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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彗星地球一相遇,局面就失控 ...

  •   秋日迟迟。
      白日跟着沈妈,把包裹拿到了另一处庭院,就没什么事了。
      这地方名叫“翠微轩”,确是经过精心选择之处,位于江府一隅,三面都是碧绿的水池,只一面与江府的主园相连。
      翠微轩院落不算太大,一道饰以五福捧春的月亮门为界,于外部的喧嚣中隔出一方静谧。正中伫立着白墙红瓦的三间厢房,其余皆是植物。有几颗遮天蔽日的梧桐,此时叶子已被秋霜染透,非红即黄,极尽灿烂华美之能事。白墙一角种着几丛凤尾竹,翠色如滴,细长的身子盈盈摇摆,如美人含笑旋舞。院里还放置几块白石,素到极致的颜色,摆放显是经过精心设计,或直立如屏风,或交错如门扇,石下缀以苔草和蕨类植物,树、草、石,景观搭配堪称无懈可击,自然葳蕤之中隐藏着古朴的禅意,令人见之忘俗,观之心喜。
      我坐在一块白石上,带着两个宝儿捉秋虫,发呆。偶尔有梧桐叶从眼前飞过,冉冉秋光留不住,满阶红叶暮。
      我捡了一片,慢慢端详它干枯毕露的脉络。
      真个是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就和人的一生是一样一样地。
      女人一生最美好的时光是如何短暂,你不经历绝对没有锥心之痛。还没等遇到最好的人、最美的故事,最美的时光就已经倏然而去,真如昙花一现。
      就“我”来说,大概周岁二十二,按照古人的年龄观,我盛开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如今至多算是一朵将败之花。嫁过一次,还有孩子。没有金钱,没有爱情,没有友情,没有事做,剩下的,就是一把余生。
      如果我能在江府住下来,就慢慢做点杂务,当个胖胖的仆妇,攒些银钱补贴孩子,等他们两个长大了,男孩子留在府里做小厮,女孩子寻个府里的小厮嫁了,我笑着了结平淡乏味的一生。
      要是能活,谁还愿意去跪请包大人刀铡陈世美?我不要那样没用的节烈。我出生的那个时代崇尚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大家都喜欢得过且过。
      至于爱情,相信没什么正常的大好青年会喜欢一个生过两个孩子的女人,最起码在我身上不大可能发生。
      穿越以来,还没有一个男人和我说话超过半个时辰,只除了韩琦。而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或明或暗地提醒我,我和他之间有着不可越界的同志般的革命友谊,哦,错了,连“同志”也算不上。
      衰气缠身啊,我这是招谁了?

      晚七点,——我猜的。红烛摇曳,照得室内灯火通明。刚出炉的佳肴微微腾着热气,装在十几个精致莹润的青花瓷盘里,摆了红木八仙桌满满一桌。
      江四爷和夫人坐了上席,韩琦被家丁扶下床,挨着四爷坐了。我挨着夫人,小瓜和英哥、冬妹坐一起。韩琦旁边空了个位置,人久久未至。
      江府的管家长喜,沈妈,跟夫人的绿筱,跟小瓜的织云,还有几名奶妈,在屋里站了一大片,看看四爷的脸色,大气也不敢出。
      “叫了几遍了?”江四爷沉着脸问长喜。
      长喜不敢直接回答,陪着笑脸说:“老爷,梦初少爷说换身衣服就来。”
      四爷一拍桌子:“我问你叫了几遍了?!”
      话音未落,一人翩然荡了进来,江梦初穿着红色的锦缎长衫,头上还簪着一朵绢花,真是说不出的风流俊俏。我听说大宋王朝有男人簪花的习俗,但毕竟是头一次见,忍不住大感可笑。
      人一进来,立即睁大眼睛盯上了我:“爹,她怎么在这里?不是给琦哥哥接风吗?”
      四爷面色一紧:“不可无礼!这是你琦哥哥带回来的朋友,是我们江府的客人。”
      “什么客人?不过是个凶悍的贼婆娘,谁让她坐在这里的!”那厮拧着眉毛大叫。
      韩琦位置在我对面,此刻直射过来两道光,既惊且疑。我赶紧垂下眼帘装作看不见,要命啊,都是惹不起的祖宗。
      那边江梦初意犹未尽,几步到我跟前,拉起我的袖子,嘴里嚷道:“快出去!”
      一股幽兰的气息冲得我头发晕,可恶的男人,还把自己弄这么香!
      韩琦面前的茶碗不知怎地突然倒了。长喜早就抄到近处,满面堆笑地拉江梦初,纹丝拉不动却也不敢用强。这边英哥急了,身子一跳,小拳头抡得雨点般往江梦初身上砸,“你放开我娘,放开!”,冬妹长睫毛眨巴两下,终于没忍住,小嘴一瘪之后,咧成个半圆形,放声大哭。
      局面已经失控。
      我真是极度佩服江梦初摧枯拉朽的爆发力,瞬间可以把一团和气的欢宴搞得乌烟瘴气。怎奈自己确实霉气上身,惹了这活阎王,只能暂时咬碎牙往肚里吞。
      混乱中,“啪”,江四爷一掌拍在八仙桌上,连带着青花瓷盘都蹦了一蹦,“逆子,滚出去!”
