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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彼岸忘川 ...

  •   我的心还沉浸在跌宕起伏中,久久不能平静,不妨此时庙门却被人大力推开了。
      一个跛足蓬头的僧人大步迈进,披散的头发虽然纠结凌乱,却掩不住一双精闪睿智的眼,微勾的嘴角带着种看穿世情的透彻与了然。
      是得道高僧?我的心里立刻有了肯定的答案,含笑地望着他道:“大师你好!”
      和尚呵呵笑了起来,目光随意地在我身上转了两转,对于在我怀中沉睡的沈醉他也只是一扫而过,没有过多复杂的表情,反倒是鼻子使劲地在我身侧嗅了嗅,脸上微微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两位施主从瘴树林而来?”他直接地问我,眼睛眯起,其实他年纪已经不小,脸上也有了皱纹的痕迹,但他顾盼神飞之间自有光华流转,一身贫僧的打扮,气质却不俗。
      我点了点头,对于高僧,我向来是敬畏的,我不信命,却喜欢听和尚打禅机。

      和尚若有所思地坐在蒲团上,大刺刺地伸开两条腿,破旧沾满泥污的芒鞋大张着嘴巴,露出里面一双长满癞疮的脚丫。
      “可否请施主取出怀中的彼岸忘川给贫僧一看?”他向我伸出了手。
      我一瞬间的迷惑,但很快就意识到他指的是我在湖边所采的红花,原来它的大名竟是如此凛凛,彼岸忘川?是到达阴间的彼岸还是了却前世的忘川?

      怀中花略有些凋零,香气却还很沉郁,细长的叶子上筋脉根根分明,那如血色般的花朵迎风轻颤,有着妖娆而诡异的美。
      和尚将花执在手中细细看了半响方才还给了我,微叹口气道:“原以为此花早已灭绝,却不料此处尚有留存,你二人此番来到此地,也算是天意。”
      机锋终于来了么,我微微笑问道:“敢问大师为何此花名叫彼岸忘川?”

      “彼岸叶,忘川花,花叶无情,魂断幽冥。”和尚答得倒快,我却一头雾水听不分明,这说了几乎等于没说,我想了半天才勉强听出一点味来,试探着问道:“这花和叶是有毒的么?”
      和尚赞许地点了点头笑了,露出一口白得晃眼的牙,“姑娘果然深具慧根,与这彼岸忘川也是甚为有缘。”
      当然当然,如果不是有缘,那能让我采到,并且能顺利走出瘴树林呢!我至今仍在庆幸自己的有缘,若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彼岸叶剧毒无比,以汁入水,足以令人腐骨穿心而亡,而忘川花入水服后能令人忘却今生经历种种,但它却是解彼岸叶毒的唯一解药,姑娘与此二物有缘,当善用之。”和尚深深地望着我缓缓说道。
      我细细咀嚼和尚所说的话,心中谓叹万千,不由朗声道:“烈酒最香,毒花最美,此花果然是奇物,只是这今生经历种种早已铭入骨髓,又岂是能说忘就忘?人世间的爱恨情仇若不能交待清楚,又怎甘心再入轮回?”
      和尚朝我瞥过意味深长的一眼,低叹道:“姑娘心中好深的执念。”
      高僧都会这般看相的吗?我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大师为何如此说?”
      “姑娘眉心隐现一点煞气,神色间更是郁结着忿恨难平之色,若姑娘不能放开执念,恐终姑娘一生不得见开心颜。”

      和尚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象昨晚那尊弥勒佛,一副悲天悯人的神色,我被他看得有些局促不安,不由低下头去看沈醉,脑海中却乱七八糟地翻涌着这八年多来的坎坷流离,一直以来心中的一个疑问忍不住脱口而出:“敢问大师什么是缘?什么是劫?”
      “相遇相守是缘,相遇不能相守即为劫,是缘是劫,端看姑娘一念之间。”
      我喃喃低语,心中仿佛有些明了,又有些迷惑,和尚却又不再多说,目光反而向大殿内望去。

