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树三折》微生林夕

2、折柳曲

　　柳濛若有所思：“字是哪位先生写的？”
　　杜离把鼻子翘到天上：“还用得着别人？杜小爷的字写的怎么样？”
　　柳濛点头道：“字写的遒劲有力，洒脱奔放，人说，字如其人，真是不假。”
　　杜离听了更加得意：“那是自然，人活一生，自当潇洒快活，你进去看看，嘿嘿，千金难买折柳阁啊！”
　　柳濛进去转了一圈，奇怪的是，这整个院子竟然没有栽种一株花，全是些垂柳，成行成行的，风一过，那些个柳树就像有了生命一样，随风起舞。
　　杜离抚着柳条，就像抚着爱人的手：“小爷对花粉过敏，整个折柳阁一株花都没有，有的全是些柳树还有杂草，柳树是最好养活的了，你说是不是？”
　　柳濛道：“那是，那些个花娇艳是娇艳，不过看多了，倒是觉得俗不可耐，还是这柳树百看不腻。”
　　柳濛说完，才发觉杜离压根没在听他说话，像是刚才是在跟那颗柳树对话一样。
　　杜离隔了一会儿，这才转过头来：“不过，还是杜府，我家后院那颗柳树长得好，曾经像好几次想把它迁到这里，还是犹豫，怕他适应不过来。”
　　“那就不要移过来了，它长在那里肯定有它的道理。”
　　杜离赞同的点点头，突然皱了皱眉头，然后扯着嗓门喊：“喜鹊呢，没看见少爷来了？”
　　不多时，一个小丫头匆忙跑过来：“少爷怎么来了，还带着客人，我去给您泡茶。”
　　杜离敲敲小丫头的头：“我怎么不能来，你是不是又跟那帮丫头疯玩去了，给我把茶送到望帝亭，动作麻利点。”小丫头捂着脑袋飞快的跑了。
　　柳濛不禁好笑：“你这儿的丫头小厮们是不是都叫鸟儿的名字啊？”
　　杜离挑挑眉：“不错，麻雀原本也是折柳阁的丫头，属她最聪明，所以我把她带在身边。”
　　“那你这不该叫折柳阁，应该叫百鸟园。”
　　杜离气的举起扇子就照着柳濛头上招呼，柳濛哪里肯让他打，躲躲闪闪，不觉就来到后院。只见门庭上写着望帝啼鹃。
　　柳濛指着湖中的亭子问：“那一定就是望帝亭了？”
　　杜离没好气的嗯了一声。
　　柳濛见杜离还在和名字置气，越看越觉得杜离可爱的不行，就像当年那个小孩，有着小脾气，得理不饶人，却整天粘着他。
　　柳濛把杜离打横抱起来，运起轻功，向望帝亭飞去。
　　他的离儿身体还是软绵绵的，小孩子倒是会享受，建了个折柳阁，还有兴致在上面写字，那字还不是自己当年一笔一划教他写的，他们之间有那么多回忆，怎么就不记得了？
　　杜离被摆了一道，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掉到湖水里，只能死命抱着柳濛，嘴上还不闲着：“喂，你有病么，好好的路不走，你是欺负我不会轻功是吧！”
　　柳濛丝毫不介意杜离絮絮叨叨，如果可以，他希望这望帝亭不存在，这湖永无边境，那么，就可以永远抱着这个人，再也不松手了。
　　叶落浮萍，柳濛如蜻蜓点水般，掠过湖面，不带起一丝涟漪。
　　相传战国望帝杜宇，死后化为杜鹃鸟，日夜悲鸣，泪尽继而流血。
　　柳濛又想起杜离那首诗。
　　杜鹃啼子规。
　　杜离的字叫子规。
　　杜离被放下来，才松了一口气，湿润的唇便贴了上来。
　　那是一种淡淡的青草味，出淤泥而不染的干净的味道，还未等柳濛占尽便宜，杜离使劲推开了他。
　　喜鹊端着茶碗，愣愣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杜离随手操起一只茶碗就砸向柳濛，柳濛用手去挡，滚烫的茶水立刻使柳濛的整个胳膊烫的红起来。
　　“你就那么讨厌我触碰你？”柳濛捂着手臂，一脸痛苦。
　　杜离也后悔，嘴上却不肯服软：“本少爷可不是那分桃断袖之人。”
　　柳濛怔了怔，随即笑了，杜离看在眼里却是比哭还要难看，刚想说点什么，柳濛连退数步，翻墙而去。
　　杜离呆坐在石凳上，可惜他那上好的碧螺春了。
　　杜离在折柳阁呆了半年有余，长安人都以为杜大少爷去游山玩水，各家各户如同过年般高兴。
　　其实，今天正是除夕。
　　麻雀可知道杜离躲在哪儿，一早便来折柳阁抓人，杜离正不亦乐乎的和一群鸟丫头们推雪人，放小鞭。
　　“少爷打算什么时候回去？”麻雀早就见怪不怪了。
　　“开春吧！”春天一到，柳絮就开始漫天飞舞，这全是柳树的折柳阁哪儿能待下去？
　　麻雀点点头：“柳少爷没跟您在一起？”
　　杜离撇撇嘴：“他不是早就回去了吗？“
　　“没有啊，我们一直以为柳少爷跟您在一起，要不长安城还不早翻了天？不行，您得赶快和我回去，告诉柳夫人才好。“
　　折柳阁大丫头麻雀哪点都好，就是太实心眼儿，这要是让姨娘知道了还得了？
　　杜离立马换了副表情：“少爷跟你开玩笑呢，三表哥刚出去。”
　　麻雀将信将疑：“真的？”
　　“不相信你可以在这等啊！”
　　这纯属是废话，麻雀不仅是折柳阁的人，还是杜府的大丫头，一天忙的要死，哪还有空在这等？
　　不出所料，麻雀道：“得，我信您，这会儿府上还有事，我改天再来吧！”
　　“哎！”杜离忽然想起来：“我爹他问起我了吗？”
　　麻雀甩给他一个白眼：“老爷压根没回来过。”
　　“没，回，来，过。柳濛，你小子竟敢骗我？”
　　把麻雀应付走，杜离栽倒在床上：“这小子，跑哪儿去了，不会就是因为我把茶倒在他身上就气走了吧，活该，谁让他亲我。”
　　杜离把枕头摔在地上，气呼呼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
　　三月的某一天。
　　杜离做了一个梦，梦到的不是柳濛，而是一个红衣少年。
　　少年长的甚是妖艳，唯独一双眼睛清澈透明，仿佛看透了世间红尘。
　　少年优雅的笑笑：“柳濛在洛阳首阳山，他有难，你去不去救？”
　　杜离不解“我凭什么要救他？”
　　“树死鸟亡。”少年轻蔑一笑。
　　“你又是谁？”
　　“你的朋友，我不会骗你的。”

