你喜欢就好了阿鲁。”
　　“耀君不觉得喜欢上同性是一件奇怪的事吗？”本田菊抬起头，试探着问道。
　　王耀沉默半晌后，幽幽地说道：“感情的事也不是人心所能控制的阿鲁。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会令你不敢不爱。”
　　“耀君也有喜欢的人？是布拉金斯基先生吗？”虽然料想应该不是这个人，但他现在也只知道这个人而已。
　　“不，伊万只是单纯的在我身边长大的孩子阿鲁。”王耀犹豫了一下，简单地说道，“那个人很久以前就死了。”见本田菊似乎还想要再刨根问底，王耀轻描淡写地说道：“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我自己都记不清了。毕竟，时光就是这么一个无情的东西呐。”
　　“如果有一天……”在下也死了呢？您会记得在下吗？会永远记得吗？本田菊想如此问，但最终还是将一切疑问都吞回了肚中。有些东西，哪怕你早就知晓结果，但只要那结果还没被揭露，总觉得还是会有一点渺茫的希望的。只是觉得而已。
　　思忖许久，本田菊才说道：“抱歉，耀君，在下的午休时间快要结束了。在下该回去了。”
　　“记得要多和同学交流，多交几个朋友，小菊。”王耀没有试图留下他。孩子长大了，自然要多留些时间给他自己思考。这是成长的一部分，也是走向独立的基础。
　　总有一天，他会像那些孩子一样，走上属于他自己的道路。他所能做的，便只有看着他们走完那条路，或是亲手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