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绿珠传》茉莉JM

35、第三十五章

　　抱怨悔恨终究也是无用。绿珠于是整了整衣裙，准备去门口的厢房取清扫的工具。这个时刻姬妾们做活的做活，练习的练习，一等的姬妾们则在自己的屋子里享清福，于是偌大的一个庭院回廊显得静寂寂的。绿珠的鞋敲打在木头地板上，发出轻柔的咚咚声，两边的树偶尔飘下几片叶子，难得静谧的气氛。在群芳荟萃园呆过一晚后，绿珠差点开始享受起这让人安心的恬静来。

　　只是一到厢房，这寂静就被打破了。厢房门口此时排了长长一队的人，个个不是小厮丫鬟打扮就是杂役下人装束。他们伸长了脖子往厢房里张望，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或是和前后的人热火朝天的闲话，叽叽喳喳混乱嘈杂。

　　“唉，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今天排了这么长的队伍啊。”

　　“听说是管厢房的起晚了。”

　　“哎呀，这不是坏事吗，我这还成片的花草等着修剪呢。”

　　“我这还等着扫地呢。”

　　“要说是小总管不顶事呢，要我说，还是应该有经验的人管事。”

　　绿珠站在队伍末尾，只觉得心都凉了，刚下的决心也瞬间土崩瓦解。看来是出了什么麻烦事，一时半会恐怕拿不到工具了。只是若自己不能尽快打理好地板，不定又要被怎样责备呢。

　　绿珠心里着急，可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前面排了那么长的队伍，自己又没有特权，也只能干等着。

　　这时候，绿珠只觉身旁迅速地刮过了一阵风，抬起头，只见一个略显熟悉的背影风风火火地从一旁掠了过去。绿珠仔细在脑中搜寻了一下这背影，原来是昨日领自己进园子的晋年小哥儿。还没来得及细瞧，那晋年小哥儿就一阵风刮进了屋里，对门口一长队的人视若无睹。

　　“哎呀，总算是来了。”人群顿时开始议论纷纷，一个个踮起了脚尖，对着屋子里翘首以盼。

　　不多时，晋年便从屋内走了出来，这次没再显得风风火火，反而从容多了。他背着双手站在人群最前方，绿珠被前面五大三粗的汉子挡住了视线，看不到晋年小哥的表情，只听得他的声音朗朗地传过来：“大家稍安勿躁，今日负责开门的起得晚了，使得大家白白在这里等了这些时候，我实在过意不去，回去之后我定会重重责罚他。现在门已经开了，大家可以进去取工具了。耽误大家的时间，我晋年再次道歉，下次得空请大家吃酒。”

　　人群又一次喧哗开了，但是队伍终于开始缓慢地向前移动。

　　只听得前面两个汉子交头接耳嘀嘀咕咕。

　　“这晋年啊，我看是没什么本事。以前扈总管在的时候，哪会发生这种事情。我看那负责开门的迅哥也是看不过他，故意起晚给他难堪。”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眯缝着眼睛，一副对晋年颇有微词的样子道。

　　“就是。要不是他那背景，怎么说也轮不上他这毛头小子坐上前院总管的位置啊。”站在前面的络腮胡子连声附和着他的话。

　　绿珠摇了摇头。不曾想这晋年小哥竟然是前院的总管，只是他恐怕也是走马上任没多久，而且因为年纪轻，很难服众的样子。恐怕他是做得很辛苦。只是比起这个，绿珠现在更担心自己的处境。看前面的队伍移动的速度，不知多久才能轮到自己。绿珠不由得越来越焦灼。

　　这时候，刚刚处理好事项的晋年背着手从队伍前气定神闲地晃了过来。经过绿珠的时候，他蓦然停了下来，背着手默默打量了绿珠几秒。

　　“咦，这不是绿珠娘子吗。”见绿珠在这里，晋年似乎是十分惊奇。

　　也是，大略自己是第一个被罚到前院清理地板的姬妾了。绿珠不由得在心里自嘲，耳边似又回响起早上那婆子的话来：“娘子真是有胆色。”

　　绿珠向晋年笑了一笑，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也并未再多言。只是晋年心情似乎不错，也许是没听见方才底下的议论纷纷，十分热心肠的样子，又开口问绿珠道：“娘子来这里领工具？”

　　绿珠心里其实有些尴尬，但还是点了点头道：“清扫前庭地板。”幸而自己身处队尾，前面的人都忙着闲谈或着急等待，没有注意这边。

　　晋年转了转眼睛，似乎已经明白了个大概，因此并没有再继续多问。他招手将身后随着的小厮唤道眼前，附耳低语了几句。那小厮弓着腰，点了点头，待晋年说完，就又默默转身进了屋子。

　　晋年也不再言语，与绿珠笑了笑，又点了点头就径自背手离开了。绿珠转头盯了他的背影一会儿，心里只觉疑惑。她昨日就觉得这晋年小哥儿的态度十分特别，对石崇的这些个姬妾们，他似乎并不忌惮。加之刚刚听前面的人议论晋年的什么背景，绿珠对他更有些好奇。

　　怪只怪自己前世被石崇圈养在绿珠楼里，行事作风与一般姬妾自是不同的套路，也有各色佣人接洽自己的生活起居，因而对这金谷园里的大部分事情，绿珠和初来乍到的琴如没什么不同，都是一概不知。和上一世不同的，大概只有自己的一颗心了。
　　然而，这就够了。