      和尚看了半响,毫不介怀地向我说道:“蜗居浅陋不足以待客,还请二位移驾内室奉茶。”
      我呆住,整个人彻底石化,啥,这个破庙是他的家?
      再看看被沈醉糟蹋得如同强盗劫掠过的战场,满场狼藉几乎没有立足之地,饶是我向来自负镇定自若,面上也不由泛起了红潮。
      和尚倒是一副坦荡无所谓的神情,似乎这蜗居在他眼里看来丝毫不比皇宫逊色,而且他即将邀请我们进入的是玉楼仙宫。
      但昨夜分明打探过,庙后只有几间比这庙还要残破的旧瓦房。
      只是,只是,再怎么破旧,好歹他也是主人,把他的家搞成这样,似乎有点过意不去。

      我朝他歉然一笑,和尚却不以为然地说道:“月蚀之毒如附骨之蛆,发作之时那种痛是难以想像的,你这位朋友也算是个异数,在这样钻心刺骨的疼痛折磨下居然没有杀了你。”
      他连这也看出来了,我的心里扑扑乱跳,眼神亮得灼人,“求求你救救他吧。”哀求的话语想也不想地就出了口,我要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话出口我也讶然了,这还是我吗?我一向是高傲的,是不屑于求人的,如今竟然......
      和尚不再多说上前便抱起沈醉向庙后走去,我慌忙收起零乱的思绪跟在他身后。他虽然跛了一脚,走起路来隐隐生风比我还快,让我竟怀疑他还是个深藏不露的武功高手。

      进入后院的厢房,和尚细细打量沈醉的脸色,眉头微微皱起,我的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落不平稳,和尚看了许久方说:“月蚀之毒一月发作一次,若不按时服用解药,毒只会越来越深,人也越来越难以忍受,不过还好,他只漏服这一次解药,若是拖的时间长了,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顿了顿又道:“想不到沈青仪消失了十年,用毒本领倒是愈发出神入化了。”说到后来,他神色凛然,目光中一缕寒光一闪而过。
      自见到他以来他一直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似乎万事不萦于怀,此时这神光乍现令我颇吃了一惊,他果然是个高人,只是这沈青仪又是谁?是沈醉的师父吗?
      我正张口想问,这时窗外有个清朗的声音叫道:“师父!”声音熟悉至极,仿佛在那里听过。

      和尚答应了一声,转头对我说道:“姑娘且略坐片刻,我去去就来。”
      我点点头:“大师请自便。”看他走出房门,我伸手便推开了窗户。
      窗外一青衫男子长身而立,神情潇洒意态风流,唇边的一缕笑意更是暖如朝阳,却正是曾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试剑山庄少庄主邱少白,想不到他竟然是这个怪和尚的徒弟。
      他的手臂上缠着绷带,上面隐隐还有血丝,显是受伤不浅。
      邱少白见我看他,朝我微微笑了笑,刹那间我有些恍惚,连日来的遭遇太过奇特,我犹如身在梦中,脑中全是纠结的一团乱麻。
      和尚低问道:“那位姑娘可曾醒来?”
      “已经醒了,不过她情绪不是很好,一个字也不肯说。”邱少白转过眼光回答师父的问话。

      二人渐渐远去,我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有个疑团似乎就要解开,却又纠缠在一个细细的结上理之不清,那位姑娘是谁?
      难道是墨玉?她先我一步进入毒龙洞,为何这一路行来没有见着她,难道她被这师徒二人所救?

      正沉吟间听到房里有声响传来,沈醉醒了?我一时大喜,顾不得再想其它便回到了房内。
      我火冲冲地进来,沈醉靠在床边神情仍很虚弱,一见到我肿胀布满淤血的脸,他的眉毛立刻纠结了起来,眼底有着深深的自责和无奈,我自知脸上的伤痕令他揪心,便故作轻松地盈盈笑道:“你醒了就好。”
      真的,你醒了就好,昨夜的一切令我恐惧,我才知你在我心中竟已有了如此重的份量,只要你还平安,这比什么都重要。
      他猛地把我搂进怀中,头轻靠在我肩膀上,一叠连声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一股暖暖的情绪在我心头慢慢地化开,似一池微漾的春水起了涟漪,波纹一圈一圈向四周扩散,我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仿佛有一双温暖的手正悄悄抚平熨干我心中的坚硬与寒冷。
      这一种欣喜是无可言喻地,有着重生般的喜悦,有着少女的梦幻情怀,有着失而复得的怜惜,更有着生死相许的誓愿。
      “我再不离开你了,天涯海角随你流浪去。”我闭目低语,吐出了自己的心声,管他什么身份地位,管他什么爱恨情仇,就让我听从自己的心愿,彻底地放纵一回吧,八年来沉重的心理包袱,我真的已不堪负荷,我需要一个依靠。

