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又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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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又逢。
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跪在了林七面前。他已经跪了很久了，但是林七没有让他起来，所以他也不敢擅自起身。
林七的表情从来都是浅淡的。这一次，也没有什么例外。他手中拿着的是秦长乐的信，林七的手指默默的划过纸缘，纸张被利落的断开，一次划过，所有的纤维都被切断，平滑得一丝毛边也无。
纸是雪一样的白。
林七盯着白纸上的一点墨点，薄唇换换的抿了起来。这是第一次，秦长乐第一次提笔研磨，却最终仓惶得一字也未写给他。更何况，在此之前，林七是一直打算看看秦长乐到底会对他如何解释的。
然而结果却是，纸上只有一个墨点，那一点墨凝固在雪白的纸上，看得出书写之人的一个有力的顿挫，林七闭上眼，就能够想象出秦长乐手腕的提起和落下。然而，这一个顿挫就成了永远的停留，那滴凝固的墨没有再被那人延伸成字。
黑衣人是酒庄的暗卫，是林七早年就派在秦长乐身边的人之一。他其实并无大错，因为林七早就吩咐过，但凡秦长乐准备着笔，无论写了什么，都一并送回来便是。而如今跪在地上的那人，不过是忠实的执行了自己职责。而他之所以跪着，却全部是因为林七的迁怒了。
即使是迁怒，黑衣人的脸上却并没有任何怨怼的神色。他的命是属于酒庄的，是属于林七的。所以，无论林七怎么对他，他都一并受着便是。
毕竟，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在酒庄众人心中，他们不知谁为君。君臣社稷算得了什么？林七才是他们的主子。
许久之后，林七捏了捏眉心，向跪着的人问道“酒一，长乐那边怎么样了？”在下人面前，林七从来都是称呼秦长乐的名的，而飞蛮这个名字，更像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不必对旁人提起。
黑衣人骤然被点了名，连忙低下了头，简短而迅速的回答道“陈老遇刺，少主和青霄道观掌门怀疑是魔教所为，武林盟如今倾巢而出，四散寻找魔教踪影。少主已经和青霄道观掌门一路南下了。”
秦长乐在酒庄的身份有一些微妙。虽然他一身功夫都是拜林七所赐，但是却并不是林七正式的徒弟，似乎叫少主也有一些不合适。但是他又不是林七的朋友和酒庄的客人这样简单的身份，秦长乐和林七以及酒庄的羁绊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
前尘和往事缭乱纷纷，林七和秦长乐的关系还真就是不那么容易理顺清楚，但是林七却惯于快刀斩乱麻，他对酒庄的下人们吩咐过，就统一称呼秦长乐为“少主”。
至于什么乱了规矩？呵，在酒庄，林七就是最大的规矩。
“南下？”林七将手上的白纸放在了桌子上，修长的手指轻叩桌沿，脸上的神色变幻不明。半响之后，他轻轻的“恩”了一声，示意酒一继续说下去。
酒一跟在林七身边的时日甚至比秦长乐久一些，见到林七这样的神情，心里揣度出自家主子大概没有方才那样生气了，暗自为少主抹了一把汗，酒一补充道“是，正是酒庄方向，若无意外，少主不日将归。”
林七轻轻的点了点头，示意酒一退下。方才他分明是震怒的。从秦长乐十六岁开始，秦长乐一直就有心理准备，他觉得自己的小小酒庄困不住秦长乐了。然而，“他觉得”和“秦长乐觉得”尚且有很大的区别。
这些年，林七总是觉得，自己的小小酒庄是秦长乐的根。所以，无论秦长乐飞多远，他的酒庄就像是牵着风筝的线，只要酒庄还在，他的线就还在，同样，他和秦长乐的联系就不会断。
林七不愿去想，若是有一天秦长乐不愿意被牵着了呢？若是他执意要做自由翱翔的雄鹰，而不愿意做他林七手中的风筝了呢？这样的假设，林七不愿去想。可是，随着秦长乐在江湖越来越声名鹊起，他却不得不去想。
拿起那无一字的纸，林七缓缓将手边的酒浇在上面，就仿佛，浇灭了一段新愁。
林七是越喝越冷的酒，而秦长乐是唯一的温酒人。在无人探手来温的寒夜，林七就将自己静默的尘封。
青衣拂过墙上的水墨画，酒肆的墙壁轰然而开，林七缓缓的踱步而入。墙壁合上，酒庄如故。
林七的夜寂静又凄清，而秦长乐的夜晚仿佛恰好相反。
秦淮河的夜晚弥漫着怎样也挥之不散的胭脂香气，甜腻的味道中夹杂着一丝一缕的酒香。和酒庄清冽的酒香不同，秦淮的酒香香暖，和着河上云舟传来的锦瑟之声，交织成了江南最浓厚的一抹艳色。
