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湾港》张随己

14、过年

　　赵向湾的出现，让毕言言过年的心情如同坐过山车，忽高忽低，既害怕他的到来，又特别期待他能再次出现。好几天前赵向湾到他们家吃饭，就像做梦一样，毕言言一点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捏捏脸颊却是真实存在，那放在楼顶的一袋泥还是他和爸爸一起扛上来的。
　　一直到了年三十的当天，赵向湾都没有再出现，毕言言不知道他住在Y市哪里，也不知道他到底还在不在Y市，说不准已经回到C市处理工作了，也有可能赶在了回家过年的火车上。
　　毕言言早上和爸妈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贴上了新买的对联和一些喜庆的图案，欢欢喜喜地等待着新年的到来。
　　晚饭过后，毕言言她有些心神不宁，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没忍住还是想给赵向湾发了条信息。她找到尾数3个8的手机号码，存进手机联系人里，名字写的是他的全名。存完后，她深吸一口气才拨出那串号码。
　　几声“嘟嘟”后很快传来赵向湾的声音。
　　“有事吗？”接通电话后，他劈头就问。
　　毕言言愣了几秒：“哦，没事，打个电话问问你……快到新的一年了……”
　　赵向湾笑了，笑中带着几许无奈：“嗯，我知道，新年快乐。”
　　“还没到呢。”毕言言提醒他。
　　“那就当我提前说。”
　　毕言言听见话筒里除了他的声音，没有任何的杂音，估计他已经在家了，索性问他：“是不是回到家了？”
　　“没呢。”
　　“难不成还在Y市？”问这话时，毕言言心里很激动，不知道他在Y市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啊，想再和他碰个面，又觉得有些尴尬，但大过年的邀请他到家里感受一下年味不算过分吧，而且这应该是尽地主之宜的必做事项吧？
　　“需要我去你家找你吗？上次在你们家吃饭都没带礼物过去。”
　　“你不会真的在Y市吧？”毕言言不敢相信，难不成还在她们家附近？
　　赵向湾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紧张和吃惊，随后果断地回答：“我不在Y市。”
　　毕言言顿时为自己刚才想的感到羞涩，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你希望我在吗？”
　　毕言言没有直接回答他：“呃……这个不好说，那你现在在哪里？”
　　“在C市。”
　　“什么时候回家？”
　　“明天的高铁回家。”
　　“哦，这样啊……”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毕言言紧闭嘴巴，咬得牙齿吱吱作响，这声音只有她自己听得到。
　　赵向湾用低沉的声音问她，仿佛这句话抑制了很久，最后才忍不住问出口：“是不是想我了？”
　　毕言言无语，他这是有多不要脸啊，也把她想得太不要脸了。
　　“没有想你。”她肯定地回答。
　　赵向湾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毕言言听到他的笑声，顿时产生一种背着他女朋友，和他搞地下情谊的罪恶感，隐隐的不安和害怕。
　　两个人互道了新年快乐和一些祝福就草草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毕言言就后悔了，怎么没有问他是不是一个人回家，女朋友在哪里之类的问题啊……算了，问出口后，自己铁定更后悔，更不敢见他。
　　就这样吧，两个人随缘，不在一起做个朋友也不错。毕言言就这么胡乱地安慰着自己。

