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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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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应慎奔赴N大前,在应慎爸妈彻底离婚前,在我姑父还没成为我前任姑父前,应慎似乎应该有一场被一群已经开始有啤酒肚,或者被挺着仿佛怀胎八月的啤酒肚的伯伯叔叔爷爷奶奶舅爷爷舅奶奶灌酒的饭局。
起码我妈这么认为。
她觉得有必要提醒我姑妈,否则,她说:“慎儿走得多凄凉啊!”
我道:“呸呸呸,应慎一定长命百岁,儿孙满堂。妈你不要乱说话。”
我妈打了我一巴掌,拿起电话教育不懂事的小姑。我妈觉得我爸一家子脑筋都有点碰错线,并且她紧张地观察过我们有没有这种倾向。
我姑姑恍然,哭诉我姑父不是个东西,对儿子一点都不上心。我妈把听筒都拎热了,好说歹说,才让我姑没放下电话就去跳楼。
我妈满怀惆怅地挂了电话,指着我爸对我道:“缘缘,你千万不要像你爸。你看,有几个人跟你爸运气这么好,这么副臭脾气,遇得到像我这样的人哦!遇不到,那就……”
我摸了摸电话,还烫着。
我不想重蹈覆辙,折磨耳膜,连连点头,表示我将来一定贤良淑德。
葛晔说,褚缘儿,你就这点不好。当人,未免太入戏了一些。
哪里像他,一直有选择地保持猪的本色。
姑姑终于理清思路,整顿好心情计划大宴宾客。应慎第一时间知道了她的计划,颇为惊奇,口无遮拦地对我道:“你说,是她男友我小爸讨她开心了呢,还是我爸女友我小妈倒霉逗她开心了呢?”
这种话据说应该很沧桑,然后我应该陪着他哭一会儿身世悲惨,家庭不幸。如果达尔文先生没有发现近亲繁殖的坏处,我还说不定就有了个男朋友。
但是应慎没哭,他真心地惊奇。
我想了想,很老实地说:“我觉得是爷爷奶奶出面了。”
我爷爷一直后悔我爸当初当大棒当得不够狠,应该打折我姑父的腿。如果傻丫头拦着,那就一起打。
应慎恍然地点头。说实话,我也在惊奇,姑父姑妈通力合作,居然没有把一件事在准备阶段就搅黄。
我后来在后悔,我应该想到,应慎的命格从来都不顺风顺水。姑父姑妈不搅黄,那肯定还有其他人在兴风作浪。
但在当时,我们是没有戒心的。
姑姑姑父定好酒店,不劳应慎操心,准备好了一切。应慎唯一要做的,就是和我还有褚渊一起准时出现,吃饭。那天,甚至褚渊都十分之乖巧,我向他宣布我要和应慎一起出去玩——当然,不带他。他也没有异议地点头同意。
而且神情十分温和。他很善解人意地说:“没关系,我和葛晔在家打游戏好了。”
我听着葛晔就头疼,他不知从何得出结论:我之所以反水,不愿意把“如你所愿”的天赋给予褚渊,是因为我要另起炉灶,打算改赋予瘦条儿老鼠应慎。他要把我扳回他的康庄大道,找我找得如此之执着频繁,导致我妈觉得,我和褚渊不愧是双生子,连品位都如斯相似。然后险些抽我,她觉得我定是要早恋。
我一定要避开葛晔,我连忙道:“褚渊,西瓜在冰箱里,草莓我也洗好了。你们玩,呆会儿我们就不回来了,直接去饭店。等爸爸下班,你和他一起去?”
连如此苛刻的建议——须知我爸不靠谱远近闻名,不买人身保险都不敢和他在一起散步,而我哥依旧温顺地接受,可爱得就像灰姑娘一样。
我枉活了上万年,忘了“天上不会掉馅饼”和“狗改不了吃屎”这两句警世名言。目光相当短浅地拔腿就跑,唯恐我哥改弦更张,恢复正常。
如果那时,我听了应慎的话,可能又会有另一个局面。应慎犹疑地道:“一会儿我们还是回来接一下褚渊吧。”我要躲避葛晔,张口打了个包票:“不用,我爸接他一个样。而且,说实话么,他的腿已经好啦。”
当我爸孤身一人出现的时候,我妈快被他气哭了。
我妈问:“渊子呢?”
