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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风箱老鼠不易做 ...

  •   夜里我睡得极不踏实,为韩琦那副别扭的样子踌躇了许久,于是,一大清早爬起来,准备找他请罪。
      这个念头一出现,我自己都唬了一跳,我为什么要找他请罪啊,他又不是我姑妈。
      但又想起某人锱铢必较的样子,很是踌躇。最后决定:低调一些也无妨,姑妈就姑妈吧,只要不是大姨妈就好。
      正想着出去,院里却热闹起来,竟是沈妈、织云还有两三个奶娘,带着小瓜过来了。原来小瓜在府里寂寞已久,遇到“欢喜得”之后,一见倾心,再也撒不开手,早上起床就吵闹着要找来玩。
      三个孩子兴致勃勃,在院子里捡石子,一只半衰的秋后蚱蜢突然弹跳起来,小瓜大呼“大阿志,大阿志”,我悟了悟,应为大蛾子,不禁失笑。
      丫鬟奶娘们寸步不离地紧跟着,眼睛瞪得老大,生怕小瓜少爷有个闪失。只留下沈妈坐在屋里陪我说闲话。
      沈妈一口一个娘子,直说我既然是琦少爷的表妹,自然就是一家人,屋里缺什么只管和她要,不需再通过夫人。
      看来是老爷或夫人对下如此公布我的身份,这样甚好。
      说了半天,沈妈眼神瞄我几下,满脸试探之意地说起了江梦初,看来江大少爷在府里不怎么得人心,我甫一进府就给他办了个大难堪,正好顺应了民意,因此她颇有些惺惺相惜,抖搂了大少爷不少劣迹。比如,从小玩猫逗狗,不听管教,如今大了,又开始留恋勾栏赌肆,不到输光绝不回府,听她那描述,整个就是江府的孽根祸胎,如今我惹了这位爷,真真是扫把星罩顶,交了五千年不遇的华盖运,慈祥和蔼如她,为我的前途感到深深担忧。
      几个孩子玩得太high,半晌之后,小瓜提议,把战场干脆转移到他的住处去,沈妈忙不迭结束了碎碎念,携了英哥和冬妹,一行人雷厉风行地离去。
      我一个人在翠微轩里用了过午饭,秋阳正好,便换了身衣服去看韩琦。
      寄雨轩一如往常静谧,花架上垂下的细长枝蔓在院子中央格出淡淡的影,一个小厮在天井旁一边做活一边打瞌睡。
      进了门,韩琦一身深蓝皂衣,正坐在梨花塌上看书,往封面一瞄,是本线装的《楚辞章句》。
      见了我,倒没有昨晚那么不喜,不过神色仍很疏淡。
      一时不知怎么开口,他也静默着不说,我瞄了那书一眼,两句话跳进眼里: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这么风骚的句子适合他看?
      想想还是先开了口:“你的伤可好些了?”
      “嗯,今日已经能自己下地。”
      “哦,那个,……有件事情没有给你说。”
      “哦?”他抬起眉头,颇有兴趣。
      “那个,前天晚上,我遇到了江梦初,捅了个不小的篓子。”
      他把书随意一扔,有些兴致缺缺:“我已经知道了。”
      我心里突突跳两声,“你怎么知道的?”
      “随便找个人问问就好,府里上下现在还有谁不知道这件事情?”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真真让人沮丧得厉害:“那你生不生气?”
      “我生什么气?”他黑白分明的眸子望着我。
      “那个,你不是告诫我来着,要谨慎从事吗,其实我已经很谨慎了,谁知道他……”
      话未说完,已被他打断:“不用多说了,我虽然嘱你谨慎从事,但也从未奢望过你能完全做到。你若不隔七差八地做出点什么来,那倒不像是你了。我只愿你下次遇到类似的事,心里多留一窍,免得到头来都害了自己。”
      我频频点头。
      他看我如此驯服,脸上神色松弛了一些,还没两秒钟呢,又绷得更紧了:“只是有一条,以后见着梦初少爷,要尽量避得远一些,以免再生事端。可记得了?”
      我更加频频地点头,这也是本姑娘当下衷心的期望。
      韩琦终于慢慢地笑了一些。
      要走的时候眼风一扫,见到旁边的案几上放着熟悉的琉璃彩碗,里面的汤却已经凉了,上面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油花。
      “咦,你怎么不喝?是江夫人送的?”
      韩琦手里刚刚捧起的《楚辞章句》啪地一下掉在梨花塌上,又自己赶紧捡起来,“我不喜欢那个味道。”
      “你义母也是为你好,你想想,你失了那么多血,要不是真心疼你,谁会费那么大功夫……”
      话音未了,某人的脸已经彻底拉了下来:“你走就走了,怎么又站这里啰嗦起来?今天这么闲,不用管两个孩儿吗?”
