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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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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叔说过,好孩子要知学善问。
我虽然不是什么师父眼里的好孩子,但小叔的教诲向来牢记心上。即使做不到全部,做到其中的一半也是好的。秉着这个原则,在成长的岁月里我把“善问”两个字发扬得淋漓尽致,师父他老人家没少为此唉声叹气。
本来我打定了主意要吃个够本再离开大师兄的家,但现在诸多疑问回旋在我的脑袋里,打小养成的良好习惯令我坐立难安。三师兄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师兄缄口不言,赫连徽冷笑置之,我百爪挠心。
偏生还有个小霸王唯恐我多得一刻安生,睁开眼就要我抱。我只得把值钱的东西塞在里衣的里边,摩擦在身上,不是很好受。
抱着他看赫连徽砍了两日的柴,我心里打定了主意。
月朗风清的晚上,小东西跟着奶娘睡了去,我把大师兄邀到房顶上,举杯对明月,感慨万千。
“大师兄,想当初咱们没少一块儿凑在小叔的房顶上喝酒,现在却四散各处了。”
“哼!我只记得你小小年纪就敢偷师父藏的酒,要不是师娘护着,你屁股得变四瓣了。”
唉,千辛万苦想要渲染的苦情气氛被他一句话削于无形。
“说吧,你想干吗?看你转着眼珠子,就知道你没打好主意。”
大师兄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好,黑灯瞎火的,他都能看清我的脸部表情。
“是这么回事,”我讪笑,“听你说有了三师兄的消息,我急着想去见见他。”
“想走啊?我明天叫刘伯收拾好东西,给你雇辆车送你去庆城。”说完了,斜着眼睛瞧着我,摆明不信我别无他求。
“大师兄,我知道你最疼我的,”我自己心里都发虚,只好加上一句:“在我们师兄弟里。我想跟你讨点东西。”
大师兄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想要什么?为兄还能委屈了你?”
“我想讨个你家的长工。”
大师兄有点意外,“赫连徽跟你说了什么?”
“说什么?他的嘴跟蚌壳似的,能跟我说什么?”三天的话加起来比不上我一个时辰说的多。
“好吧,反正这也不算我违约。”大师兄的话我依然不大懂,他显然也不打算跟我说清楚。
于是,值此月白风清的晚上,我轻轻敲开了赫连徽的窗。
座下是大师兄家的良驹,疾驰之下风呼啸着自耳边刮过,很久没有这么畅快淋漓的感觉。
停下歇息时,四道呼吸声清晰可闻。我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说,咱们这像什么?”
不指望他会回答,我接着道:“月黑风高杀人夜,包袱款款私奔时。”
掌风直袭后颈,我若是让他击中了,怎么对得住师父小叔以及师娘熬的小米粥,可怜的是马被掌风扫到,嘶鸣一声,撒蹄而去。我在树上,想要安抚它,已然来不及了。
“我说小书童,你的脾气是不是大了点?”
飘落在地,我和他商量:“愿赌服输,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你要明白自己现在的立场。大师兄把你剩下半个多月的所有权转给了我,你应该有点做个好小厮好书童的觉悟。”
赫连小童眯了眯眼,极力忍住情绪。
我见好就收,不再刺激他,跳上马背,拍了拍他的肩膀:“少爷我面慈心善,舍不得让你在地上跑,咱俩先将就一下吧。”
风在吼,马在跑,我伏在赫连徽的背上渐渐睡着了觉。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赫连小童眼中血丝遍布,我有些于心不忍:“一会儿赶路的时候,我坐前头,你睡会儿吧。还是,你现在补一会儿觉?”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赫连徽半个字不说,从包袱里掏出东西吃。我的肚子养尊处优了这几日,渐渐抛弃了原来艰苦的本色,见到别人有得吃,也跟着叫了起来。
不比从前悲苦的日子,我的包裹里各色糕点齐备,连厨房里腌的腊肉都让我卷了二斤来。香香的腊肉、精致的小点心再配上正宗的山西老陈醋,昨夜的劳顿尽在美食中消散。
“你,能不能注意点吃相?”
