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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怒火惊雷 ...

  •   天之娇女,大概也就如我这般。
      我的名字叫宁红衣,今年只有十岁,是赫赫有名的江南武林望族宁杜山庄的大小姐。
      江湖素有传言,宁杜山庄,红衣清裳,白雪红梅,天下无双,说的就是我和杜伯伯的千金杜清裳。
      宁杜山庄有两位庄主,我爹宁远山与伯伯杜亭林,当年曾是结拜的兄弟,在联合江湖四大门派一举歼灭血影门后,实至名归地成为了武林中的翘楚领袖人物,尤其在江南一带,素来受血影门恶势力荼毒,所以在歼灭了血影门后,江南武林中人对宁杜山庄无不尊敬万分,任谁提起宁杜山庄二位庄主,都要竖起大拇指赞一声:“好个英雄人物!”
      年初在宁杜山庄召开二位庄主金盆洗手大会的时候,我与杜清裳姐姐合跳一曲白雪红梅,那翩翩若仙的舞姿惊动了在场的每一位武林人物,大家都赞叹地说宁杜山庄有两朵奇葩,年齿虽幼,将来必定是武林中出众的美人儿。
      于是就有了那四句传言“宁杜山庄,红衣清裳,白雪红梅,天下无双。”

      我就这样在众人艳羡的眼光下幸福地生活着,如果不是那一场大火,我仍然会是那个天真无忧,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永远不会知道世间愁为何物,可是那一场大火伴随着滔天大祸,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让我从天堂般的幸福里,跌入了永不见天日的地狱。
      我永远记得那日,十月初九夜,无星,月光惨淡,狂风四起。
      听着外面疾风呜咽,我睡得也不安稳,这时房门猛地被人推开,母亲失魂落魄地走了进来。
      我不满地睁开了眼睛,正对上了母亲的一脸焦急,秀目中氤氲着泪光隐隐,我吓得一哆嗦,瞌睡也惊醒了大半,翻起身疑惑地问道:“娘,怎么了?“一边抬手想擦去母亲眼中的泪。
      母亲是一个秀丽雅致的女人,脾气温和气质从容,在我心中,她一直是风姿卓约,仪态万千,很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母亲哽咽地抓住了我的手,一把将我罩着粉红睡袍的身子紧紧地搂在怀里,我甚至可以感觉到她身子剧烈地颤抖着,腔子中一颗心跳得又急又快,我的心也不由莫名慌乱起来,忙忙地推着母亲,急急地问道:“出了什么事了,爹爹呢?”
      母亲把我搂得更紧,我可以感受到她不停涌出的泪水沁湿了我肩头的衣裳,未关严的窗子一开一合,萧瑟的夜风无阻挡地肆虐穿过,如水的寒意随风直往我的衣领里钻,我冷不丁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牙关忍不住轻轻相击,发出得得的细微响声。

      “还哭什么?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就知道哭,快点带红衣离开山庄,这里我来应付!”父亲宁远山提着剑站在门口,皱眉对正在哭泣的我们说道。
      父亲生来就有一股如渊停岳峙的气势,他执剑站在当地,仿佛一尊威风凛凛的天神,自然而然地给人以安心。
      母亲抬起了泪眼叹了口气,她仍是什么也没说,或许她认为我只是一个小孩子,对我说了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但我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否则爹爹也不会轻易地拿出他的宝剑,那是他的成名武器秋水无痕剑,也是家族的徵物,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父亲已有多年未曾动过这把剑,自当年歼灭血影门后,他便已宣布封剑终生不再使用。
      母亲的眼光直直地望在那把秋水无痕剑上,她心里转着也许和我一样的心思,但只要她不说破,我也不说。
      一直以来他们都把我当成小孩子,可任谁也不知道,我的心思比一般的孩童要细腻敏感得多,今夜一切不同往常的气氛,已隐隐让我嗅到了危险即将到来的气息。