      看风向不对,赶紧刹住话头,对他挤出一个和顺矜持的微笑,风紧扯呼。

      夜里倒真是刮起了风,院里几株梧桐树呼呼啦啦响了一整夜,晨起一开门,叶子在地上铺了老厚,凉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倒真成了“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了。
      一连三日都是大风,大约是住到湖边的缘故吧,风声听起来格外呜咽,极像女人的夜哭,一夜比一夜瘆得慌,我去看望韩琦的时候,顺口说到这个,他脸色铁青得吓人。本想张口问问他,也被吓回来了。
      这江府难道藏着什么秘密不成?
      大风稍停,江夫人就着人送来了不少布料,我咬了咬牙,准备亲自为两个孩子缝制冬衣。
      列位看官切莫为我的脸皮和胆量吃惊,我的确是会一些手艺的。作为一个21世纪的女孩子,我很难得地喜欢布艺和烹饪。还是女童时,我就给我唯一拥有的布娃娃做过小衣服,十几岁时给自己做过睡袍,布包,拿出去颇能骗一些人的眼睛。
      奉劝女孩子们,艺多不压身,这绝对是真理。
      不过说到给孩子做冬衣,我自然是头一次。于是扮出人笨手拙的样子,让沈妈帮忙讨了一些别人家裁好的小儿衣样,比葫芦画瓢,在屋里忙碌起来。
      裁来裁去裁不好,忙了一上午,大感泄气。这当儿,看到一块藏青色洒金点的布头,想起了韩琦的几件袍子,似乎和这个颜色颇为相衬,便絮了些薄棉,准备做个护膝,他有一道略深的伤口是在膝盖上,险些破骨,就算是伤好了,天冷的时候也是需要这个的吧。
      这个倒是不难,我不一会儿轻松拿下,自觉十分快慰,再做冬衣时竟也顺利许多。
      英哥和冬妹,近日和小瓜少爷日日腻在一起。我思量着,我们现下是在江府避难,而小瓜是江府衔玉而生的金疙瘩,我那两个孩子,主要是英哥,皮实惯了,小孩子家家在一处玩,若是冲撞了小瓜,可是与大人面上不好看,所以特特嘱咐两个孩子,少和小瓜少爷在一起玩,两个孩子倒是委委屈屈地答应了,可小瓜却死活不放手,假若哪一日英哥不去,他必定要寻上门来,颇有些如形影不离胶似漆之势。
      无奈,我只好随他们去。
      话说一场秋风之后,天空竟被刮成了碧蓝色,澄净如洗。我窝在屋里做衣忙碌了几天,腰背有些酸痛,便弃了针线,准备带两个孩子在近处透透气。二人欢喜万分,也急忙邀了小瓜,后面跟着织云等几个丫鬟仆妇,一行人就在近处的栖月池边玩耍。
      栖月池正是环翠微轩三面的那处池子。说是“池”,面积却几乎要赶上一个小些的湖泊,中间铺了亭台水榭,景色十分怡人。
      我们自然是不敢到水边的,就在栖月池边的小树林里玩耍。玩到兴致上来,干脆找了张绳子结的吊床,绑在两棵树之间,三个孩子轮番上去晃荡。
      偏小瓜倒霉,刚躺在吊床中间晃上几下,绳子一头竟突然断了,小瓜一屁股墩到了沙土地里。大约离地一米左右的高度,沈妈吓得心肝宝贝地叫,急忙一把扒下小瓜裤子,看看肥白的小屁股半点事情也没有,才捧着心长吁一口气,嘴里不住地念阿弥陀佛。想了想,又呵斥一边的丫鬟,“记吃不记打的小蹄子,去库房取那张天蚕丝制的吊床来,这破烂吊床你也敢拿来用!”
      一个年幼些的丫鬟缩着脖子任她骂完,一溜烟地去了。
      天蚕丝制的吊床果然是好东西,既柔且韧,连手感都格外细腻,我估摸着,上面躺10个小瓜都不成问题。几个孩子在上面晃荡得开心极了。
      正玩到乐处,远处走来一个人,快到我们跟前时站住了。
      我抬眼一看,直后悔自己没把看黄历的事落到实处——来人竟是江梦初。
      他今日穿了一身天青色的贡罗长袍,衣摆上刺绣了精致的鸟雀图案,腰间松松系了一条玲珑嵌宝玉缔环,外衫腰下的几根衣带竟然都没有系。秋风过处,衣袂如羽毛般四下张开,活脱脱一个风流潇洒的……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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