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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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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儒生拒绝,将军毫不意外,帝却很是费解。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不如留待来日江湖再见,若我哭哭啼啼恋恋不舍,指不定他看烦了,就不愿回来了。”儒生轻轻松松开着玩笑,将军亦轻轻巧巧收着:“是,臣也怕自己依依惜别的模样吓着他,皇上,睿体弱多病,还请皇上多多费心。”
帝点头:“那是自然。”
将军足不点地,奔逸绝尘,儒生极目相望,平静如昔。
光阴如水,却是死水。
儒生点着枝头霜雪,默默合拢手中卷册。
度日如年。
怀中那方印信安稳藏着,凭那方小印,可调动将军府暗军,可目下,君心诡谲莫测,不宜妄动。
大军日前已开至边界,听信使回报,冰族似早有准备,帝闻讯时,也仅仅是扬了扬眉,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传说,冰族有九天龙神守护,虽不可尽信,可古往今来,确有不少强大帝国远征冰族却铩羽而归。
“程爱卿是在担心洛将军?”
儒生回身行礼,漠然道:“是。”
“放心,洛将军号称沙场狡狐,十五岁随父远征,至今未有败绩,小小冰族自不在话下。”
帝今日格外开怀,拉着儒生闲话家常,不知不觉耗过两个时辰,又嫌雪月冷清,煮了酒要与儒生喝个不醉不归。
酒过三巡,帝两眼迷蒙,不知南北,儒生双眼依旧清明如泉,对答如流。
直到帝醉得不省人事,儒生方放下酒坛,对着天际喃喃道:“就是他不许我酗酒,我才畏寒的。”
似幽怨,又搀着浓浓的怀念,一室寂寂,也不晓得说与谁听。
窗户似未关严实,阵阵冷风吹得帝墨发飞扬,儒生定眼看去,不得不慨叹,他真的很年轻,细算来,今年也不过廿六。
十五亲政,从被架空的幼帝,到而今一步步掌握实权,其间波折,也只有他自己明了。
一根白发突兀入眼,儒生揪着眉,犹豫三番,起身关严窗户,拾了大氅披帝王肩头。
总管在门外探了探头,儒生瞅见,比个手势,旋即离开。
总管看着面色红润却举止如常的儒生,惊讶不已,再瞧自家主子趴桌上一动不动,忙快步趋前,距帝三尺时,年轻帝王却忽地抬脸,拎着身上的大氅,若有所思。
翌日退朝,儒生正在院中授太子以《中庸》,帝不期而至,屏退左右,欲与儒生长谈。
无事不登三宝殿,帝几番试探,儒生也已习惯,只是今日,亭内却不再是棋酒,而是地图沙盘。
那时,儒生也曾与将军把酒言欢睥睨天下,也幻想过随将军征战疆场,出生入死,孰料而今将军出塞,他却被困于深宫,与皇帝纸上谈兵。
“第二批军饷粮草已筹备妥当,择日运往前线,程爱卿认为,文武百官,有谁能当此重任?”
儒生视线自沙盘移开,蹙眉道:“皇上尚有所顾虑,臣初涉官场,又怎敢妄言?”
“户部侍郎卢肃老成持重,让他押送粮草,如何?”
卢肃为李相得意门生,而李相与将军水火不容,儒生拈着蓝旗,按进沙盘,淡淡地回道:“皇上既有定夺,臣不敢僭越。”
“那,如果朕说,让你总理此事……”
儒生面上波澜不兴,蓝旗落上沙盘时,甚至连眉也未动上一动:“皇上说笑了,微臣人微言轻,恐难以服众。”
“某人知道你拒绝朕的好意,指不定会气急呕血。”帝打趣道,“那,朕就让新任户部尚书赵刚跑一趟,那小子心直口快又不是缜密,让他跑跑腿练练,也省得在京城呆出一身肥肉来。”
那夜将军府并未见过赵刚本人,近日朝堂,其后又与宰相针锋相对,儒生有心调查过,那人倒算得上耿介之士,只是不屑于朋党相争。
能在两大势力下泰然生存,还能爬到户部尚书的位子,此人定不简单。儒生温和地道:“皇上圣明,不过,您输了。”
帝俯瞰沙盘内被蓝旗重重包抄的黑旗,赞道:“爱卿果是经纬良才,朕不放你上战场,倒是屈才了。”
儒生不语,帝蓦地指着园中一枝早放的并蒂月季:“看那两朵花,你争我夺,皆不得伸展,折去一朵,岂不更妙?”
儒生看了看,招手令身旁的小太监将两朵一柄折来,指着花道:“其实这朵只是在自我庇护,一直有争抢之心的,反而是稍弱的这朵,而今两花皆离了花枝,余下那枝花苞,才能开得更美。”
一枝独秀,帝食指扣了扣沙盘,缓缓地道:“爱卿许久不回将军府,只怕将军府门客们会斥责爱卿忘恩负义,朕给你两天时间,让他们好生瞧瞧,将军看上的人,可不是那么容易被高官厚禄收买的。”
忍耐许久,帝终于肯松口,儒生眉睫微低,以掩欣悦:“谢皇上。”
帝拂拂袖中沙尘,大步流星地离开,儒生面色一缓,直直坐上软凳,看着青石板上自己适才留下的足印,自嘲道:“明知皇帝是故意试探,还是无法自持,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两日光阴,或许仅仅是一场梦,美梦抑或噩梦,则因人而异。
帝没有问儒生那两日都做了些什么,儒生也未主动上禀,只是时隔不久,李相主持修筑的两条运河忽然决堤,随后,其祖坟又为盗墓者盯上,硬生生被掘了七八个洞窟。
厄运非偶然,李相自是省得,多方防范未果,却也只敢暗查。
边境捷报连连,帝终日挂着春风般的笑,让人恍然以为,似乎是那笑容,吹开了御花园中含苞的百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