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逢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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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逢生。
暗流湾的两岸是绝对的安静。林七的到来，将两岸的嘈杂洗练成了背景，天地之间，所有人都只能注视着这个男人，被他褫夺了全部的呼吸。
林七的视线扫过在场的众人，又特别在沈游侯身上停留了片刻。他知道，若是追根溯源的话，那么这一切皆是因为那个道士而起。然而如今并不是算账的好时机，他的飞蛮至今仍旧生死未卜，所以他并没有其他的精力计较太多。
沈游侯被那双冷静到残酷的眼眸的目光轻轻扫过，莫名的打了一个寒颤。他向来世事通透，在两个当事人混沌未开的时候便看出了一些端倪。所以，他更加理解林七的疯狂，这疯狂让他战栗，却也觉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无声的苦笑。平心而论，沈游侯在秦长乐落水这件事情上，并没有太多的责任。但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朋友落水，却没有能力营救，沈游侯的心头也笼罩着巨大的愧怍。他不知道如果秦长乐真的因此出了什么意外，他将何以自处。
岸边层层环绕了搜寻的人群，在林七走过来的瞬间，密集的人群默契的让出了一条通道，在通道的尽头，一群衣衫湿透的黑衣暗卫蓦然跪在林七面前。他们都是刀口舔血的人，却全都顶着一双微红的眼眶。那是有眼泪将要流出来，却被硬生生的逼回去之后留下的微红。是一种比哭还要悲壮的情愫。
秦长乐有多重要，不在酒庄的人根本就不会知晓，甚至，就连秦长乐自己也并不明了。
酒一曾经对新加入的暗卫说过，酒庄是一座孤城，这座孤城里都是曾经走投无路的人。因为要保护这些走投无路的人，给他们生存下去的勇气和空间，所以这座孤城必须有人固守。
所以，酒庄的规矩就是，一入酒庄，永世不出。
酒庄遍布全国的暗桩不知凡几，而真正有资格进入酒庄内部的，却拢共百十人而已。这百十个人看似是孤立的个体，却被莫名的关联了起来。因为，他们却都是秦长乐的兄弟与长辈，他们之中，有的人是看着秦长乐长大的，有的刃是则是和秦长乐一起长大的。
秦长乐这样的男子，总是很容易拉近和人的距离的。试问一下，若是有人在你体味过世态炎凉之后却待你赤诚如一，若是有人在你尝试过众叛亲离之后却对你全然信任，你当何如？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对于秦长乐的赤子之心，众人多半是觉得可笑吧。觉得这个少年被人保护得太好，不知道这个世途多舛，不知道人心险恶。甚至恶意的会弥生出一种想法，想让这个少年尝一尝自己曾经受过的那些苦。
然而，若是这个人十几年如一日，始终待你如此的话呢？那个率真得甚至有些憨傻的少年，那个一旦将旁人划入自己人的范畴，就全然柔软毫不设防的少年，在长久的时光之后，已经成为他们信仰的一部分。
因为，所有酒庄的人心里都清楚，秦长乐，可能是他们惨淡却安稳的，受过重创之后的余生之中的唯一温暖和慰藉。
唯一的，不可复制的，不会再得的。
所有酒庄中的人都心知肚明，秦长乐是他们一直用力守护着的酒庄中的一部分。没有秦长乐的酒庄，并不算得上是那个值得他们为之可生可死的酒庄。
一群黑衣暗卫在林七面前无声跪下。混在这群黑衣人中间的几个女子眼中的泪水，终于在看见林七的那一刻无声的坠落下来。
平生未许半滴泪，只因未到断肠声。
林七的到来，清楚的告诉在场的每一个暗卫，事态已经严重至此，连从未出庄的庄主都惊动了。林七的到来，在众人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却也铸就了另一种希望。
庄主没有办不成的事情，是有不想办的事情。这是酒庄众人共同的信念。这种信念，比他们对待自己的生命更加虔诚。
林七瞥了一眼垂头跪地的众人，向着正和队伍中的女子一齐哭泣的酒二问道“搜寻到哪里了？”
听见林七问话，酒二抽噎着回答道“属下……们……已经将暗流湾的……两岸搜寻完毕。没有……少……少庄主。”他的话语断续，还带着浓浓的哭音。他的排名是二，年纪却和秦长乐一般，加之性子本身就有一些跳脱，如今这个时候就难免有一些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林七并不喜欢软弱的男子，可是如今却也没有出言教训。只是淡淡的问一句“河中央没有搜寻？”他的语气是平淡的，仿佛方才的心神震动都并不存在。越是如此绝望而焦躁的时刻，林七越是告诫自己不能慌。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是秦长乐唯一的活下去的希望。所以，他必须沉着冷静，仔细的审度局势，做出最有利秦长乐的判断。