我爸十分之懵懂,他看向我:“他不是应该和缘缘儿在一起吗?”
我妈拔腿出去接儿子了。但我哥不可能这般傻,即使他这般傻,葛晔也不会让他傻下去。再者,我哥并不是较弱的女孩子,在路上被打劫的可能性十分之低,由于腿脚还没有完全正常,也不可能被卖入黑煤窑。所以,他只可能是他在躲猫猫。
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褚缘。
葛晔“说”。
这只是一种共振。当我们在泥塑上寄托灵识时,我们曾经这样“说话”。
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葛晔以这种方式说话了。我们更享受声带振动,口型变化,舌头抵上牙尖的发音过程。就比如只有“洛丽塔”在舌尖颤动的时候,才是纳博科夫的□□,欲念之火。洛一丽一塔:舌尖向上,分三步,从上颚往下轻轻落在牙齿上,洛、丽、塔。
而共振的“说话”太不像一个“人”,太像一个半神。这是太过严肃的交流,神的每一段神经都是痛苦的,每一句这样的交流,都能让人想起创世伊始,遥远而静寂的世界。当你在当下的一片热闹之间,就由不得不郑重了。
——我的仪式只差最后一步了。葛晔说。
我都快忘了,千百年间,葛晔并不是温和的。他固执,刻板。他曾经在流传千年的神话里,以严酷的形象出现。
我:——你是在先斩后奏。
葛晔:——我离你不远,你可以选择来,来了,我们都会很高兴,那么褚渊也就没有危险。你也可以不来,我们的生命很长,我可以慢慢记仇。
我爸逮着机会问我:“渊子真没和你们一起走么?我真的回去看过了,家里没人。”
我都有点可怜我爸了。他是有多么不靠谱,以至于我妈坚定地怀疑着他。我道:“唔,可能他在路上?”
姑姑定的饭店很好。这种好就是指,恨不能把墙壁包金,楼梯包银。走廊与大厅错综复杂,需要服务生来引路。各路亲朋好友未曾来全,应慎颇为不安,他道:“我去……”
他大概后悔死了。
我道:“好的,你去正门口等着,我去侧门看看。”
这个安排很合理,他立即接受。
我从侧门出去,拐到一家自助餐店——那是一家比萨快餐自助。葛晔在楼上等我。他确实挑了个好地方,家里人谁都不会想到,他们会在有饭吃的前提下,坐在附近的另一家餐馆。
葛晔考虑了很多,只除了一点:我今天出去玩了半天,导致现在很贫穷。
我需要花50元方能上楼,无论用不用餐。但我之前处在神性的高度,关于人世的命运考虑得太多,以至于忽略了区区铜臭的问题——我只有48块。如果我下午不多买一只发卡,我就有一百块,我可以从容地上下两回。而现在,在收银美女看来,我大约就是个一毛不拔爱占便宜的极品,而且我觉得我现在好像确实是。52块的发卡不能给予我任何帮助,我看上去没有楚楚动人到她心软,就算立即把它从头上拔下来,实物抵押两块都不可能。
我赌咒发誓我只是上楼找人,一定在十分钟内下来。但收银美女也许被阴暗的大胃王打击过,坚持不肯通融,她建议我不如向接下来的客人借两元大洋,相信人间自有真情在,我会成功的。
葛晔和褚渊虽然在楼上,但两人无法移动,并且等不起。
下一个客人进来了。
我感动得热泪盈眶,我觉得,尽管葛晔在玩坏世界,但神还是眷顾我的。
“晏存安,”我急急忙忙地道:“借我2元,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