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曰黄昏以为期，羌中道而改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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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曰黄昏以为期，羌中道而改路？
舜南巡狩，崩于苍梧之野，葬于江南九嶷，是为零陵。
等天空明亮下来，蒋诚发现自己身处深山之中，山高林密，茂林繁竹，古木参天，令他疑惑，这又是到了哪里？湘夫人动用这么大的阵势，把他们从一个时空站换到另一个时空，究竟是想干什么呢？
“将臣，你居然来了？”一个苍老而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蒋诚霍得转身，发现一个白衣白发的老者站在他身后。
蒋诚一怔，神色怔忪了许久，才迟疑的问道：“重华？”
须发皆银的重华笑了，他不再年轻，但笑容依旧俊朗，“这么多年未见，你还能一眼认出我来，真让人高兴。”他有些感慨，“你是来送我的吗？”
“送你？”蒋诚疑惑。
重华摇着头失笑，“你还是这样，一点眼力都没有，你看不出我快死了吗？”
蒋诚这才认真看了他一眼，重华的确是老了，不复当年郎艳独绝的风华，却依然有素衣如羽的气韵，身姿不再俊秀，却依旧挺拔。他的生命之火已经在风中摇曳，生气即将散尽。
他就要死了。
“这些年我过得很不错，”重华说，“我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做一个好帝王，我做到了，我很高兴。现在想想，以足慰平生，成不成仙都无所谓了。”重华领着蒋诚走进竹林，在竹榻上盘坐着煮茶。“很久没有自己煮茶了，太忙，他们都不让我自己动手，即使有时间煮茶，也没有人陪我一起喝。”
“我不懂这个。”蒋诚说。
重华微微笑起来，“你不需要懂，我懂就行了。”他分茶，递给蒋诚一杯，“那年我成亲后，你好像就渐渐睡着了，我叫你你也不醒，我不知道你要睡多久，只好经常去看你，跟你聊聊天。后来做了皇帝，很忙，压力很大，我也抽时间去跟你说话，感觉跟你说一说会轻松很多。”
重华不停地说着，又仿佛在喃喃自语，仿佛回到年轻的时候，他总是跟蒋诚说话，哪怕蒋诚很少开口，只是懵懂的望着他。
他说着自己的政敌们，他如何将他们打败，他说着他的政绩，他如何的自豪，他巡狩四方，整顿礼制，减轻刑罚，统一度量衡，他政教大行，八方宾服，四海咸颂功德。他神色清淡，身体孱弱，言语中却强大的自信，他的一生大气豪迈，波澜壮阔。他不虚此行。
他握着茶，跟蒋诚讲述着他的那些过往，就这样含着微笑阖然长逝。
蒋诚在重华的遗蜕前静静坐了很久，他想，不管重华最初的机动是想做帝王还是成仙，他是一个很好的帝王，不是吗？
结局这么好，有什么样的开始，还重要吗？
他突然感到很高兴，为重华高兴，也为自己高兴，他躺下来看天，觉得竹林的天空也好看很多。
可是，蒋诚又突然想起来，该隐去哪里了？他惊得坐起来，不会自己把他弄丢了吧。这莽莽洪荒，丢在哪里让哪个大巫或者大妖捉了，可得受一番苦头。
蒋诚急急站起来，几步跨出山林，试图自己辨别方向。可这是在哪里？群山环绕，蒋诚朝着一个方向奔出许久，才出了群山。站在山外道上，他却又不知道往那边去好了。
蒋诚想念动咒语激起那张符箓，将该隐召唤回来，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强行召唤回来，可能会对该隐产生未知的伤害，而且，他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是一只召唤兽。
他料想该隐落下的地方应该距离自己不远，正当他站在路口张望，然后决定随便选一个方向去找该隐的时候，一对人马从远处蜿蜒而来，蒋诚觉得自己的选择真是棒极了，一转身就见到了人烟，要知道，在莽莽洪荒，走几个月见不到一个开了灵智的生灵也是常有的事情。
“喂，”蒋诚迎面过去，“能不能停下来帮我指个路！”
马蹄奔驰，扬起一片飞尘，朝着蒋诚迎面就冲了过去，蒋诚也不躲，伸手抓住辔头，猛地一用力，马儿一声惨鸣，匍匐在地，“喂，问个路而已，这么凶干嘛！”
那骑手翻身下马，也不回答，一鞭子朝蒋诚打了过来。蒋诚这才注意到，马上是个女人，轻纱覆面，眼角已经有皱纹，但依稀可以看到当年美貌。
蒋诚从来也没有什么不打女人的想法，毕竟洪荒之上，性别只能摆在那里看看，比男人彪悍的女人多了去了。比如女魃。他这时倒是侧身避过，有些惊讶又有些了然，“你是，女英？”
那女人没回答，又是一鞭子抽了过来，蒋诚当然不好跟刚死了老公的女人计较，一个健步，退了一丈之地。