面对林七的诘问，众人只能无言以对。暗流湾的中央是暗流最密集的地方，没有人知道这些暗流会通往何处，被卷入之后是生还是死。何况，河岸宽广，暗流交错，纵然腰间系上最结实的绳索，下河中央去搜寻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众人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林七站在岸边湿软的土地上，地上的河泥却并不人沾染他的鞋底丝毫。
暗流湾的水面上是欺骗世人的平静，林七静静的瞭望着宽广的河岸，对身旁的酒庄中人吩咐道“备船。”强势的命令，没有丝毫的解释，也没有人敢出来劝戒。酒庄的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各自忙碌起来。
片刻之后，一艘小船就已经出现在暗流湾的岸边。这艘船并不大，但是异常的结实，只有这样的结实，才能保证它在暗流湾的暗流之中不会被冲毁。
将众人留在岸上，林七只带了一个会驾船的暗卫，两个人一起乘着这艘小船向暗流湾的河中央驶去。
林七在腰间系上了绳索，宽松的常服被勒出一个弧度，映出他劲瘦的腰肢。披散着的长发被随手撤下的布条牢牢竖起，这个男子的眉眼开始锋利得让人心惊肉跳。
他的面容是再平静不过的清冷，众人呆愣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已经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果然，在船行驶刀河中央的时候，林七纵身一跃，干净利落的跃入水中。
酒庄的人全部在岸边焦急的凝视着水面，就连方才一直没有作声的武林盟和青霄道观的以及琪萱唤来的锦衣儿郎们都惊呆了。那种焦急的心情他们无法感同身受，但是却也理解。但是他们的确无法想象，有人能够这样不顾惜自己生命的跃入暗流湾中央。
毕竟，暗流湾，这是连老渔民都闻之色变的地域，是这条运河之上潜藏着的阿鼻地狱。
几个轻功俊秀的暗卫越过水面，来到船上，紧张的盯着水下的动静，并且一齐将林七腰间的绳索攥紧，如有意外，立即就将他拉上来。
方才那个驾船的暗卫却是呆愣的，脸上带着欲哭的神情。其他几人的看着他，他强自压抑了一下声音里的哭腔，低声说道“没有用的，这条绳子，庄主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用。”
其他几人惊骇的盯着他，却没有一个人松开手中的绳索。那个暗卫哽咽一声，继续说道“刚才我驾船来的途中，听见庄主说，世上只得一个秦长乐，无论死生，我陪着他便是。然而众人失我，又何患无君？”
这话的遣词用句，其实已经是大逆不道了，然而酒庄中人竟让不觉得有什么不对。酒庄是一座孤城，而林七就是他们唯一的王。
未待众人反应，他们便忽然觉得手中绳索一松，当他们惶急的将绳索拉上来的时候，绳子的另一端已经空无一人。整齐的断口带着些微的热力灼烧过的痕迹，那是有人并指为刀，用内力斩断的。
众人哑然的看着那一截断绳，都觉得被抽走了周身的力气，腿上一软，三三两两的瘫坐在小船的甲板上。
天，塌了。
对于酒庄中的人来说，天塌了。
不知自己方才的举动带给船上的人怎样的绝望，或者说，林七是知道的，但是和秦长乐相比，那些绝望微不足道。在遇见第三个暗流湾的暗流之后，他决然的斩断了绳索。因为，他在河水的漩涡之中，看见了一样东西。
那是秦长乐的刀。秦长乐从习武到如今从未离身过的刀。林七心里忽然萌生出一种预感，那种强烈的预感让他用力往第三个暗流游去。
修长的身影在水中宛若游鱼一般，有力的腰肢和长腿用力踩水，破开河水巨大的阻力，最终成功的冲入了那个暗流之中。在冰冷的河水之中，血液的流动速度都已经减缓，林七伸出的那只手方才受过伤，在水中氤氲成了丝丝缕缕的红痕。
三寸，两寸，一寸。
带着一刃红痕的手指终于扣上了秦长乐的长刀，林七蓦然攥紧了刀身。
将秦长乐的刀抱在怀里，就仿佛抱紧了那微薄却可见的希望。林七松了周身的力道，任由河水将自己卷走。
如果他的飞蛮是被这个暗流卷走，那么他不妨也随波逐流。在被卷入河底无边的黑暗之前，林七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只有他自己清楚，这是一场豪赌，用自己的生命作为赌注，去和无情的自然赌那微末的可能。赢了，他就寻到秦长乐，并且秦长乐也会安然无恙。
然而，若是时运不济，他不巧输了这场赌局。林七轻笑，输了又何妨，那也算是死而同穴。终归，他会护他安眠。
长河，永黯。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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