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知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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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知交。
少年持剑的手很稳，虽然周身的血液都仿佛燃烧了起来，但是他持剑的手却并没有因此而颤抖。他腹部的伤口尚在淌血，但是秦长乐的那一刀毕竟很有分寸，所以少年只是随手抹掉了腰腹的血迹，便不做理会。
可是，他抹不去的，是四散在空气中的血腥味。
这只是寻常的比斗，秦长乐没有必要伤人性命。所以，他斩出的这一刀只是为了让这个少年受点小伤，然后，用那抹不去的血腥味去帮助自己确定少年的位置。
竟然是这样的行事，竟有着这样的心思。如果未曾知晓秦长乐受过林七怎样的训练的人，怕是会以为他是邪魔外道出身。
秦长乐握刀的手却没有稳和不稳的区别。他的刀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所以，他的刀是稳还是不稳并没有什么区别。空气中的气味是无形的线，已经将少年紧紧的锁在其中。秦长乐的长刀所指之处，即是少年所立之地。
秦长乐偏了偏头，竟然蓦然对少年笑了笑。在这样战意胶着的时刻，他竟然能够笑得出来。长刀虚晃了几下，秦长乐低声对少年说道“我们点到为止，谁的武器先落地谁就算输了哦。”
他的尾音俏皮的挑起，竟然带着几许和朋友戏耍的稚气和童真。
少年愣了愣，随即却是神色一凛。他虽然没有很多行走江湖的经验，但是若是以及推人的话，方才那个瞬间，他是会趁着对方片刻的呆愣而骤然出手的。心头弥漫了淡淡的悔意，身体却已经做好了防守的准备。少年懊悔的是，他的须臾走神却可能让他失去先机。
然而，秦长乐并没有趁着这个时候进攻，他一直持刀等待着，仿佛是在等待少年先出剑。非关傲慢，但是秦长乐对于这个少年的确是处处相让。因为秦长乐很清楚，这个少年赢不了他，至少，在如今这个年岁，他赢不了他。
少年很深很深的看了他一眼，骤然拔剑向前。秦长乐已经不必特意嗅闻空气中的血腥气味，少年凌厉的剑气卷起了林间的枯枝碎叶却拂不乱秦长乐的哪怕一片衣角。世人皆道如意刀秦长乐的刀法卓绝，天下无双，却很少有人想起，一个人的刀法再如何精妙，若没有强大的内力支撑以及绝佳的轻功的配合的话，也终归是空中楼阁。
秦长乐的内力已经足够深厚，平素不经意之间便会自成罡气，而此时秦长乐有意将内力外放，那么抵挡区区剑气自然是不在话下。
少年的眼睛蓦然瞪大了。他未曾想过，秦长乐竟然半分也不退。非但不退，秦长乐反而手腕一抖，那架势，竟仿佛是挽了一个剑花一般。
少年习剑日久，自小也是名师教导，加之又家族传承。在他的心里，刀和剑始终是不同的。剑就当轻盈锐利，刀就当刚猛直接。可是秦长乐这样的刀法，他却不曾见过。方才他已经领教了秦长乐的长刀横扫，那种迅猛的势头让他不禁要后退三分。而如今，秦长乐展现给他看的，竟是刀的灵动纤柔。
那是一瞬间的近乎宠溺的温柔，秦长乐的刀是无情的，但是，却也是温暖的。少年被那片温暖的刀影笼罩，心神瞬间出现了恍惚。仿佛是幼年的时候，他的母亲温柔的抚着他细软的头发的那双手。
明明是锋利的刀锋，却偏偏让少年想起心底柔软的美好。少年也分明知道那是危险的事情，可是却已经不打算挣脱。
在刀影细密的向他压过来的刹那，少年恍然想起自己幼年的一件小事情。那个时候，母亲把他抱在怀中，一个一个的教他认着木牌上的字和名称，一一指出每一个小木牌代表着的人的身份，然后为他拭去额角的细汗。
他还记得，他的母亲说“世卿，你要快快长大，娘会帮你准备好一切你想要的。”那个时候他还年纪尚小，而如今回忆蓦然翻腾，他忽然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不合时宜的联想。
那是因为，他的母亲的确是性如刀一般的女子，平生体背无芒棱角平，然而何曾置信，尚含一缘痛快锋。女为母则强，许或正是如此，他的母亲才能在那样残酷的内宅战争中生生为他拼出一条血路，哪怕踏着尸骸，哪怕素手染上鲜血，也要确保他安然无恙。
手腕间的一点痛意唤回了少年的神智，待他回过神来，他的剑已经落在了地上。而少年养尊处优的手腕上带着一点淤青，虽然因为少年的皮肤太过白皙而显出有几分恐怖，但是却可以看出来是秦长乐手下留意了。
作为一名刀客，舞出方才秦长乐那样繁复的刀影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难就难在秦长乐将力道和准确的程度控制得近乎神作，明明是一张网一样的将人笼在其中，但是却没有划破少年的哪怕一片衣角。
若是秦长乐目能视物，那么对于他这个境界的刀客，做到这一步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惊奇的。但是，秦长乐方才却是封住了自己的视觉。