　　绿珠正怔楞着，只见刚刚那晋年的小厮不动声色地移到了自己的面前，手里还拿着清扫地板用的各色工具。他低着头，并未多言，只是伸手将工具递到了绿珠的手里。

　　绿珠倒是吃了一惊，看来晋年是给自己行了个方便。只是绿珠倒不明白晋年为何要卖给自己一个人情。但是她也知道现在不是纠缠这些事情的时候，她看到那排在自己前面的尖嘴猴腮和络腮胡子已经回过了头来，颇有深意地打量着自己。绿珠将工具拿在身前挡了挡，压低声音对那送工具的小厮说了声谢谢。之后便转过身去匆匆离开了厢房。

　　一则绿珠是确实匆忙，赶着完成清扫；二则绿珠也不想让排队的人看见晋年给自己行方便，本来晋年小哥的处境就很难做，若是再落人口实，只会给他添更多麻烦，而且，自己也不想因此惹人注意和不满。

　　因着长廊只用于一些贵客行走，仆人们多抄小路，所以此时木质长廊上还是空落落的。阳光已经很足，打在木地板上，在上面投下一块块澄亮的光块，虽然看起来光滑漂亮，但晒久了，手摸上去就烫烫的。

　　绿珠摒除了杂念，开始一心一意地打扫起来。先用狐狸尾毛刷刷一遍，然后用丝绸布擦，接下来抹除虫药水……做后来，绿珠背上已经出了薄薄的一层细汗。不过和渔村的活儿比起来，这些倒不算什么。绿珠一一细致地把整个长廊和地板都抹过了一遍，最后就只剩下打蜂蜡了。

　　绿珠正仔细地摸着角落的一块死角，忽然发现自己的面前多了一双木屐，挡住了自己的去路。绿珠收回手，坐直了身体，疑惑地顺着木屐向上看去。石崇双手插在袖子里，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石崇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长衫，束黑色的发带，整个人更显得冷峻严肃，他眼睛里黑黢黢的，一丝光线也无，看得绿珠头皮发麻。

　　“石崇大人。”绿珠面对石崇已经不复之前的慌乱，她理了理裙子的下摆，站起身来准备行礼，可因为长时间地跪着，突然站起来竟不能适应，绿珠起的又急，腿一软，竟要委在地上。

　　幸而石崇在面前，他向前迈了一步，伸手架住了绿珠的一侧胳膊。石崇的手坚实有力，像一块岩石，而手心又是滚烫的，隔着衣服，绿珠也能感受到石崇手心传来的一阵阵热意，她不由得有些尴尬。石崇是血热的人，及时是在冬天，他的身体也从来没冷过，这和他的性格倒是南辕北辙。

　　想起以前偎在石崇怀里的日子，绿珠的尴尬更添一分。她站直了身体，身体微微后错，想将胳膊从石崇的手里抽出来：“谢谢石崇大人。”

　　然而石崇并没有如她的意，绿珠后退的力量并没有成功将自己的胳膊解放出来，因为石崇顺着她后退的方向又前进了一步，而他的手，仍然稳稳地抓住绿珠的胳膊。绿珠定了定神，不在无所谓地挣动，她抬起头，看向了石崇的眼睛。

　　黑暗里的一片虚无，就像是火苗燃尽再燃尽之后留下的一堆死灰，再也点不亮半点的星火。那是深到骨髓里的静寂。

　　但是绿珠没有退缩，她迎着石崇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但她的瞳孔里没有恐惧，也没有仰慕，只是一派的柔顺，像是拂过湖面的一阵清风。

　　时间似乎都凝固了一般，绿珠只是定定地看着石崇，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内心的惊风骇浪。她的心里还蛰伏着恨意，强烈的恨意，她想，此时她的眼神有多平静，她内心的恨意就有多强烈。

　　石崇终于放开了她的手臂。绿珠的腿却又软了，那是在石崇目光的威压下，在心里各种情感冲撞下造成的脱力。

　　“你在打扫地板。”

　　与其说是一句问句，石崇说的更像是在陈述事实。绿珠垂下了目光，低声应了句：“是。绿珠莽撞，犯了错误，故被惩罚在这里赎罪。”

　　“做了什么？”

　　绿珠抿了抿嘴，有些难以开口：“错过了早训。”说完，绿珠忽然觉得面上火辣辣的，她想她一定是脸红了。只有在石崇面前承认自己犯错才会让她觉得自己无比的难堪。

　　石崇没有回话，绿珠垂着头半晌，终于忍不住偷偷抬头看了过去。待看清石崇面上的表情之后，绿珠的脸更红了。石崇竟然在笑。是那种特有的略带嘲讽的笑容，但他的声音却不再毫无起伏，而是多了一丝兴味：“错过早训？我真是低估了你。我金谷园这些年来，你是第一个胆敢错过早训的人，倒真是有胆色。”

　　虽然这是绿珠今天第二次被人赞赏有胆色，但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抿住了嘴，并没有笑，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些不甘。

　　“希望你能给我更大的惊喜。”石崇敛回了笑，声音又恢复了以前的平静，深邃的眼睛里藏着不知多少心机，“当然。我希望你能做的更出色，让人微笑称赞，而不是犯这种让人耻笑的错误。”

　　听着石崇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绿珠暗暗地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