      母亲带着我和父亲一起奔入大厅,沿路让我奇怪地是竟见不到一个侍从丫鬟,整个宁杜山庄沉浸在如死一般的寂静中,仿佛感知了我的疑惑,母亲低低对父亲说道:“远山,我已依照你吩咐,遣散了家中的所有仆役。”父亲脸色略有和缓,点头道:“这样也好,今日大难我们也不能保证全身而退,何苦连累这些下人无端遭殃。”
      风中突兀地响起一声长啸,那声音悠长不绝,高亢长空,显见发啸之人内息绵长,武功深厚,那啸声更如一支疾射而出的利箭,随着风声越响越近,转瞬之间已近了数里之遥,竟是朝宁杜山庄直奔而来。
      父亲母亲面面相觑,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一丝悲凉惊骇,此人好快的脚程,好深厚的内功,父亲握住了母亲有些微顫的手,低声说道:“那人已来了,你和红衣快找地方藏好,我和杜兄并肩作战,未必便输于他。”他说到后来,眼中豪气毕现,随着手腕的轻抖,秋水无痕剑的剑身在大厅的烛光映照下如一泓秋水般游走不定,隐隐可闻得剑气啸然而鸣。
      母亲轻柔而坚定地摇了摇头道:“不,我要和你在一起。”
      父亲叹口气,没再说什么,手上却是用了力,更加紧地握住了母亲的手。
      门大力被人推开,三个人依次走近,为首的一个人面如冠玉,颌下三缕长须随风轻扬,正是二庄主杜亭林。
      他的脚步稳重有力,脸上虽微有愁容,神情却是颇为豪迈潇洒,目中散发出慑人的光芒,大笑地说道:“宁兄,我兄弟二人久未携手,今日正好一试刀峰,只不知这几年太平日子过久了,宁兄的功夫可曾搁下?”
      宁远山大笑地携了他的手道:“对付这般宵小,应该还是绰绰有余。”
      二人并肩而立,相视而笑,疾风穿堂而入,吹得厅内的蜡烛一阵明暗不定,将二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我不由微微瑟缩了一下,这身影,虽有着压倒一切的气势,无形中却也带上了几分寂寞凄凉。
      与他同时进来的中年美妇朝母亲点了点头,她手中牵着的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蓦地挣脱她的手,朝我微微一笑,举步向我走来。
      那少女一身素静衣裳,纤纤柔弱,娇怯得如荷花瓣上的一颗晶莹的露珠,她温婉的微笑更如夜色中悄然绽放的昙花,有一种迷离而令人摒息的美,她正是大我两岁的杜清裳姐姐。
      她轻轻执起我的手,悄声道:“别怕。”
      但她的手比我还要冰凉,尽管她在微笑,笑容中的一丝苦涩却是怎么也掩藏不住。
      我反握住她的手,声音是出奇地冷静镇定,“我不怕。”三个字缓缓吐出,父亲向我望来,那眼光中分明有着赞扬与期许,我朝父亲笑了笑,传递着让他安心的信息。
      事已到此,慌乱哭叫只会乱了父亲的心智,我只能尽量让自己不成为父亲的累赘。