      沈醉的眼底燃烧着希冀的光芒,不敢肯定地颤声问道:“是真的吗?”
      我笑着点头,泪水却不争气地滑落。
      沈醉就那样猝不及防地吻了下来,带着不顾一切的需索与渴望,辗转吻遍我每脸颊的每一个角落,他怕弄痛了我的伤口,只轻轻柔柔的,如同蝴蝶的轻触,蜻蜓的掠水而过,却带来令我迷醉的颤粟,一波一波地涌遍全身。
      这是一种奇妙的触感,心与心的熨帖,刹那间便胜过金风玉露一相逢,抵得过人间无数。
      吻变得火热起来,喘息着向耳畔游移,吻到我后边脖子时他停住了,低喘着气伸手抚摸着我脖子上几个细小的伤痕,强抑着心中的激荡问我:“这是怎么弄的?”

      记忆在一瞬间被翻开,重重枷结下的伤口复又撕扯得鲜血淋淋,我苦笑,怎么弄的,那三年的颠沛流离生活,与野狗争夺食物时被狗咬的,当年进入吟风馆,云姑请了那么多的名医为我医治这一身的伤痕癞疮,尽管恢复了一身如玉的肌肤,只这狗啮的伤痕,始终是难以消除。
      往事不可忆,我只轻描淡写地略提了那三年的遭遇,他的身子一震,满目怜惜地望着我,轻轻吻上了那丑陋的伤痕,小心翼翼地,如同呵护世上最宝贵的珍宝。
      炙烫的气息喷吐在我颈项上,我麻酥难耐,身子象着了火一般滚热,意外情迷间只听他喉咙里逸出了一丝几不可闻的叹息。

      这声叹息,这声叹息,我蓦地睁开眼,身子不由自主地起了轻颤,这声叹息曾在我梦里徘徊过无数次,折磨得我彻夜难眠,我死也不会忘记。
      宁杜山庄,怒嘶的火焰,漫天的剑影,飞洒的鲜血,如死神般逼近的脚步。
      一幕幕飞快地在我的眼前闪过,一切如同发生在昨天那般清晰。

      心底最深的角落蓦地里扯出撕心裂肺的痛楚,慢慢地弥漫到全身,象是谁执着一把细小的匕首,正一刀一刀地凌割着我的每一寸肌肤,痛得人说不出话,周身冷得如同跌进了不见天日的冰窖。
      心在遮天盖日的剧痛中绝望,意识却是无比的清醒。
      从小严苛的训练,师父不近人情的教导,十六岁时的第一个任务,那年正是宁杜山庄覆灭之时。
      程如铁满门被杀的那日天明,与沈醉在一小酒馆门前邂逅,他喝得酩酊大醉。

      还有那偶尔一鳞半爪的对话:
      “师兄,自由对你就那么重要?为了自由,你连命也不要了?”
      “当你知道我的身份后,也许你就不愿站在这里听我说话了。”
      “...你以为你就干净了,你以为离开了我就能洗去这一手的血腥了,告诉你,这是妄想,从第一天开始你就回不去了。”
      “就让我在地狱里沉沦吧,这是我该承受的惩罚。”

      桩桩件件点点清晰串连成线,其实残酷的真相早就摆在了我的面前,是感情蒙蔽了我的神智,让我对这一切视而不见。
      苍天开了我一个大大的玩笑,命运给了我最沉重的一击,八年来苦苦寻觅的凶手,却原来是与我生死相许的爱人。
      “不,我要你后悔这一时的不忍,因为你纵容了我的存在,我必将成为你一生噩梦的根源,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杀死你。”
      火场上的誓言是一个最恶毒的诅咒,我紧紧地攥紧了拳头,心里已有了主意。

      沈醉疑惑地看着我,他不明白为什么我的脸色竟会在瞬息万变,身子也僵硬得象一块顽石。
      情醉的旖旎在缓缓逝去,空气中流淌着动荡不安的因子,我竭力地绽开了一个笑脸,压制住心底的狂乱焦灼,勉强说道:“我没事,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拿水给你喝。”
      不敢再看他,我匆匆地奔出了房门。

