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湾港》张随己

13、碰面

　　毕言言一时兴起，从网络上购买了好几颗库拉索芦荟，介绍里说可以用它来美容，做甜品，做菜吃。芦荟很快送了过来，比想象中大很多，运到Y市时肉都软了。
　　毕志强从花鸟市场买回了五个大花盆，提议到对面的荒地里挖一些泥土回来种，毕言言欣然同意了，决定和爸爸一起去挖泥土回来种活这几颗大芦荟。
　　他们家的房子在马路边，马路的对面往里走，是一大片没有开垦的荒地，稀稀疏疏只有几栋自建房，土质好的泥则被附近的人弄成菜地，种满了新鲜的绿色蔬菜。
　　毕言言拎着编织袋，屁颠屁颠地跟着毕志强，寻找合适的花泥。
　　“就这些吧，看着肥沃，应该适合种芦荟。”毕志强手里拿着铁铲，使劲铲松地面的泥土块，“言言，你把编织袋打开。”
　　不一会，编织袋里装满了又黄又黑的泥土块。毕志强把编织袋扛在肩上，走了几步路，确实有些累。
　　“爸，你在这里等着，我回家骑辆自行车过来。”毕言言说。
　　果然还是自行车比较省事，毕志强一手扶着车头，一手扶着车座上的编织袋，一步一步地往家里的方向走去。毕言言拿着铁铲，在后面跟着毕志强。
　　过到马路中间的时候，迎面驶来的一辆黑色的轿车。轿车里的人看到他们俩明显放缓了速度，鸣了几声喇叭后靠右停了下来。
　　等毕言言他们走到马路对面，车上的人才下来。
　　毕言言愣住了，她死也不敢相信，居然能在自己家门口遇到赵向湾。
　　赵向湾西装革履，脑袋上的发稍都打理得整整齐齐，脚上的黑皮鞋擦得蹭亮蹭亮。毕言言穿着高中时期的衣服，虽然面料很舒服，但款式老旧，颜色又过于素雅。
　　更丢人的是，她手里居然还拿着一把沾满泥的铁铲，像足了刚玩泥巴归来的小屁孩。
　　毕言言有些不好意思，站在路边看着他。赵向湾也看着她。两个人对视了一会，都没有开口说话。
　　毕志强看出了两个孩子的端倪，问：“言言，你们认识吗？”
　　戴莉在养老院和赵向湾有过一次碰面，而毕志强就真的没有见过赵向湾了，只反复听到自己的老婆和女儿提到这个人。
　　“爸，是赵向湾。”毕言言缓了一口气。
　　赵向湾向他们走过去，很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言言，没想到在这里能碰面。”说完，他还转头向毕志强问候了一声，“叔叔您好，我是赵向湾。”
　　“你怎么在这里？”毕言言问。
　　“来Y市谈个项目，和这边比较出名的一个大企业。”赵向湾笑着说。
　　毕言言知道他说的大企业是什么，它基本撑起了Y市的半条经济大脉，离毕言言他们家并不远。
　　见毕言言半天不开口，毕志强说：“既然在家门口碰面了，那就到楼上坐坐吧。”
　　“可以吗？”赵向湾这句话显然是问毕言言的。
　　毕言言轻轻点了点头：“可以的，走吧，到楼上去。”
　　毕言言确实有些不太情愿，让赵向湾看到这个样子的自己，太丢人了！但人都到楼下了，不让他进门坐坐那就太没待客之道了。
　　赵向湾在后面跟着毕言言的脚步，开门，关门，上楼梯，都没有多说话，是有些尴尬的，以什么身份来看她呢？朋友？恋人分手后几年没见面，应该是连朋友都不如吧？
　　毕志强走在最前面，从楼梯上方回过头来看他们俩，然后对赵向湾说：“留下来吃饭吧。可能言言她妈妈没准备什么好菜，但吃饱是肯定没问题的。”
　　赵向湾听了，抬头：“叔叔客气，是我冒昧打搅了。”
　　到了顶楼六楼的饭厅，戴莉看到赵向湾走进来，愣住了，拿在手里的筷子险些掉落出来。
　　“言言……这是赵向湾吧？”戴莉不敢相信地问。
　　毕言言刚想回答，赵向湾出了声。
　　“这么久没见了，没想到阿姨还记得我。”
　　戴莉整理着桌面的碗筷，又填了一副。“当然记得啊，我们见过一面的，那时候的你和现在相比，变化很大。”
　　赵向湾笑笑：“那时候刚结束工作试用期的军训，晒得比较黑。”
　　戴莉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赵向湾，说：“不单是变白了，人有很大不同。”成熟了，有气质了。
　　看着两个人站着说话，毕志强着急地说：“别站着，坐下边吃边聊吧。”
　　落座时，赵向湾很自然地选择了毕言言旁边的位置。
　　简单的一番询问后，戴莉大致了解了赵向湾这些年的情况。
　　“还会继续留在C市工作吗？”戴莉轻声问。
　　“会的。”
