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绝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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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绝地。
心有灵犀这种事情，林七从来都觉得是无稽之谈。
秦长乐离开之后的第七天，林七的日子照旧。松花酿酒，春水烹茶，林七的生活虽然寂寥，但是总还算有一些消磨时间的小玩意。
金花黑茶是底下的庄子新供上来的，巴掌大的一小块，被压成了方方正正的砖形，茶叶发酵成黑色，里面还藏着丝丝缕缕的金花。林七对发酵的茶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喜好，但是下面的人巴巴的送上来了，他也闲来无事，便也准备切一小块泡出来尝一尝。
银质的茶刀并不锋利，切茶的动作林七也已经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但是这一次不知道怎的，并不锋利的茶刀划歪了寸许，林七微微皱眉，抬起手的时候，中指的指端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那道伤痕不仅很长，而且很深。随着林七指尖的抬起，微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指尖坠落，落在了手边的那炉沸水之中。
邢窑的烹茶炉，虽然难得，也是林七素来喜爱的器具之一，但是染了鲜血，哪怕那鲜血是他自己的，林七也不会再要了。抬手将烹茶炉掀翻在地上，虽然地面是江南雨后湿润柔软的土地，但是那个炉子还是应声而碎，裂成了指甲大小的碎片。
并不在意自己手指上的伤口，却也没有了喝茶的心情。林七叹息一声，召唤下人过来收拾，而他自己便倚靠在小楼的栏杆旁边，神色淡漠而悠远，仿佛在想着远行的旧人。
他对疼痛的忍耐力一向极高，那样狰狞恐怖的伤口，他甚至觉不出疼来。不是心理承受能力高的忍耐，而是感觉神经的彻底迟钝。所以，那道旁人看起来心惊肉跳的伤口，林七却毫不在意。
指尖的血，渐渐的干涸，不再坠落。
没有秦长乐的酒庄从来都是静谧的。这样的静谧使得从远处传来的一串惶急的脚步声显得尤为突兀。酒庄里的人是林七亲自调|教出来的，所以哪怕是派出去安插在各地鲜少回庄的探子也不该这样自乱阵脚。
林七垂下眼，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收拾好茶炉等物的众人在他身后垂首不语，酒庄的老人却知道，庄主露出这样的神色，一会儿进来的那位恐怕落不得好。
还以为是哪个冒失的新手，然而让众人意外的是，来的人竟然是酒一。
从酒一的名字就能看出来，他跟在林七身边的时间最长，性子也极为沉稳，连林七有的时候都会夸赞他有大将之风。然而，就是这样的男子，如今居然是满脸惶急的神色。
酒庄的暗卫回庄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沐浴更衣，而后才是去拜见庄主，避免冲撞。然而此刻酒一显然是直接就过来拜见林七的。外面的细雨打湿了他的长发，衣服上的水渍和汗渍也是相互混杂。一脸的风尘让他看起来邋遢又狼狈。
然而，更让人心惊的是，他周身内力近乎消耗殆尽，若非一口气在强撑，恐怕如今他就该瘫倒在原地。
酒一几乎是扑到了林七面前。林七微微皱眉，方才毫无感觉的手指毫无征兆的疼了起来，那种疼痛仿佛是在向他印证十指连心的说法，剧烈而绵长，霎时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林七心头。
看出了酒一已经是强弩之末，林七抬手一拍酒一后背的大穴，为他输入一股真气。得了林七的真气，酒一的脸色仿佛好了一些，却依旧是苍白如纸。
“噗通”一声在林七面前跪下，酒一的声音有些颤抖，也压抑了巨大的痛苦。
“庄主，少庄主他暗流湾遇刺，现在下落不明！属下擅自抽调了附近所有的暗卫，合力在两岸寻找少庄主，然而一直没有少庄主的消息。”简明扼要的说明了林七的情况，酒一耗尽了全部的力气，终于眼前一黑，倒在了林七脚边。
暗流湾距离酒庄有两天的行程，酒一这一路疾驰，连马匹都舍弃了，一路将轻功发挥到了极致，终于在半天之内将这个消息传递给了林七。
酒一之所以这样拼命，是因为他清楚自己的主子有怎样的力量。江水无情，越早通知自家庄主，少庄主就越多一份生存的希望。秦长乐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虽然作为下属，但是酒一对秦长乐怀有的感情，和酒庄之中的每一个人对秦长乐怀有的感情都一样。
他们无法想象，那样一个温暖的孩子长眠在冰冷的江水中。