      对不起了计师傅,我明知你一生凄苦,好不容易才替你寻回了儿子,我明知沈醉的不得已,他所受的痛苦绝不比我少,但是我无法面对自己惨死的父母亲人。
      让这一切消失吧,彼岸忘川,我陪你共赴幽冥。

      院中有一口小井,只照见井口那一片小小的天空,我俯视着井中自己的倒影,眼中跳闪着两小簇火焰般的光芒。
      打水出井,我的动作快而迅速,清冽的井水中泛着一缕甜香,正好可以遮掩彼岸叶的香味。
      低低的话语声从一间房里传出,我神思恍惚本不欲偷听,但那话声却清晰无比地传入了我耳中。
      “想不到当年宁杜山庄与四大门派联手剿灭血影门,竟还留下了沈青仪这个余孽。”
      “少白,沈青仪是血影门主段号天的遗孀,当年段号天自知气数已尽,携妻儿纵火自焚,沈青仪虽侥幸逃出生天,一张如花容颜却烧得如同鬼魅,她对武林正派人士的刻骨仇恨可想而知,墨玉是她的徒弟,若是她不愿说出沈青仪的下落也就算了,我们万万不可大意,打草惊蛇反而不好。”
      “我知道,沈青仪对她的徒弟也不过尔尔,利用月蚀剧毒来控制徒弟作为傀儡替她杀人,又焉知徒弟们对她就没有反叛之心,此番我们救了墨玉,又为她解去月蚀之毒,她会弃暗投明也未为可知。”
      “她曾刺杀于你,令你身受重伤,难道你毫不介怀?”
      “师父,她也被我伤得不轻,更何况她也是个可怜人。”
      “呵呵。”

      我黯然退开,所有的疑惑都得到了最完美的解答,心却沉甸甸地象是沉入了黑暗的水井。
      一群可怜人,我们都是一群可怜人,身不由已地陷入了命运的漩涡,被各自的爱恨情仇折磨得奄奄一息,却还试图寻找最温暖的依靠,茫茫然在苍天玩味的巨掌中跳动挣扎,如同小丑。

      我托着茶盘走进了厢房,步子有些沉重,却没有一丝犹疑。
      两杯水中均放置了彼岸叶,花叶无情,魂断幽冥,却原来这彼岸忘川正是我们结局的写照。
      再次面对沈醉,我发现我对他恨不起来,他正站在窗边仰头看蜘蛛忙碌不停地穿梭布网,脸上的神情很淡定,嘴角甚至还有一丝笑容。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走回桌边坐下,伸手便去拿我放在桌上的一杯水。
      “等等。”我的呼吸忍不住一窒,慌乱地开口,他静静地看着我道:“不想再等了,我已经等得太久。”
      既然已经决定的事,还犹豫什么呢,我不再说话了,扭头学他那样去看窗上的蜘蛛结网,不为别的,只为仰起头,泪水才不会那么轻易地流下来。

      沈醉饮尽杯中的水,目光炯炯地望着我,似乎要一直望到我的心里去,那其中蕴含的贪恋不舍仍是叫我心为之悸动,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收回了自己的眼光,没有丝毫迟疑,含笑闭目也一口饮下了杯中的水。
      清凉芳甘的滋味从喉间一直沁润到心脾,苦涩却从心底悄然滋生。

      “我应该叫你什么呢?是芳草还是宁红衣?”沈醉平静地开了口。
      我大吃一惊,迅速地抬眸看他。
      “死在你手里,我无怨无悔,我只是有些遗憾,为什么没有早些遇到你,不过这样也好,只有我死了,才能解开你的心结,你以后的人生才有快乐可言。”他一字一字缓慢说道,苍白的手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杯子,脸上却有着解脱般的笑容。
      呆呆地望着他,我的心里象煮沸了一锅开水,翻滚着满满地溢出来,浇淋得我满头满身都痛,我蓦地大哭出声:“为什么你当年不杀了我?为什么要让我活下来?为什么现在你又不走?”

