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臣》风飞砂

5、第五章

　　地上的叶子铺了一层又一层，时光就这样悄然而逝，转眼九月末，一场淅淅沥沥的雨吹走满城的干燥，雨水顺着瓦砾结成珠子落了下来，漫天的雨洒洒而来，地下的雨珠子欢快的跳着，一颗接着一颗好不热闹，雨雾里叶绿花娇，好看的让人不愿意挪目。
　　：“咳，咳，走廊另一头蓝袍的公子默默望着，对面恍神的男子在他眼里是个谜，那日不由分说将他带回府里，若不是身上的东西掣肘着他，怒不可遏之下真想将他碎尸万断。
　　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两个人比陌生人还要陌生，自那日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可每日那个叫冬止的小厮一碗一碗的药汤往屋子送，满脸堆笑却不允许拒绝。
　　：“大人有交待，要看着公子喝下去才能离开，若是被大人知道了小人不尽责，可是要挨罚的。”他嘴里的大人从未再出现过自己视线里。
　　那药端着鼻间一闻就知道是奇珍异宝，宫里头都少见的好药材，他这样费心费力不知所谓何故，一边戒备一边疑惑。
　　他只是个无权无势的质子，因国家的战败而被扣押归期无望，身上常年不断的伤痛，保不齐有朝一日客死异乡，若能得一张草席裹身也算是死的体面，倘若不能，想像着就能生生的打了个寒战。
　　：“不要淋雨了，这身子骨受不住。”身上被温暖的披风覆盖，回头望着那人面沉如水，眼如深潭，这不是一个二十几岁少年应该有的眼神，从那眼神里能窥见心的苍老。
　　：“你……？”话之所起，不知何因，只得沉默，风华等不到他的问话，淡淡的问了句：“你好好休养按时喝药，其它不要多想。”说着，慢慢悠悠的朝走廊深处走去。
　　也许，他还是那日见的男子。
　　宫里有个角落，有个石头砌成的花坛里面种着一棵枫树，叶子绯红似火层层叠叠极好看，无人的时候，他就独自一人来到枫叶底下静坐，那日，阳光温柔，微风清凉，他又如期而至，想不到有人比他更早。
　　一身青衣的男子，束发青丝带被风吹的飞起来，双手负在后面，仰头望着那枫叶，嘴角逸着笑，四下望了一眼，没有看见角落里的人，忽然脱了下鞋子爬上半个高的花坛，半个身子钻在枫叶里，伸手去够离自己半臂远的那片枫叶，那片枫叶并没有什么奇特，只不过长的比别的叶子高而显得突兀，他的脚尖慢慢踮起来，手指尖眼瞅着就够着那片树叶，猛的一抓，只见叶子摇了摇，摊开空空的手愣了半晌，抬头望着那摇晃的叶子，自言自语的叹息：“身侧这么多叶子，为什么偏偏是你呢，真是人心不足。”接着，黯然的跳下来，这才看清他的样子。
　　平凡的容颜面沉如水，眼深如潭，那一刹那枯井般的心微微一动。
　　后来，有些不记得了，只是记得是个皇家宴会上，那个脱了鞋子摘枫叶的男子竟是高高在上的大理寺卿，举了杯酒朝自己走来：“你便是萧千伤，说完，见自己手中酒，不由分说的接过一饮而尽，然后递了杯小厮送上来的白水，狡黠的一笑：“这样子他们就看不出来了。”然后人群里高声谈笑。
　　深潭似的眼像剥开了他的衣服，将他的痛和伤看的一清二楚。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热闹非凡，站在人群里的风华望着身侧穿来穿去的人，嘈杂的声音让他有些想要逃，抬头望着眼前的四方匾，对身侧的小厮说：“冬止，我想要赌博。”
　　：“公子，赌博不是好事。”
　　忠言逆耳，换的主子一记冷眼：“关你什么事？”手一摸兜钱没了。
　　垂头丧气的叹了口气：“冬止，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的日子一定不太好，不然为什么出门就丢钱。
　　：“主子，你的生日啊。”不然怎么出来偷的浮生半日闲。
　　：“我生日。”叶风华怔了怔，他怎么不记得。
　　：“是啊，冬止在他耳边答：“公子忘记了，你自己说的，生日要在阳历过绝不在阴历过？”
　　：“为什么？”这话像是在问冬止又像是在问自己，见冬止茫然的摇了一下头，他忽然想起来了，他的父亲是在他生日那天……。
　　不是不过，而是伤心，生日到了，找个过的人都没有，应兰轩去了并州，不然拉着他去花天酒地也行，唯一的朋友走了才发现这个世界他是孤单一个人。
　　：“冬止，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一走。”