“咳,咳,咳”他主动跟我说话,我受宠若惊一不小心吃进去的东西就岔了道。
咳了半天,终于好受些,这才注意到赫连徽正牵着马往回走。
“你想自己溜也就罢了,竟然连方向都搞错,真让身为主人的我替你汗颜!”
他冲我亮了亮眼白:“我觉得与其跟着你,不如老老实实把剩下的柴砍完。”
头顶一只乌鸦飞过,聒噪的叫声和赫连徽的话相映成趣。
我搜肠刮肚寻找把话题转移得不那么生硬的方法,发现是徒劳。只好说:“你还是跟着我吧,大师兄家的柴火已经够烧仨月了,我侄儿他爷爷为此非常困扰。”
尽管有意见,但想到堆积如山的柴火都是这个人用手刀劈出来的,他老人家唯有对着大师兄有意无意地叹气。
连夜出逃,一是兴之所至,二为躲我那魔王侄儿,赶路其实并不急。
我坐在马上,赫连徽走在地上,闲着无聊,我问他:“你就不对我的事情感到好奇吗?比如说我为什么会去当伙计?”
“跟我有什么关系?”他连眼皮都不抬。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从见到他就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陡然回转的凌厉眼神吓得我一拉缰绳,待他扭回头往前走了几十步我才敢打马相随。
“我师父说过,郁结于心容易早死。……”
劝解的话没有说完,就被他凶狠的目光给瞪回肚子里。当然,师父原话不是这么说的,文绉绉的,我没记住,这是小叔的解释。但话糙理不糙,我的好意他应该心领不是?
“你认识一个会使飞龙探云手的人么?”师姐说过要套别人的话就得拣他心理防御力最弱的时候,不知这个时机我挑得对不对。
赫连徽的身子顿了一下,随即继续往前走,我跟在后边有个劣势就是看不到他的表情。
“你和我三师兄熟吗?我一年没见他了,你能不能跟我说些他的事?”
“哼,你们师兄弟感情倒好。”
“那当然,别人家的亲兄弟还闹阖墙呢,我们兄弟从来没有真的闹过别扭。”
只有小时候二师兄曾偷吃我和三师兄的点心,在我大哭一场后,他被罚抄了二十遍《岳阳楼记》。对此我后来一直过意不去,因为在此之前二师兄的功课不错,但经此事后,背书都不如我快了。
赫连徽停了脚步,徐徐开口:“那是舍弟。”
“啊?你是说会飞龙探云手那个?”
“不错。”
“你们都认识我三师兄?”
赫连徽又不说话了,我知道自己该知足,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兄弟为何要把你押给我大师兄?”
从徐川到庆城需要四天的时间。进城的那刻,我掐指一算,赫连徽说的话共有三十六句半。
得月楼好找得很,在城里最繁华的地段。
我看着对面的女子,在三师兄耳朵边悄声道:“不错,虽然比不上师娘和师姐,还是不错的。”
师父说的好,娶妻当娶贤,这位姑娘尽管长得不是很好看,但她举止温雅,以后定会是个贤妻。
哪知三师兄却不领情,狠狠白我一眼:“不要再来显摆你那扭曲的审美观了!若嫣姑娘是公认的江湖四美之一!”
他说得很大声,一点不考虑我会尴尬,我红着脸低下头。“我知道嫂子漂亮了,你别这么凶好不好?”
“谁是你嫂子?”三师兄的牙齿咯咯作响。
若嫣“噗哧”一笑,对着我说:“小公子,你误会了,我可没有福气做你的嫂子。”
姑娘家的声音甜蜜悦耳,但是,她说她不是我嫂子,可三师兄不是说他是为了他爱的人才落草为寇的么?
“你回来了?”
我“噌”的抬起头,一不小心扭了脖子。刚才是三师兄的声音么?活了十八年,我还从没有听到他这么温柔的讲过话。
眼前的人也在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大仙!”
想不到我竟然在这里遇到了救济我银子的恩公,心里的激动难以言喻。
大仙微笑着说:“小朋友,银子够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