      他抬起我泪痕狼藉的脸,用粗糙的手擦去我满脸的泪,一缕血丝缓缓地从他的嘴角流下,他却恍如不知,只是定定地看着我。
      “每次杀完人后我都会纵容自己大醉一场,我厌恶这样傀儡般的生活,我以为这一生就这样如行尸走肉般地过下去了,直到最后一次奉命杀程如铁的时候遇到了你,我才知道遇到了我生命中的劫。”
      “我不后悔,上天安排我爱上你,又让我死在你手里,是要我偿还欠你的债,这样也好,也好,自己种下的果,只有自己来偿......”沈醉的声音越来越低,从嘴角不断涌出的血沫已转为乌黑,但他唇边的笑意却是愈加鲜明。

      我浑身都在发着抖,冷颤一阵一阵侵袭着我的心,他就要死去了,为什么我的心会这么地痛,突然我又想到了一个令我心惊胆战的事实,我也喝了彼岸叶,为什么我没有中毒,为什么?
      我扑上去抓住了沈醉的双手,急切地问他:“你到底做了什么?你说啊!”
      他笑了,那笑容宛如碧玉湖水在春风吹拂下荡起的层层金波,柔和地象是饮了甘醇美酒。
      “杯中水我已换过,我不要你死,我要你快快乐乐地活下去,从此心中再也无任何羁绊。”

      “记住,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活下去是我对你最大的期盼。”沈醉的怀中沁出清冷的兰花香,他的眼神亮如晨星,一如舟中巧遇那天,我落在他怀中,看到的那双如冰之极魄又如火之炙热的双眸。
      只是此刻星辰却黯淡了下去,我颓然地松开了手,不可抑制地痛哭出声,绝望地从喉咙中溢出一声低叫:“不,没有了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听不到也看不到了,笑容定格在他唇边,他的眼睛缓慢地闭上。

      壶中还有彼岸叶浸泡的水,沈醉等我,我说过,黄泉路上有我做伴,你也应该不会寂寞,你还没有走得太远,我一定能赶得上你的步伐。
      闭上眼,壶嘴已对上了我微张开的嘴,只要这么顺手一倾,一切都结束了。

      忍不住留恋地再看沈醉一眼,却看见他的睫毛微颤了颤,似破茧而出的蝴蝶在轻轻地抖动着翅膀,他还没死,还没死,心里忽然莫名地一喜,仿佛看到了绝境里的一线光明。
      原来我是不希望他死的,和尚的话飞快地闪过我的脑际,“相遇相守是缘,相遇不能相守即为劫,是缘是劫,端看姑娘一念之间。”
      “彼岸叶剧毒无比,以汁入水,足以令人腐骨穿心而亡,而忘川花入水服后能令人忘却今生经历种种,但它却是解彼岸叶毒的唯一解药,姑娘与此二物有缘,当善用之。”

      心中急如焚火,手忙脚乱地打来井水,将忘川花泡进水中,我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往沈醉的嘴内灌忘川花汁。
      没有反应,汁水从他紧闭的牙关中汇集成一条水线,汩汩流进了他的颈项。
      一股寒意向我兜头袭来,绝望的情绪牢牢地抓攫了我,我再也顾不得许多,噙了一口水便喂进了他嘴里。
      也不知喂了多少口,慌乱中我也咽下不少,直到沈醉的喉间终于咕咚一声,听到了咽落的声音。
      我的心蓦地一松,忍不住泪倾如雨,缓缓站起身,邱少白倚门而立,正怜悯地看着我。

      “你喝了忘川水,那么很快你就会不记得所有的事,包括你所有的过往,也包括他。”
      “我知道,我很快就会离开,以前的种种,我权当是做了一场梦。”
      “可是沈醉怎么办?你忘了他,他却仍记着你。”
      “如果若干年以后,他能够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我的话,那么也许一切还能重新开始。”

  • 作者有话要说:  打个广告先,前两部都是架空历史,第三部可是真实的历史人物,一个被掳北上的宋室后妃,她的文才与岳飞齐名,她所吟哦的诗篇曾被许多爱国词人争相和作,她的一生是一个传奇。
    附上她最有名的词作:
    满江红
    太液芙蓉,浑不似旧时颜色。
    曾记得,春风雨露,玉楼金阙。
    名播兰馨妃后里,晕潮莲脸君王侧。
    忽一声鼙鼓揭天来,繁华歇。
    龙虎散,风云灭。千古恨,凭谁说?
    对山河百二,泪盈襟血。
    驿馆夜惊尘土梦,宫车晓碾关山月。
    问姮娥,于我肯从容,同圆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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