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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屠杀 ...

  •   芙蕾雅平原上的草坡四季都吹着温柔的微风,草坡一直向远处延伸到一望无际的大湖,视线尽头能看到的只是湖天一线的场景,还有湖畔边高大细长的、迎着微风轻轻摇曳的芦苇丛。
      而那一天,我和戴蒙沿着芙蕾雅平原一直向湖畔逃跑,一路杀出的逃亡路线上,有着尸骸堆叠的栅栏,和兵器交叠着铺满的道路,这条血路一直通向望不见彼岸的弗雷湖,沿路流淌的血一直流进湖里,将大片大片的芦苇,都染得鲜红。

      我这辈子第一次屠别人和第一次被别人屠,都是在那场围剿里面。

      在这只眼睛彻底报废之前,右眼所能捕捉到的视线,早已经是世界炸裂一般的殷红色,逐渐麻木的视觉仿佛和神经回路断开了连接,脑海里只有清楚的指令短促地、周而复始地下达着。不再是放大瞳孔试图让焦距随着血管流动,每一次眨眼时便会切入另一具肢体,对血的操作开始变得异常简单,简单而粗暴。

      眨眼间,炸裂。再一次掀开眼帘,再一次炸裂。毫无目的性和指示性地杀人,我的左眼看见手臂挥动着镰刀割裂躯干,我的右眼平静地注视着那躯干里一条条爆裂开来的血管。

      杀人就变成了那般简单的一件事。

      然而分明不断地有一具又一具倒下去,但下一秒又会有人涌上眼前。短刀、匕首、长刺剑、战斧、双戟……应接不暇的攻击,每一刀每一斩都是冲着要害劈头盖脸地捅过来,我左手的小拇指在保护心脏的时候被削掉了,溅出的热血喷洒在脸庞上,热滚滚地顺着脸颊向下流。双眼承受着全然不同画面的精神压力之下我终究是没能忍住从喉咙深处窜出来的叫喊,断指的疼连接着心脏抽痛地快要爆炸,提着匕首的金发男人从嘴里喷出了血,他的喉咙爆裂一般诡异的鼓起又凹陷,他倒了下去,他的匕首上还沾着我的血。

      小指断口的血无法干涸,不必刻意割破掌心去放血的情况下,充足的血液流入镰刃,流入蝎尾,甚至流入镰柄,砍人的效率变得快了许多,天空却忽然变成火热的红色,抬眼间团团的火焰像燃烧的太阳在陨落。近战的士兵,提着盾牌的重甲骑士,反手刺着匕首的夜行族,还有远处吟唱的咒术师。这一群屠杀者构成的阵容,倒真是豪华到可以加入肯德基早餐呢。

      火球在半空砸下来,被箭羽带动的气流分散,复而又聚拢成一条身姿巍峨的长龙。

      戴蒙的身手在这几天的培训里渐渐像一个真正的战士,至少可以将后背放心地交给他,然而箭羽卷动的气流却驱散不了那些吟唱生成的火。我抬手间用力地将镰刀砸了下去,它劈开了厚重的盾,也劈开了相比之下清脆柔软得多的头盖骨。

      手腕都震得酸疼,镰刀的手感比以往都重得多。

      “你他妈到底是招惹了谁啊!!”

      烈焰在我们身侧砸出巨大的深坑,火焰灼烧尸骸的烟熏和尸臭如同从地底深处破土而出,趁着烟雾我用活动不便的手指夹住戴蒙的袖口,示意他趁现在逃跑。

      右眼疼得快瞎了一般。
      勉强使劲地在逃跑中集中精神,才能好不容易控制住断指的血流结成细小的界,堵住破裂的血管。
      ……再这么流下去会虚脱的。

      “……是来杀我的人。”

      戴蒙在我身侧沉着脸喊话,跑动时的烈风伴着烟尘呛得他整张脸都憋的通红,我明智地咽回了话到嘴边的吐槽,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咆哮。

      老子杀的人加上做的坏事加上惹得坏蛋组织的总人头数加起来比你一顿饭吃的盐粒子还多呢,也没见着哪次有这么大的排场要来杀我啊……

      虽然认认真真地算起来,今天我杀的人简直跟我在副本里砍的怪一样多。

      一道火舌从我身侧舔舐过去,我闻到了烧焦蛋白质的臭味,伴随着耳根的刺痛,和掌心摸到的快烧秃了的头皮。

      F**K!!!

