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飞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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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飞鸿。
一灯如豆，夜凉如水。
秦长乐这次落脚的地方是武林盟，武林盟虽然从外观上看就像是个大客栈，但是每间卧房还是很是精致的。毕竟能够被武林盟招待的，不是德高望重的门派掌门，就是江湖之中风生水起的侠义之士。
江湖人中亦不乏文人雅士，所以房中早已备下了纸笔。端州砚，潮州墨，宣州纸，羊豪笔。武林盟准备的虽然不算是极尽奢华，但是倒都是个中精品。
纸没有裁开，秦长乐坐在书桌前一边用银质的小刀裁纸，一边在心里想着该如何给林七写信。他手中的那柄刀很小，也并不锋利，上面饰以古朴大气的花纹，秦长乐的指尖翻飞，须臾之间一大张宣州纸就被裁成了整齐的几块。
他喜欢刀，用刀的时候总是让他内心宁静。即使血液里的杀气已经沸腾，可是，秦长乐却总觉得，自己的心是很静很静的。非关杀戮而抚触刀具的时候，秦长乐总是习惯在心里想着自己的事情。
譬如，他该如何和林七解释他还没有出门几日，就被人削了头发。
士人将身体发肤和气节挂钩，所以头发的无端断裂被他们看做极大的事情。而武人虽然没有这些形式上的束缚，却也将头发看做很是要命的玩意儿。毕竟，发断，则再近几寸便能伤及头颈。
他并没有打算含混过去。秦长乐不是不会说谎，毕竟，只要生在这个俗世上，又哪有不会说谎的呢？只是，他不愿意对林七说谎。无论如何，对待林七，他必须坦诚。
因为他是他的知己，和他的众多朋友完全不同的，知己。
年轻的刀客苦恼的皱紧了眉头，手上的笔拿起又放下。墨汁已经研过了很多遍，然而，方才洁白如雪的纸上除了一个墨点之外再无其他。
忽然，窗扉发出轻巧的响声，一个黑影似夜间轻拂的风一样从支起仅仅一拳之高的木窗的缝隙中滑了进来。
的确是“滑”，那确乎是一个人的形状，但是那个人形生物却仿佛没有骨头一般，从狭小的缝隙之中自由穿行。而且，他的速度很快，若是秦长乐不将内力凝聚在双眸之上，那么他也分辨不出那到底是人还是鬼。
身体的本能却远远比自己的眼睛反应迅速，秦长乐手中的笔向黑影掷了过去，那支笔的笔头是极为柔软的羊毛，而它的笔身是轻盈的竹，但是就是这样的一根仿佛没有什么分量的笔，却还是被刚猛的内力生生嵌入了地板之中。
宁静的内室只能听见刀拔出刀鞘的时候利刃和刀鞘的摩擦之声，而转瞬之间，室内的黑暗就被驱散，整个房间都骤然亮了起来。
方才秦长乐的那一刀，将手边的一点烛火斩成了若干小块，而腕间的轻抖之间，这些被切开的烛火被他精准而迅疾的拨到房中的几盏宫灯之中。而这一切恍若神技一般，只在瞬息之中就已经完成。
世间是否还会有这样快的刀？
世间是否还会有这样精准的力道？
许或会有，可是，在这泱泱红尘，却终究只得一个秦长乐。
“我靠，小乐子你下死手啊！”见房间中已经灯火通明，地上的那人便不再装神弄鬼故弄玄虚，索性叫嚷出声。
沈游侯说的“下死手”并没有任何夸张的成分，此刻他的样子异常狼狈，一根笔穿过他宽松的裤子直入地面，凶猛的力道将他带倒在地，而那根毛笔插。在他腿上的位置实在有些微妙。那个位置不太好描述，但是结果是显而易见的。若沈游侯想要起身，除非拔出笔或者撕裂裤子。
裹挟着秦长乐雄厚内力的笔岂是说拔就能够拔的，而若是撕裂裤子未免太过有辱斯文。各种情况的叠加发生就导致，沈游侯被一根毛笔钉在了地上。
“哼，谁让你有门不走偏走窗户。”并不意外这人是沈游侯，秦长乐却也并不急着将他救出来，饶有兴趣对的欣赏了一下沈游侯的窘态，秦长乐方才踱步到他身边，不紧不慢的拔出了那根笔。
苦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沈游侯拍了怕身上并不存在的灰，没骨头似的坐在了书桌前唯一的一张椅子上，沈游侯笑嘻嘻的说道“这不是窗户近嘛。”
大概是道观里圈的时间久了，沈游侯在人前从来都是温文有礼的模样，虽然有些清冷，却更符合他不食人间烟火的身份，为他平添了几分仙风道骨。然而，若是到了相熟的人面前，他简直放荡不羁的让人觉得可怕。
坐卧无相，举止无仪还算是小事，醉卧美人膝尚且在容忍的范围，可是满口尽是荒唐言，举身都是荒唐事却终究让人始料未及。
这样的行止，却也竟然带了几分天成的不羁和气魄。只是秦长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过的奇人异事何止千万，让他找出一个比沈游侯更懒的人，却几乎是没有。