　　街头有人说书，说的当今太傅陆湛真是惊才绝艳，竟让朝中的大臣们捐了自己一半的家产，凑足好几百万两，这下子边关有救，还充盈了国库。
　　叶风华慢慢的踱着脚步，街拐角有个酒家，买的是杏花酒，记得那首诗是怎么说的。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路人摇指杏花村。
　　不知是因为那诗才喜欢上杏花酒，还是因为杏花酒喜欢是那首诗，不过，每次过生日总是习惯买一坛杏花酒，或许害怕以后成了荒坟的时候就无人给自己买酒了，活着的时候一定要喝个痛快。
　　这时，连天公也作美，半天晴了天又淅淅沥沥的下起雨，路上行走的忽然奔跑起来四下寻找躲雨的地方，本来熙熙攘攘的街道一下子冷冷清清，除了树在寂寞的摇着叶子，就剩下自己在雨里踱步。
　　：“雨里那么好吗？”有东西挡在自己的头顶上，抬头望见白色伞，雨水顺着伞骨往下落，回头就看见那张俊美非凡的脸，温和能消融冰雪。
　　叶风华低下头望着手中酒：“不是割袍断义了吗？还跟我说什么话？”
　　陆湛失笑，这个叫叶风华的男人永远这么小气，说几句气话记恨至今，当初不为留住他也不会说出那样伤感情的话，说了也没用，人还是没有留住，想想就牙氧，想一口顺着他的雪白脖子咬下去，看他痛得皱眉又舍不得。
　　怕风雨侵蚀将他往怀里拉了拉，风华立即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味道，让人舒适安心，其实每次静渊王抱他的时候，他身上也有一种独特的香味，只是每次都被女人脂粉味给遮住。
　　：“想什么。”陆湛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亲昵的动作让他一下子回神惊觉后退，眼疾手快的陆湛拉住，一个惯力又倒回了他的怀里。
　　急了叫：“陆湛。”
　　：“我在。”那人温柔的答。
　　忽尔不动了，听见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像正在流淌的时间，若这一刻就是永远应该有多好，望着伞下的雨，风华长细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再温暖也要清醒。
　　：“我请你喝酒吧。”
　　：“杏花酒。”真是鼻子比狗还灵，有点儿嫌弃的味道：“你的酒品还真不怎么样？”
　　：“要你管。”翻了白眼，将举起的坛子抱在怀里：“爱喝不喝。”
　　陆湛失笑，这才是叶风华，时不时任性的让人牙氧氧，那个老怀持重的扮相真不适合他，举了伞与他并排走着。
　　：“首先敬你这次暗中相助。”紫袍的男子举起杯。
　　风华皱眉：“那人什么都招了。”能够想像那位千岁爷痛哭流涕一边磕头一边忏悔的样子：“不是小人，不是小人，是那位叶大人让小的这么做的。”
　　：“嗯。”
　　想不到一颗毒药都堵不住他的嘴，似是看穿他的心思，低头笑了笑：“他没敢说，是我诈他的。”
　　说着，露出个狐狸般的笑，风华挑眉，忘记了，这个温和男人其实腹黑的很，自己也没有少吃过他的暗亏。
　　雨淅淅沥沥的下无声无息，再抬头，外面又是一片晴好，阳光柔和安静，风习习的吹着，楼下人渐渐热闹起来，这是城中主街上的一座酒楼，坐在二楼敞亮的地方，远处的山，山下的湖水泛着粼粼的波光，湖畔上青绿色的荷叶田田，清凉的风扑面而来。
　　这个时节旖旎的风光让人心情大好，端着杯子将喝未喝，一抬头就见陆公子弯着眉眼朝自己看，温和的笑犹如三月春风拂杨花，飘飘荡荡的落不了地。
　　：“看什么？”睨了他一眼，一口饮尽酒中的杏花酿。
　　：“记得第一次见你也是喝酒吧。”
　　：“嗯。”
　　听他这么说似想起什么，抿嘴一笑。
　　：“那时候可被你坑苦了。”
　　：“可不怪我坑你，是你自己门缝里瞧人。”
　　：“何况你不也捞回本了，我可背了你一条街，结果你是装醉。”
　　：“哈哈。”
　　其实也算是一件倒霉的事，吃酒的时候碰到了一个无理取闹的狂人，陆公子一拳都替他打发了，为了表示感谢，叶风华请他喝酒，陆公子没有想到这位文质彬彬的公子酒量这么好，三坛下肚脸不红气不喘，连笑容都耀眼明亮。
　　不得已，陆公子装醉，本来叶风华是想丢下他不管，可看着他救自己一命份上，最终认命的背他走了整条街，这只狐狸，想起当初自己狼狈的样子就咬牙。
　　：“我若不这么做怎么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