　　“那你回家多不方便啊，C市离W市挺远的。”戴莉知道赵向湾是W市本地人，毕言言去W市读大学后，他们两个便交往了，戴莉就没同意过。赵向湾家境不好是最主要的原因，戴莉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嫁那么远。真要是嫁了，以后逢年过节回娘家多不方便啊。所以，回家方不方便是戴莉一直在考虑的重要因素。
　　赵向湾轻轻夹起一片细肉往嘴里送，嚼完后轻声说：“动车高铁修好之后比以前方便很多。”
　　Y市是个小城市，没有高铁动车，戴莉不能理解那些交通工具的方便，似懂非懂地喃道：“这样啊……”
　　赵向湾转头看着毕言言，问：“准备毕业后做什么？”
　　毕言言翻着碗里的饭，不经意地回答：“还不知道做什么，工作是肯定了的。”
　　“需要我帮忙吗？”
　　毕言言笑了，没想到妈妈想的和他想的一样。“你能帮我什么？我们专业都不一样。”
　　赵向湾坚持：“说不准我真的可以帮忙。”
　　毕言言思考了一会，最后妥协：“那到时候再看吧。”
　　戴莉使了个颜色给毕言言，大好的机会都不好好利用。
　　毕言言会意，无奈地加了一句：“如果你真的能帮我，我会很乐意接受。”
　　“嗯。”赵向湾满意地应了一声，“那过完年有什么计划？”
　　“可能会去C市实习。”
　　赵向湾听后，没再说什么。
　　很快吃完了饭，毕言言带赵向湾到五楼的客厅休息。戴莉送水果下来，打开电视给他们两看。
　　两个人没有多说话，怎么坐着怎么不舒服。看着看着电视，毕言言听到楼梯间传来巨大的声响，吓了她一跳，她赶忙跑出去大喊：“怎么了？”
　　楼下传来毕志强的声音：“我在搬刚才那编织袋的泥。”
　　“哎呀，爸爸，那袋泥很重的，怎么不叫我和你一起搬上来。”毕言言惊呼，往楼下冲去。
　　赵向湾跟在后面，毕言言看到他，说：“你别下来了，我下去帮我爸就可以了。”
　　“你确定你可以？”赵向湾挑眉，“多个人拿得快点。”
　　事实上，楼梯间根本容不下那么多人同时拎起一大袋泥。最后是毕志强和赵向湾两个人一起抬了上来，毕言言跟在他们后面，捡起他们掉落的碎渣子。
　　“你妈看到楼梯间这里脏成这样，估计又会生气了。”毕志强喘着气说，休息了一会，又添了一句，“人老了，都抬不动了。”
　　毕言言打趣：“我都二十五六，老大不小了，你还能年轻到哪去。”
　　毕志强佯怒：“是是是，你也该找个人嫁了。”
　　听到这话的两个人都没想到毕志强会这么说，算是暗示吗？赵向湾愣了几秒，但没有明显表现出来。
　　毕言言叹了口气，说：“再看吧，再看吧。”
　　泥土抬到楼顶，赵向湾松开手的刹那，毕言言一眼看到了他身上的泥印子。
　　“向湾，你的西装脏了，真不好意思，多可惜啊。”
　　毕言言口中“向湾”这两个字让赵向湾心里一惊，瞬间甜蜜荡开，好像很久没有听到她这么叫自己了。
　　赵向湾笑了笑，摆摆手说：“没事，这衣服洗涤很方便。”
　　他转头看了眼屋内墙上的钟：“时间不早，那我先告辞吧。谢谢你们的热情款待。”
　　毕言言没有挽留，默默送他下了楼。
　　出门口的时候，毕言言忍不住问他：“你在这里呆多少天？”
　　“两三天吧，事情谈完我就回C市了。”
　　“不回家过年？”
　　“回，在C市收拾一下行李就赶回去过年。”
　　毕言言长长地“哦”了一声，低喃道：“在楼下看到你的时候，我以为你会认不出我呢。”
　　赵向湾抿起嘴角，说：“怎么会，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认出你。”几年爱恋，即使分手再久，他和她都算是知根知底的人。
　　毕言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也以为你不会上来坐坐的……”
　　随口一说的话，却让赵向湾神情凝重。
　　“我是不想上来看看的，但是心里不甘。”
　　毕言言没弄明白他的意思，问他：“你说什么啊？什么不甘心？”
　　“没事。”他犹豫了几秒，轻喃，“我以为你订婚了，想上来看看那个人长什么样。”
　　毕言言瞪大眼睛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但心中又写满了疑问。
　　赵向湾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直接说：“我是打听到的。”
　　“哦，都过去了。”毕言言呢喃了一句，没有过多解释什么。
　　“那我先回去了。”
　　“嗯，再见。”毕言言笑着和他挥手告别，目送他缓缓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