酒庄中的人都无法接受的结果，林七更不能接受。
方才受伤的那只手忽然握紧，已经止住了血又一次涌了出来，在林七洁白的衣角洒下一串痕迹。
失踪，落水。这两个词但是一个就已经是不祥，何况是两个词连接在一起。林七一向谋而后动，第一次，他恨自己如今还能够冷静的分析。越是冷静，就越觉得心焦。越是分析，心头就笼罩越大的绝望。
心里翻涌出来诸多的想法，然而只是须臾之间，林七就做了一个决定。足下还穿着茶室里使用的软木屐，身上也只是闲适的常服，但是林七已经顾不得更换，须臾之间，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酒庄被薄雾笼罩的山路之间。
不出酒庄，这不是因为他不能出，而是如今已经红尘淡看，林七实在想象不出有什么值得他出庄的事情。然而这一次不同，这一次事关一个人的生死。
秦长乐不能死。
听风仗剑，横刀萧疏，林七一生鲜少知己，所以那个唯一的知己不能没有。
闲时抚花，共赏烟霞，林七素来红尘独行，所以那个陪他度过凄清的岁月的人不能没有。
嗔痴怨怼，心绪翻涌，林七此生唯一动容，所以那个让他心思百转的人不！能！没！有！
秦长乐，不！能！没!有！
一向计算精密的大脑出现了大片的空白，林七只是本能的一路飞驰。比之酒一，林七的轻功更胜一筹。从酒庄到暗流湾，只用了区区一个时辰，这在其他人眼中几乎是不能想象的事情。
没有人知道林七的武功到底到了怎样的境界。总之，林七到达暗流湾的时候，并没有如同酒一一样瘫软在地上。若非他的气息有些微的凌乱，旁人很难想象他行过了怎样的一段路程。
这一次，酒庄的人算是倾巢而出。在周边的暗卫大概有百人，被划分成十人一个小组，在腰间拴上了绳子，而后潜入暗流湾寻人。距离稍远的暗卫也收到了酒一的命令，正在陆续向暗流湾涌来。
酒庄一向声名不显，这一次这样大的动作，霎时惊动了武林盟的众人。秦长乐从来都是洒脱却乐于助人，在江湖上交友众多，名望也很高。听闻他落水失踪，武林盟也自发的结成了队伍，前来搜寻。
沈游侯给青霄道观的弟子发了掌门令，青霄道观距离此地略远，但是由于恰逢武林盟出事，大部分的青霄弟子还是在武林盟的，掌门令一出，三百青霄弟子全部火速赶来，下水寻人。
琪萱和墨色赶到暗流湾之后才听闻秦长乐和林世卿落水。小姑娘将眼泪硬生生的憋了回去，转身掏出了一个信号弹点燃，不多时候，一队身着锦衣的少年打马奔来，迅速的加入了搜索的队伍。
搜寻秦长乐的队伍不可谓不多。可是，人越多，林七的心就越凉上一分。江水无情，谁都知道，时间越是拖延一分，秦长乐和林世卿生还的可能性就越少上一点。众人彼此心知肚明，却没有一个人提出放弃。
在这样多的人面前，暗流湾就宛若方寸之地。众人几乎将暗流湾的每一寸土地都翻遍，却仍旧没有秦长乐和林世卿的一丝一毫的消息。
人声嘈杂。
当林七踏上暗流湾的时候，嘈杂的人声却奇异的安静了。众人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这个男子，看着他踩着急速却并不慌乱的步伐而来。
他的脚上还穿着木屐，身上也是雪白的常服。但是，那种生而高贵的气场，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头颤抖。
风吹起他散落的长发，露出他带着几分凌厉和霜雪的眼眸，不知怎的，那双眼眸里就仿佛随时流露出末日一样的绝望。不，不是绝望，而是一旦破碎，就毁灭周遭的一切的被压抑住的癫狂。
就仿佛，如果他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那么连这个世界都变得讨厌了一样。
在这样胶着凝重的时刻，林七最先想到的居然是，他明白了。这些日子的在乎与纠结，曾经的那些没有说出的牵挂和气恼，他忽然就明白了是因为什么。
因为，那个人是他最重要的东西啊。因为太重要，所以连别人看一眼都觉得是抢。所以才不想让他离开却舍不得折断他的翅膀。所以才舍不得，忘不掉，放不下。
所有的纠结，都是因为他在曾经那段漫长而充满艰难的岁月里，在如今这段凄清而又没有尽头的岁月里，不知不觉的依赖上了那个唯一陪他度过流年的人。
秦长乐。林七默念着这个名字，将脆弱的音节咬碎在唇齿，仿佛就能就此融入骨血，别人再也抢夺不得。
林七一向多智似妖，这一次，却是他的后知后觉。跨过生生死死，他才第一次发觉，他对秦长乐的感情，从来都不是什么知己之情。
他喜欢他，那种喜欢在未来的一天会抵达深爱，他们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
长长的广袖掩住了林七握紧的双手，殷红的鲜血顺着林七的指缝落下。
暗流湾平静的水面仿佛因为这个男人的到来而波涛乍起，江边搜寻的众人将目光聚集在林七身上，却，没有人敢说话。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绝地。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