      四下登时鸦雀无声。
      江梦初扭头看了看他老爹,然后把脸扭过来,抓我衣襟的手兀地松了,他平静地对上我的脸,狭长的眼睛里突然笼上了一层水气,咬了咬唇,总算那眼泪没有掉出来,然后对我点点头,每一下都像是用下巴砸我的脑袋,最后在抛出一个冷到极致的眼神后,快速转身离去。
      这破落户少爷,不是把父子多年的积怨也迁怒于我了吧。我惴惴不安地坐下,正对上韩琦那张脸,失血的面庞苍白得过了分,手指紧紧攥着,骨节都有些发白了。
      江夫人轻咳一声,在桌上夹了个蜜饯,过来塞到冬妹呜咽的小嘴里,软语道:“莫哭,莫哭,哥哥吃了点酒,与你娘亲说笑呢。”
      英哥将脸儿一扬,“你胡说!我一点酒气儿都没闻到,他就是欺负我娘,他是坏人!”
      一边小瓜慢悠悠开口:“欢喜得,我得得不是坏人。不准你说他!”
      我悟了悟,估计是这孩子“哥”“得”不分,所以才说得这么可笑,可这会儿子,没有一个人脸上有一丝笑意。
      四爷僵硬地坐着,含羞带恨:“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两个多月没回来,回来就闹得鸡飞狗跳,还不如不回来!”
      半晌一声轻叹,拿起了象牙箸:“用膳吧。”
      再没有比这句话更动听的了。一桌人都拿起筷子心事重重地吃起来,满桌品相极佳的珍馐被吃得寡淡无味。我除了给两个孩子偶尔夹些菜之外,基本上眼观鼻鼻观心,埋头进餐,绝无旁骛。
      我主要在琢磨一件事:以后坚决不参加江府的任何活动,宴无好宴,席无好席,这老话果然不错。正胡乱想着,却被对面的强气流冲击得不得不抬起了头。
      韩琦一直淡淡地坐着,吃得极少。虽然和我正好对面,这会儿却绝不看我,那摸样既冷清又疏淡。常日里他要么是温柔和煦,要么是语带讥诮,这会儿却都不是,他就像一座冰山一样,等着人往上撞。
      至于发这么大火吗?不就是没如实向他报告遇见江梦初的事。
      最后喝汤的时候,四爷示意夫人给我盛了一碗,说道:“齐家娘子,真个是让你受委屈了,我这梦初孩儿……”
      我急忙站起来,“没有没有,是我不好,是我先惹了江少爷才会这样。……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您别再怪他吧。”
      江四爷一时默然,顿了顿说道:“这两天我会好好教训他的,一定让他给你赔个不是。至于你的事,琦儿都和我说了,你尽管放心住在这里,别说是驸马,——说句忤逆的话,就是当今圣上,只要是我江尚秋想要藏的人,他也定然无迹可寻。”被折磨得无计可施的父亲只要不提逆子,几句话就恢复了霸气。
      我顿感温暖,诚心向他福了福谢过。
      四爷看向一直不语的韩琦:“琦儿,我今天已经和几个掌事商议过了,要解你的困扰倒也不难。你既然回来了,就好好静养,刚好也能在府里帮帮我,如何?”
      韩琦已恢复了惯常的神态,这会儿想要站起来却碍于身上有伤,于是一举手中的银樽:“韩琦遵命。薄酒一杯,不成敬意,谢过四爷多年提携之恩。”
      江四爷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傻孩子,你我之间还需如此生分吗?我一直将你视若己出,你就是叫我一声义父又能如何?”说罢含笑望向江夫人,“是不是,若童?”
      江夫人凤仙花一样的薄唇微微一抿。
      四爷眉头略皱,笑道:“若童,不如我们今日就正式认琦儿做义子吧,也算了我一桩心事。你不会眼里只有小瓜,不愿意认这个义子吧?”
      江夫人面上逸出浅浅一笑,梨涡若隐若现,这女人真是极美的。
      “我对琦儿之心,和老爷并无分别,老爷打趣若童做什么?”
      江四爷看着她,渐渐挂上微笑。横霸江湖的人,论到日常家居,和寻常的老夫少妻无甚不同,不过也是一般的宠溺。
      韩琦却顿了顿,说道:“老爷,韩琦粗陋无能,恐怕担不起老爷这样抬爱……”
      “哎——,”江四爷陡然添了豪爽之气,“我说你担得起就担得起。再说,过不许久,静媛来了,你不还是要和我成一家人么?”
      韩琦一怔,默默坐下,表情不知怎么就扭捏起来,连带着脖颈都染上了一抹绯红色。
      静媛是谁?这闷骚男的表情怎么如此暧昧?
      一边的江夫人纤手微扬,银樽举在胸前:“恭喜老爷喜得义子。”她淡淡地笑着,优雅极了。
      我也有样学样地向江四爷道了喜,心下很为韩琦高兴:“琦少爷,恭喜你了。这杯酒我敬你。”
      他浅酌一口,也不正眼看我:“多谢。”
      我讨了个没趣,悻悻地坐下来,暗想,这人凭什么这么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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