　　翌日，杜离收拾包袱准备离开。
　　喜鹊问道：“少爷是要回去吗？”
　　“不，我要把柳濛找回来。”
　　小丫头点点头：“您是应该把柳公子找回来，我觉得柳公子对您不错。”
　　杜离一脚踹在小丫头屁股上：“你懂什么？”
　　“那您是不是又好长一段时间不会来了。”
　　“也许，是吧。”
　　“您从来没有在折柳阁待过这么长时间。”
　　杜离无语，这毕竟是他私自建的宅子。
　　折柳阁门前，喜鹊，黄鹂，鹦鹉，鸿雁，所有的丫头都来送杜离。
　　杜离一点儿也没有离别的忧伤，还是没心没肺的笑道：“老规矩？”
　　喜鹊点点头。与丫头们一起拿起琵琶。
　　上马不捉鞭，反折杨柳枝。
　　蹀座吹长笛，愁杀行客儿。
　　腹中愁不乐，愿作郎马鞭。
　　出入擐郎臂，蹀座郎膝边。
　　放马两泉泽，忘不著连羁。
　　担鞍逐马走，何见得马骑。
　　遥看孟津河，杨柳郁婆娑。
　　我是虏家儿，不解汉儿歌。
　　健儿须快马，快马须健儿。
　　跸跋黄尘下，然后别雄雌。
　　这是杜离刚建起折柳阁那一年，与丫头们一同玩乐时谱的曲。
　　主子与丫头们聚少离多，一到分别时，丫头们就会拿起乐器，弹唱这首《折柳曲》。
　　一曲唱完，杜离已扬鞭远去。

　　路上，杜离远远听到有笛声传来，走过去，才看到一群小孩子在江边玩耍，其中一个孩子吹着柳笛，笛声悠扬婉转，绵绵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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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儿？”
　　六岁的杜离叉着手站在自家院子里，抬头看着柳濛爬在树上。
　　“在干什么？”
　　“我想为你做一只柳笛。”
　　“我可不会吹。”
　　“我可以教你。”
　　杜离想了想：“我喜欢杜鹃的叫声，总像在唱歌。”
　　杜离张开双臂，在院子里不停的旋转着，开心的笑着：“就像这样，布谷，布谷……”
　　“离儿，他们是在说，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离儿，我走了以后，你会不会想我？”
　　杜离没有听见，还是在那里转着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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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离从惊醒，是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吗？为什么一点儿记忆都没有？
　　杜离捂着自己的头，埋在身体里，柳濛，你在哪里？

　　杜离把马鞭扬起，身后传来少年模糊不清的声音“杜离，一定要想起来，只有想起来，你才能知道事情的缘由。”

　　一路快马加鞭，□□的千里马在到达洛阳时已经奄奄一息。
　　杜离没有时间去悲伤，他从来没有如此的想见一个人，那个人既陌生又熟悉，给了杜离最美好的回忆却又亲手打破他。
　　洛阳首阳山。
　　山顶冰雪未化，半个山被皑皑白雪覆盖住。
　　以至于杜离能清楚的看到那一抹绿色。
　　柳濛倒在雪地上，嘴角挂着血丝。
　　杜离脑袋一片空白，痴傻着妄想扶柳濛起来。
　　柳濛白着嘴唇，颤抖的说：“离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杜离看着柳濛，心里空落落的，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别说了，你怎么样了？”
　　“他的三魂七魄已经没了一魂三魄，你说他能怎么样？”
　　“你是谁？”
　　“句芒。”
　　“句芒是哪个，少爷不认识。”
　　“欧，我忘了，你已经没有前世的记忆了，三郎，我真为你感到不值。”
　　柳濛浑身打着颤：“你闭嘴。”
　　杜离气得牙痒痒，抓起柳濛身旁的剑，就冲了上去。
　　结果被荀芒漂亮的一掌打飞出去，耳边响起柳濛撕心裂肺的的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