      防火的外套,早知道就穿来了……

      镰刃上的血多得都沿着手臂染红了外套的半条袖子,狂奔中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臂,只有一只眼的视力之下连逃跑都是歪歪扭扭的,右眼正在慢慢地适应彩色的世界,但我不能让它适应。

      它必须像一把随时出鞘的刀一般,磨得锋利坚韧。

      巨镰在我手中调换了位置,本就残留着血液的左手握住蝎尾,带刺的蝎尾咬合住手掌的血肉,长满了尖刺的锁链连接着细长的镰柄和薄而锋利的镰首,沿着半月的弧度向后方平削了过去。那样充满了力度的横扫,我都能感受到自己的肌肉绞裂开来,血管里的血像倾斜的红酒杯流淌下鲜红的液体,而更能深刻地感受到的,是镰刃劈开脖颈,劈开手臂,劈开腰肢,劈开每一个会飞溅出鲜血的断口,血柱像喷泉一样忽然涌出,残臂断骨像骨头汤里的肉末和排骨一样盛在浓汤里。

      被诅咒了一般的眼睛,忽然就呈上了鲜红的一幕,镰刀飞旋着像在跳舞,血管引爆着艺术的瞬间。

      戴蒙默默地补着刀,他看上去同样狼狈,比我好不到哪去,但……我又仔细地用独眼打量了他几遍,确定他身上没受什么伤。也不知道是从哪一刻起我便觉得自己应该保护他,虽然这种莫名的冲动和这个想法本身一样愚蠢,并且愚蠢得根本找不出缘由。

      我们一边逃跑一边反击,为的就是避免被围攻时落入人数上的劣势,吟唱的攻击远不如物理攻击那般远范围,围剿我们的咒术师没有坐骑,跑着跑着就没怎么跟上来了,我本以为可以稍微松口气,无非是多添上几道伤口,也许能活过这一次追杀,然而后知后觉的情况下,我才发现那咒术师的目的显然已经达成了。

      我们并没能跑多久。

      因为戴蒙忽然像被砍断了根基的榕树一般面朝下地整个人向草地上砸去,我立刻伸手想要接住他,然而这根本就是徒劳,左臂已经没有了任何知觉,冰冷得仿佛只剩下骨架……我便只能就这样错愕地看着他扑倒在地。
      他像真的撑不住了的样子,隐隐被斗篷盖住大半的脚踝上遍布火焰灼烧的焦痕。

      ……数不清是第几道火舌袭来时,我被戴蒙眼疾手快地按倒在地,隐约是感受到巨大的热量从身后碾压而来。

      难道就是那一次,伤得这么重……

      喉咙像梗住了,右眼在哀鸣着说它想饮血。

      转眼间我们就又被包围了。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很想笑。
      抬起了眼帘,一只眼睛叫嚣着渴血的念想,它所见之处皆是血红,而另一只眼睛,倒是残缺而带着死角地挨个打量起围堵上来的杀手们。

      虽然莫名来了一堆人然后被屠得像狗一样,却还是莫名地觉得心情有一点愉快。

      ……大概,是第一次被人救的原因吧。

      我望着眼前这一张张见都没有见过的脸,酸胀的右臂提起低垂的镰刀,扛在了肩膀上。

      “来啊。”

      我冲他们微笑了起来。

      左臂低垂,血液倒灌,那一刻,我睁大了单只的眼睛,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突发加速的心脏慢慢平静下来,然后没有任何犹豫的,解开了左手小指断口处用以凝结伤口的结界。
      也就在血结界涣散的那一刻,立刻便有血涌了出来,汇聚着,然后滴答滴答地落在草地上。

      鲜嫩的绿色,衬得血更是殷红了。

      还不够,这些血。

      “你们想杀他吗,虽然很好奇理由……”

      我慢慢地扛着镰刀走近戴蒙身侧。

      “不过我更想慢慢地逼问你们说出来。”

      其实理由我并不在意,我并不想知道戴蒙是谁,也许他在现实中是个高官,或者是某一类令我敬而远之的富帅,但这些都不重要。
      因为他本人,并没有希望我知道的意思。

      ……我又能看见血了,这一次是看见了自己的血液,殷红殷红的,顺着细嫩的草尖一点一点滚动。
      清晰地如同眨眼间,便会有血液顺着睫毛滴落一般。

      左眼则是低垂下来,看向戴蒙苍白的脸,他好像在挪动嘴角让我跑。

      “你们想杀他?”

      那一刻我下定了决心。

      “那踩着我的尸体过去吧。”

      ……

      有人抓住了我的脚踝。

      有一些用力,是戴蒙。

      ……

      “我不会跑的。”

      我低下头,透过柔粉的头帘,认认真真地向他保证。

      戴蒙是我玩游戏以来第一个不在生死攸关的时候背叛我或是抛弃我的家伙。虽然很狗血,但狗血的我就是会因为这样狗血的事情而感动。

      不会跑的。

      ……

      一定会救你的。

      只是现在……只是现在……我需要的血,还不够。

      ……

      ——挣扎。撕扯。尖叫。然后眼珠被挖了出来。

      很久很久以后的我,对于这一段经历的概括,大抵是如此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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