      大厅的墙角有一排搁物架,摆放着林林总总的各式古董,母亲转动着其中的一个根雕弥勒佛象,木架咯吱咯吱响了一阵,向右移开了半米,露出了一个仅供一人站立的墙洞,母亲向我和杜清裳迟疑地望了一眼,父亲已沉着声道:“让裳儿先躲进去。”
      母亲脸色白了白,飞快地向我看了一眼,咬牙不语,眼中泫然欲泣,杜亭林看到此情景,微皱着眉道:“大哥,还是让红衣躲进去吧,她还小。”
      我眼里没有一丝惧意,该来的总是要来,躲也躲不过,我甚至对杜姐姐淡淡笑了一下,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轻声道:“姐姐先躲起来再说,我要和爹爹妈妈在一起。”
      这时父亲大踏步走过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不由分说地将杜清裳推进了墙洞里,低声道:“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要出来,知道吗?”
      杜姐姐的母亲眼里泪花闪烁,想说什么又忍住,悄悄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手腕一翻,一柄小巧的峨眉金钢刺已滑入手中,她默然地站在丈夫身边,女儿暂时安全已让她了无牵挂,此刻她摆明了一副与丈夫同生共死的态度。
      啸声突地嘎然而止,山庄一片寂静,呜呜风声如夜鬼凄号,大门忽地被风灌开,天空中一道凄厉的电光蜿蜒扭曲着划破长空,紧接着惊雷阵阵轰隆炸响,映得大厅内人人脸上神色惨淡如临大敌,厅内一时暗潮汹涌,肃杀的气氛更见浓烈。
      父亲母亲和杜伯伯夫妇一齐纵身跃到门外,伴随着又一道闪电划过,一枝着了火的利箭如风驰电掣般向众人头顶射来。
      “噌”地一声,父亲手中剑已出鞘,寒芒随光流动,一道冷冷地剑气纵横飞舞,直向那枝利箭格挡而去。
      “哧”的一声如裂素帛,利箭被剑光劈为两段,速度却是丝毫不减,“夺夺”两声,直直地钉在大厅正中的匾额上面,箭尾兀自在风中不住抖动,好强的劲力!
      两道火焰在匾额左右两边燃起,“宁杜山庄”四个大字逐渐被火光吞噬。
      父亲呆呆站着,一脸的不可置信,他虽一剑将来箭劈为两段,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浸淫宝剑数十年,一身内功已臻出神入化之境,却仍挡不住隔了这许远射来的一枝利箭,两人内力孰优孰劣,高下立判!
      敌人影踪仍未见,气势却已如此夺人,这已是一场没有悬念之战。

      我背后冷汗刹那间浸透重衣,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一个白色人影自数十步外的山庄正门缓缓步入,隔着不时闪过的电光,他脸上的银色面具光泽如水般流动,耀眼万丈却又冷若寒星。
      父亲猛地回头望向了我,眼光扫向大厅一侧一个半人多高的古董花瓶,他一个箭步抱起我冲向花瓶,轻轻放我在花瓶中坐下,花瓶内颇有余地倒也不觉得紧迫,他牢牢地盯着我,声音沙哑地说道:“红衣,答应我,一定要保住这条命,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不要出来。”
      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一滴一滴地从脸颊上滑过,我哽咽地说了一声:“你们一定要平安!”
      父亲的眼中一道光芒闪过,那是自信的神采,但也许只是安慰我的神采,我贪婪地凝视父亲的脸庞,仿佛要把他温和怜爱的样子深深地篆刻在内心深处,生怕只一个转身,便再也看不到父亲的容颜。
      一束翠羽随之被插入了花瓶,我于哀痛中伏下身子动也不动,嘴唇已快被要咬破了血。
      耳边只听得父亲清斥的声音:“你是谁?”
      一片沉寂,进来的那人如一尊雕像站立不动,面具下一双如晨星般明亮却也如寒冰般无情的眸子带着几分漠然的神情冷冷看着众人。
      刀缓缓地拔出,一柄很普通的刀,隐隐却有红光流动,想必曾餐饮了不少人血,方能浸染出这般艳丽的颜色。
      “血影刀?”杜亭林惊诧地开口,“你是血影门中人?”
      银色面具在夜色中勾勒出完美的脸部曲线,白衣随风翻飞,越发显得他身形挺拨,如午夜兰花悄然盛放,如果不是他太过清冷的气质,甚至可以说这是一副绝美的画面。
      可惜他手中所握的是血影刀,当年血影门主纵横江湖所向无敌,所恃的便是这把不饮人血不归鞘的刀。
      这一把刀一出鞘,注定了它的对手要血溅当场。