队伍里有另一匹马越众而出，也是个华服蒙面的女子，看着蒋诚一眼，才喝道:“女英，住手！那是夫君的朋友。”
正是娥皇。
遇见了千里奔丧的娥皇女英姐妹，特别是她们两人还因为九嶷山中九山相似，而找不到重华的遗蜕所在，蒋诚没无法先走了，只好陪着两人先去见重华。
女英虽然因重华朋友的名号住了手，但仍不理睬蒋诚，自己一马当先走在队伍最前方，娥皇和蒋诚并肩而行。
蒋诚有些感慨，“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他望着娥皇，娥皇此时已经取下了面纱，昔日美丽娇嫩的容颜已经渐渐枯萎，但时光待她不薄，她如水的气质更加沉静，透出睿智和包容，这是时间赋予她的比美貌更重要的东西。
娥皇莞尔一笑，露出当年一点点影子，“我去看过你，”她眼眸中露出一丝回忆，“看见你睡在那里，我可害怕了，还想把你挖出来。是夫君叫我不要动的，他说你会自己醒过来。”
“只是没想到，过了四十多年，你才醒过来。夫君他很想你。”
娥皇掠起鬓边一缕发丝，微笑着说道：“他经常去看你，会跟你说话，有时候我也会一个人去，你那里很安静，很舒服。”娥皇又想起了什么，“这么多年，你那里还是跟原来一模一样，你醒来应该也没有什么不适应吧。”
蒋诚想了想数千年前自己睡觉的那一泥坑周围的环境，记忆太遥远了，有些模糊，依稀记得就是一块草地，长着不知名的小花，一片树林，小鸟儿叽叽喳喳。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而越是这样平平无奇的东西，想要永远一成不变越是困难。
“我想夫君应该很高兴吧，”娥皇说，“最后还能够见一见你，他会很高兴的。”
“那你呢？”蒋诚突然问，你高不高兴呢？这话一出，娥皇身边几个侍卫都对蒋诚怒目而视，若非他背着舜皇朋友的备注，只怕已经刀枪相加了。
只有娥皇失笑皱眉，“将臣，你怎么还是这么傻！”问一个新丧的寡妇高不高兴，听起来实在太傻了。
娥皇风淡云轻的将话题转移了出去。而蒋诚是真的很想知道，嫁给重华，你高兴吗？成为他的王后，你高兴吗？他死了，你高兴吗？
蒋诚忍不住回想起曾经坐在窗下纺线的少女，娥眉淡扫，螓首微低，素手抚弄着蚕丝，眼神里是对婚姻的憧憬和羞涩。
女英抱着重华遗蜕痛哭流涕，同行的侍卫们也都一片哀戚，而娥皇已经收拾好眼泪，开始有条不紊的安排后事。
蒋诚站在一边看着女英哭，而女英一直仇视着他，盖因蒋诚他明明亲眼见重华死在他面前，居然没有给他收尸就自己走了！
天，收尸！
有没有搞错，这只是遗蜕而已！重华有没有真的死，他马上就是湘水之神了！遗蜕有什么用处，不过是些腐朽的泥土，收起来干嘛！哪个神仙的遗蜕不是随风而逝，随土而去了？
蒋诚头都要大了。
他很想走，可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他不太敢走，只好去找娥皇。
娥皇站在山崖边，如玉山屹立，衣袂飘飘。
“若干年后，那一座峰就叫娥皇峰。”蒋诚指着旁边一座秀丽的山峰说。
娥皇神色里有些疲惫，但还是微微一笑，说道：“那我们脚下这座，是不是叫重华峰。”
“不是，”蒋诚很诚实的说，“叫舜源峰。”
“还有那一座，叫女英峰。”
娥皇听着，神色黯淡下来，她喃喃道：“娥皇女英，与舜，已经纠缠了一生，如今终于结束了……我心里……”
她突然说：“将臣，你知道我和重华为什么喜欢跟你说话吗？”
蒋诚不知道，没有回答，而娥皇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你总是听得很认真，虽然你不一定能听懂，你也不会去想这些话背后有些什么，你不问，你也不说，多好的倾听者！”娥皇低着头，默默苦笑。“这一生能有你这样一个倾听者，实在是我和重华的福气。”
“其实我跟重华很相似，总是试图让自己表现的更加完美，让更多人满意。当初，我以为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一对夫妻，我们可以相互体谅，相互扶持，无话不谈。事实上我们的确过得很好……可是……”纵然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我们可以在事业上相守相望，可感情之中，永远隔着一个女英。
“你问我高兴吗……”娥皇仰着头，喃喃的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曰黄昏以为期，羌中道而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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