沈游侯这话说的理直气壮，秦长乐也颇有一些无可奈何。左右沈游侯已经受了教训，秦长乐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收敛了几分嬉笑的神色，沈游侯对秦长乐直接了当的询问道“听说今天你和人打架了？”
虽然如今方才二十又一，但是被人将“切磋”说成“打架”，秦长乐还是有些羞赫。但是他心里还是有一些诧异的。他和沈游侯相识日久，也知道沈游侯虽然在朋友面前看起来不太正经，但对待八卦还是不感兴趣的，如今这样特意的提起，恐怕是一些重要的事情。
慎重的点了点头，秦长乐示意沈游侯继续说下去。
沈游侯如今的表情已经是沉重，他凑到了秦长乐面前，压低了声音，对秦长乐说道“就在今天下午，陈老前辈被刺受伤了。”陈老前辈就是上午代表武林盟发言的那位迟暮的刀客，对于此人，秦长乐素来是十分敬重的。
若非如此，沈游侯也不会特地赶来告诉秦长乐这个消息。
沈游侯之所以称得上是秦长乐的朋友，是因为他知道，秦长乐其实对于这些江湖上的事情并不热心。他参与这些事，除了不得不为之的原因，还有就是他在寻找自己突破的机缘。沈游侯知道，自己的这个朋友，在刀法一途上一直都在不断的追求前进，即使偶然停了下来，也是为了迈出更大的一步而积蓄力量。
他有的时候会异常的羡慕秦长乐。因为这世间的确存在有一种人是会让很多人羡慕的。那些人只需要堂堂正正的努力，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没有什么阴谋阳谋，也没有什么心酸无奈。就只是干干净净的努力，然后，就一定会取得回报。
因为，秦长乐手中的刀，从来都不会辜负过他。
沈游侯料想得不错，当秦长乐听见陈老前辈受伤的时候，整个人都开始惶急了起来。虽然喜欢看友人慌乱的神情，但是沈游侯也知道，如今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所以他连忙说道“陈老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被划伤了胳膊。”
并且，是不持刀的那只胳膊。
秦长乐有的时候异常的敏锐，当他听沈游侯说完，唇齿间就下意识的蹦出了一个词，他说的是“挑衅。”
说完之后，他和沈游侯都愣了一下，但是转而却陷入了深思。沈游侯知道的消息更多一点，一旦秦长乐提出了这样的一种可能，他知道的那些消息就仿佛都成了佐证。
犀利的刀，足以划伤稀世刀客的刀法。并且，受伤的人是陈老，是当年手刃魔教教主的人。除却挑衅，一时之间沈游侯竟思索不出任何其他可能。
所有的证据都直指魔教。
用力的向后靠了靠，沈游侯捏了捏自己酸疼的眉心，一时之间也难以将那些错综复杂的旧事与新仇理顺清楚，就只能仔细的叮嘱友人“喂，我说小乐乐，如今是多事之秋，你那爱乱结交朋友的习惯给我改一改，小心身边莫名其妙出现的人。”
沈游侯一时之间想不明白秦长乐受人之邀切磋和陈老受伤这两件事情之间的联系，但是却本能一样的感觉到有一些不妥，所以他格外又提醒了秦长乐一次。
这一次，秦长乐点了点头。
这次遇刺的是陈老前辈，是每一个年轻刀客的理想。秦长乐固然是敬重他，但是却也不必如小女儿态搬的殷勤探望。他如今最想做的，就是尽快找出幕后元凶，了结此间事端。
又和秦长乐商讨了半天案件细节，沈游侯才终于从秦长乐的房间里出来。三更已过，如今时候不算早了。武林盟的人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任人宰割，所以明天一早，众人就要分散在各地，寻找魔教的踪影了。
趁着距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沈游侯火急火燎的奔回自己的房间开始补眠。秦长乐也不是铁打的人，到了这个光景，他亦有些困倦。和衣躺倒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秦长乐很快就陷入了睡眠之中。
在他睡熟之后，通过他的窗扉窜进来的人影轻手轻脚的收拾了他书桌上铺着的一页白纸，小心卷成了小卷，塞入了精致的银质小管之中。
其实，方才那人进来的时候，秦长乐就已经察觉到那人的气息。但是他并未做甚理会，因为他知道这些事林七的人，传递他和林七的信件也是他们的工作之一，所以秦长乐没有睁开眼睛，无声的默许了黑衣人的所作所为。
窗扉一声轻响，室内再无一人，在这样难得的宁静之中，秦长乐睡了过去。他的怀中依旧抱着他的刀，冰凉的刀身染上他的体温，蓦然弥生出一种温暖。
他的刀总会给他慰藉，这一点，秦长乐从未忘却。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飞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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