      没有人再说话,只听见刀剑相击的密集声响,然后是一声闷哼,有人跌倒的声音。
      匾额上的火光在风声地鼓舞下,毕毕剥剥地燃烧得越发炙烈,火沿着匾额向大厅内飞窜,空气中充满了呛人的烟火味。
      没有人在意这场愈燃愈大的火,在这生死一瞬间,任何一个分心都将造成最可怕的后果。
      泪光模糊了我的双眼,我紧紧咬着下唇,竭力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如果父母能打败这个人,那么我出去只会干扰他们的心神,如果父母不幸死在这个人手里,那么我出去也是无济于事,徒然送了自己的性命。
      我不是怕死,可我不愿成为负累,更不愿父母死得不明不白,我要留着这条命,好好地活下去。
      一声女子的惨叫,然后是父亲目睚欲裂的吼声,杜亭林慌乱地叫了一声:“宁兄,小心!”
      我的心跳在那一刻几乎停止,是母亲,是母亲的叫声!
      所有的刀光剑气在这一刻化为虚无,空气仿佛静止般地停滞不动,四周安静得可怕,只有那肆虐的怒火,仍在屋瓦檐缘上不绝地燃烧。
      我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的肉里,疼痛不足以比拟我内心愤恨之万一,这一场没有悬念的恶斗终于结束,我的父亲母亲,你们都已经死去了吗?
      大厅内火光冲天,他却没有走,我甚至可以听到他的刀尖上缓缓滴落的鲜血的声音,一滴一滴,声声如利刃剜割在我心上,痛得我无法呼吸。
      低低地呜咽声压抑不住地在我的右侧响起,那是杜清裳的哭声,她向来性子柔弱,虽有父亲母亲再三警告不得出声,她仍是发出了绝望的哭泣。
      木架猛地被移开,杜清裳几乎是冲着奔了出来,她果然沉不住气,又或者她根本已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
      她那娇怯的身影仿佛烈火中涅槃的火凤,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然与誓死如归的勇气,只可惜她对白衣人的攻击宛如螳臂挡车以卵击石,根本构不起任何的威胁,于是她果然悄无声息地消逝了。
      一股洋洒飞泻的热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圆弧,不偏不倚地落入了我所处身的花瓶中。
      温热的血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我每一根神经,带来不可抑止的颤栗与悲愤。
      白衣人一步步向花瓶走近。
      花瓶被烈火烤得滚烫,我如同坐在地狱岩浆中,神智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他的脚步声如催命的阎罗。

      他在我向前三步处停下,静静地没有发出一点声息,可我知道他在,那股绝杀的气氛,浓烈得叫人窒息。
      血滴轻轻地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良久,他发出了低微的一声叹息,声音虽低,却如一记重锣敲击在我心上,这是他第一次发出声息,终我这一生,我都不会忘记这声叹息,它如同一个最恶毒的咒,时时刻刻提醒着我它的主人,就是一夜之间令我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他终于离去了,明明知道我躲在这里,不知为何他却放过了我。
      是他手上的血腥太多,一时良心发现了吗?
      不,我要你后悔这一时的不忍,因为你纵容了我的存在,我必将成为你一生噩梦的根源,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杀死你。
      仇恨之火在我心中熊熊燃烧,我握紧了拳,无言地对天起誓。

      我从花瓶里爬出身来,烈火已吞噬了地上的五具尸身,整个大厅笼罩在烈焰火舌的包围之中,这里已不可久呆。
      我怔怔地望着父亲母亲和杜伯伯一家三口的尸身,重重地磕下头去,一抬头已咽下了所有的泪,我昂然地站起身,如旋风般飞快地掠出大厅。
      在我身后,大厅的梁柱轰然倒塌,宁杜山庄终成一段历史,消失在一片火海之中。
      从此这世上再也没有宁红衣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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