秦淮的暧昧夜色里，抱着刀的剑客和道袍加身的男子却并不突兀。他们的脸上带着恰当的微笑，不矜持也不放荡，就是恰到好处的融入夜色之中。
他们自是眉目俊秀的男子，沈游侯的眼角眉梢甚至很有一些潋滟的味道。但是当他们走在秦淮的河岸，却如同一滴水滴入了江河之中，片刻之后再也寻不到踪影。
轻轻拂开身边招揽摇晃的手帕，秦长乐和沈游侯走到了秦淮河最大的花船旁。眼尖的龟。公看到了他们，却没有很殷勤的靠过来。毕竟，两个人身穿的并不华丽，而能够上他们的花船的，都是达官贵人。
秦长乐和沈游侯对龟，公的怠慢并不介意，两个人相对耸了耸肩，足下一点，如同飞鸿一样掠过水面。花船停在了秦淮河中央，距离河岸五十米有余，而河上只有夜晚升腾起来的烟雾，并没有任何借力点。
沈游侯和秦长乐就是这样，掠过了五十米的水域，轻巧的站在了花船之上。龟公们有些惊悚的看着两个人，一时之间竟然忘了招呼。
秦长乐瞥了一眼自己的鞋和沈游侯的鞋。沈游侯穿的是青灰色的道鞋，上面却一点水迹也无。而秦长乐穿的是黑色的官靴，虽然并不明显，但是甲板上的水印却瞒不了别人。
看见秦长乐有些郁闷的吹起自己额前的碎发，沈游侯笑得极为放肆。“小乐乐你别着急哈，再努力个三五年，你就能赶得上为父了。”
这本是调侃的话语，周遭围过来看热闹的恩客和龟。公妓。女们却轰然议论了起来。一个胆大的商女凑了上来，颇有一些好奇的对着沈游侯说道“老爷，您长得可真年轻。您家公子也是俊俏。”
秦长乐听了之后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脸涨得通红。而沈游侯这会儿从那姑娘奇异的思维之中挣脱出来，忍着笑拍了拍秦长乐的肩膀，很是意味深长的说道“是呢，我儿子长得像他娘，俊俏的很。”
他本就比秦长乐大上八。九岁，这时候恶意伪装，还真有几分似真似假的味道。周遭的人有些怔然的看着两人。秦长乐只觉很丢脸，硬是压下脸上的红晕，拉着沈游侯走进了船舱之中。
正主已经走了，周遭看热闹的人也便散了开来。花船传来了缠缠绵绵的琴瑟歌弦，将方才的闹剧掩下。
船舱的内里比外部看起来更加富丽堂皇。秦长乐和沈游侯一进去，就险些被里面的金粉气息迷了双眼。在这样盛满了纸醉金迷的环境中，秦长乐却闭上了眼睛，仔细分辨空气中的不同酒香。
汾酒，桂花酿，甚至是最近正在盛行的冰酒，这些味道混杂在人息和脂粉气中，却还是被秦长乐一一辨别了出来。这些酒有好有劣，但是对于秦长乐来说却毫无意义。他要找的，是绿拂罗。
秦长乐因为那日下午的一场比斗而错过了侦查陈老遇刺的现场的时机，但是沈游侯却没有错过。其实错过也无妨，那日到达现场的若非沈游侯，那么谁去探查都会无功而返。。
因为对方的手脚太过利落，并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线索。除了空气中将要弥散的一丝浅淡的气味。
绿佛罗是千金难得的酒，那滋味却喝过一次之后便不会再忘。
沈游侯曾经在酒庄喝过一次，那是有一年秦长乐的生日，林七随手拿出来放在桌边的酒，若非林七随口提起这酒的名字，沈游侯便不会知道，自己喝了的那一小杯可以换十顷良田。所以，对于绿佛罗，沈游侯记忆犹新。
虽然这个线索太过模糊，但是总是聊有胜无。
陈老说和他交手的人并没有喝酒，那么也就是说，身上沾染的酒香并不是一日之功。那么，沈游侯就可以推断，这个人必定是时常饮此酒的。
按照抽签的顺序，两人一路向南，便来到了人口最密集的地方。绿佛罗的香气短时间内不会消散，如果那人在附近，那么秦长乐一定可以辨别得出来。
这是最笨的方法了，类似于病急乱投医，但是除此之外，武林盟上下寻不到更为适合的方法。总不能坐以待毙，不若放手一搏。
隐晦的对沈游侯摇了摇头，秦长乐示意沈游侯这里没有。既然并没有目标之人，那么两个人也不便逗留，挑起花船的珠帘，两人回到了甲板上。
“秦，长，乐。”有人唤着秦长乐的名字，声音清冷，而秦长乐的名字也仿佛被他咬碎在唇齿。
蓦然回头，秦长乐赫然看见那日下午和他比斗的少年。这一次，他依旧是一身黑衣，仿佛融入在夜色之中。而他脚下的乌篷船也仿佛和秦淮的声色犬马格格不入。
然而他就是这样步步接近，仿佛踏水而来。
“咚”的一声，随着少年船上的船夫将锚抛出，林世卿的船已经停留在那艘花船的一旁。
正是，秦淮怀归夜，潇湘遇旧人。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又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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