　　天完全黑下来后，毕言言拎着一大袋烟花下楼放，“蹭蹭”地跑下楼还把戴莉吓了一跳。
　　“至于这么激动吗？放个烟花像个孩子似的！”戴莉在她身后吼道。
　　毕言言没有放慢脚下的速度，仿佛整个楼梯都在回响着她的脚步声：“时间不等人啊，良辰美景就在楼下。”
　　所谓的良辰美景，不过是昙花一现的烟花，但望着确实生了不少过年的温馨感。
　　从小就是一个人长大，毕言言独自放着烟花也能给自己寻找快乐，不就是燃烧寂寞，燃烧时间罢了！
　　邻舍的何大妈走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可爱的小孙子。两个小家伙吵吵闹闹，手里都举着新买的烟花，直嚷嚷着要奶奶点燃。
　　何大妈看见毕言言，笑着说：“这么早就出来放烟花啦！”
　　“刚下。”毕言言说。
　　“你们两个站远点，不要弄到对方身上。”何大妈对孙子们说完，转过头对着毕言言感慨，“你真有福气啊，总能钓金龟婿，以后肯定大富大贵！”
　　毕言言对这话百思不得其解：“您是什么意思？”
　　正巧毕志强刚好下楼，何大妈一看见他出门口又重复了一次：“志强啊，我刚还和言言说呢！你们家闺女真有福气，总能遇到有钱人！”
　　毕志强也不太明白：“什么有钱人？”
　　“前不久不是有一男的到你们家吃饭吗？应该是言言的男朋友吧，我看那人穿着讲究，谈吐不凡，我儿子还说他开的是好车呢，身价很高吧。”
　　毕志强立马变了脸色：“不是……只是言言的朋友而已，来Y市出差，办完事就回去了。”
　　何大妈恍然大悟：“难怪吃了一餐饭就走了，这几天也没见人来……”
　　毕言言满脸的不高兴，明知这个是他们家的敏感话题，哪壶不开提哪壶，真是可恶极了！
　　何大妈自知不该久留，拉着两个孙子离开：“言言啊，我带他们去前面玩，你们好好放烟花吧。”
　　毕言言顿时没了放烟花的兴致，一声不吭地走回楼上。毕志强看着她上楼，捡起地上那袋烟花，也悄悄地进了楼梯口，轻轻关上门。
　　戴莉看见毕志强上来，拉他坐在身边，凑近他耳朵轻声问：“言言怎么回来后一句话不说，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刚才不是在楼下放烟花放得好好的吗？”
　　毕志强摇摇头，示意她别再说了。
　　毕言言趴在桌子上，反复思考着自己过年是什么开始越来越压抑了。有时候很渴望小时候过年的童邪无知和天真快乐，而现实告诉她，过年往往是老一岁的征兆，年纪越大，越怕以后的路是自己一个人寂寞地走着。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害怕自己嫁不出去，害怕自己婚后不幸福？
　　也许是三年多前的那个春节开始的吧。

　　今年的春节和往年过得差不多，吃团圆饭，走亲戚家，简单毫无新花样，平淡不添任何新奇。现在都准备迈入第四个新年了，可毕言言怎么努力想忘记也忘不掉三年前的那个春节。
　　三年前的春节到来之前，毕言言在家人的压力下，果断地和赵向湾提出分手，狠狠地断了两个人的任何联系。她没有和他说理由，也不好意思开口说，因为她准备嫁人了，结婚的对象不是他。
　　对方姓薛，毕言言见过几次，个子不高，人很精壮，重要的是家底子厚实。对了生辰八字，合适得不能再合适了，两家人极力撮合。顶不住压力，两个年轻人觉得结合也不是件坏事，父母的眼光在那里，再怎么看也不会害自己的子女。于是过年时两家人积极准备，计划在年后挑个好日子让两个孩子成婚。
　　当时还说好了，毕言言大四依旧可以回学校准备考研，考不考得上都没关系。考上了那自然是最好了，他们家的饭店正好准备在北京开张，考不上也能为毕言言在家里某个事情做做。
　　后来的事情特别滑稽，薛家不知道在哪里又找了一个算命先生，老先生手指一捏，煞有介事地说：“非处子之身不可，否则惹来大祸。”
　　此言一出，吓死了薛家人。毕言言的爸妈却没当回事，就这点小事拦不住自家闺女嫁入豪门，好吧，即使称不上豪门，但也是实打实的有钱人。
　　谁知道两个人回去随口一提，毕言言口都不敢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是。毕志强气急了，戴莉激动地问是什么时候，之后又责备毕言言不懂事，不懂得爱惜自己。再后来演变成了张口闭口就骂赵向湾，让毕言言永远不再跟他来往。
　　这件事闹得蛮大，请帖都已经印好了，喜糖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大家都等着拿红包上门道贺，谁知道这件事就这样吹了。
　　不了了之后，薛家没再说什么，反正婚是没得谈了，看在毕言言他们家这么没诚意的份上，干脆连熟人都不要做了，各走各的阳光大道吧。
　　戴莉唉声叹气了好久，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安排两家人见面，但心里更多的惋惜和可惜。毕言言倒觉得无所谓，反正她认为薛家凶杀之气太重，庞大的家族关系不适合她，她根本应付不过来。
　　那个即将和她结为连理、共度一生的人，她连名字都不太记得，好像叫什么薛少白，又好像叫薛少清，反正是两兄弟中大一点那个。年纪听说有三十出头，在他青春期荷尔蒙萌发的美好时光，喜欢上了一个白裙飘飘的女孩子，后来人家出了国，据说还在国外安家生子了，却也没让他死心，一直没找过女朋友。当时毕言言逞一时之勇，答应了这场婚事，偏偏不信自己不能让这个石化的人变灵通。谁知道最后自己门都没进，就在门前摔了一跤磕了牙。
　　再想想，毕言言觉得后悔的不是没结成婚，反而有些庆幸自己被拒在婚姻的门外。唯一后悔莫及的是和赵向湾分了手，即使没结婚也不敢再丢脸一次回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