要有多精准的刀，才能做到在一片黑暗中不伤不想伤的人毫末？
是有多强大的自信，才敢挥出这样的刀？
可是，秦长乐偏偏就做到了。少年被卸下了手中的长剑，整个人也仰躺在树林的地上。身下是松软干燥的草地，他就那样仰躺着，倒也不觉得难受。
但是他却清楚，方才他分明是一个持剑全力前刺的动作的。而对面的男人面对他的攻击没有闪躲，甚至也没有出刀格挡。他就是挥出并没有伤害到他的几刀，却生生把他逼退，最终狼狈的仰躺在地上。
少年不是江湖人，也没有“少年鲜衣怒马，持剑纵横江湖”的少年意气。既然已经输了，那么哭天抢地发咒赌怨也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只会让自己更加狼狈罢了。所以少年回过神来之后，便拍了拍身上的落叶，在秦长乐面前沉默的抿紧嘴角。
少年看着他的目光太过专注，让秦长乐不好意思直接戳自己的手臂为自己解开眼睛上的穴道。在少年看不到的地方暗自苦了脸，秦长乐最终强自冲开了穴道。冲穴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一盏茶的功夫里，秦长乐的眼中还是一片迷蒙。
少年紧抿着嘴角，将剑捡了起来收入剑鞘，然后在秦长乐面前站定，对他说道“你赢了，开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你。”
秦长乐如今眼前只是模糊的倒影，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仔细看了少年几眼，忽然就笑出了声音“那，就告诉我你叫什么吧。”和少年比试本来就是一时兴起，少年会输也是意料之中。而从一开始，秦长乐就没打算为难一个后辈。
虽然用的是无情的刀法，但是不可否认，秦长乐骨子里从来都是一个温厚宽容的人。若没有碰触他的底线，很多事情他都是不喜欢计较的。
并且，那种惯性的温柔体恤，总是给会给人错觉和虚假的希望。这也是为什么秦长乐明明不风流，却偏偏成了许多红颜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显然是没有想到秦长乐这样简单的要求，少年从来都是冰冷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几分属于他那个年纪的少年人的怔忪。少年狭长的眸子似乎也瞪大了几分，仿佛在确认秦长乐是否实在开玩笑。
人性本贪，少年自小看过许多贪婪的人，也就下意识的一切秦长乐的这个条件也会贪婪和苛刻。他在等待秦长乐提要求的过程中想过了许多可能，所以当秦长乐的这个要求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会出现片刻的呆愣。
秦长乐看见少年的神情，忽然噗的一声笑出了声，忍不住出言调侃道“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还是你根本就是打算赖账？”
秦长乐行走江湖这些年，像是少年这样的人也遇见了几个。所以，他知道，在和这样傲气的人相处的时候，激将法可以适度的用，却不能一下用得太过，直接和人闹翻。所以，眼下这种情况刚刚好。
不出秦长乐所料，当少年听到秦长乐怀疑他的人品的时候骤然捏紧了拳头，然后盯着秦长乐一字一句的说道“林世卿。”没有提及门派，也没有提及家世，少年就是简简单单的介绍了自己的名姓，其余再无多言。
“林？”秦长乐低声呢喃着少年的姓氏，然后视线在林世卿的脸上来回扫视了几下，心头忽然一跳。
然而秦长乐毕竟是老江湖了，压下心里怪异的想法，秦长乐冲着林世卿笑了笑便往后走去。
林世卿看着秦长乐离开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那笑意和他方才的倔强和青涩不同，带上了一些势在必得的味道。
那种势在必得自然不是针对秦长乐，而是含着一些更大的追逐。他此行必然要功德圆满，因为他这一路走来，都不能够真正的输一次。那种一次都不能输，输了就是地狱的心情，除了他自己，他人又怎么能够体会。
并不知道少年变了的神色，或者说，恐怕秦长乐在秦长乐面前上演，秦长乐也懒得多看一眼。
捡起一旁散落的棉布将自己的如意岛细细裹好，秦长乐踩着破碎的夕阳往自己落脚的客栈走。这一战是旁人口中的三言两语，但是却耗费了秦长乐和林世卿的整个下午。
毫无悬念的赢了，秦长乐却有些高兴不起来。林七会做到什么程度他是清楚的，到了这个时辰，恐怕林七已经知道了他被人削掉一缕头发的事情了。
长叹一声，秦长乐铺好了纸笔，开始给林七写信。
这是他们偶尔为之的习惯，哪怕时过境迁，哪怕只是三言两语，这个习惯却始终存在。
月，凉如水。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知交。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