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之路多坎坷》暮雨寒

2、第二章

　　“算在你的帐里。”
　　迷迷糊糊中听到老板如是说。
　　掌柜的在尘世中打拼了这些年，有些道理还是没能参透。想要一个人做什么，首先要给他的就是盼头；从根本上彻底掐断他的希望，他又怎能甘心卖命呢？
　　掂了掂手里的馒头、窝头和醋，省着吃，够几天的干粮了；下山后的第一份差事就这么夭折了，伤感还是有一些的。
　　出了城，行至旷野中，偶有野兔从眼前闪过，我像在茫茫大雾中看到了路的出口，在荒漠中发现了绿洲。
　　时隔七日之后，我终于又尝到了肉的味道。
　　我对自己发誓：酒楼当差的事绝对不能对第二个人说。不是我瞧不起各位小二哥，我只是怕师父知道会一口气上不来过去了。如果过不去，那他十有八九会将我逐出师门。
　　“我郑百通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徒弟？”望着远处的山脉，我仿佛看到师父那张恼恨愤怒的脸了。
　　想了那么些赚钱的办法，竟把自家最拿手的求生之道给忘了。打猎和采药，最起码，伙食上有保证。
　　关于药材我基本不大知道他们的功效，自幼师姐只教我认几样值钱的，其余的我一概不识。小叔说学医也要靠天赋，而我的天赋无疑没一分分在这上面。
　　夜幕降临，我揉揉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强自抑制住呕吐的欲望，祈祷那只救世人于饥饿中的野鸡下辈子能够投个它满意的好胎。
　　皓月当空，我仔细辨认半天却没能瞧出嫦娥的影子。
　　“嫦娥姐姐，你要是在的话，接济我点银子吧，铜板也成啊。”
　　当然，我并不指望月亮上掉钱，只是希望我的执着能够感动神仙姐姐，让我在日后多点财运。
　　“这些够吗？”
　　眼前的草地上呼啦啦掉下五六个元宝，我左手抚肚，右手撑地坐了起来。在火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的银元宝十分具有真实感。
　　抬头往上看，一位衣袂飘飘发丝轻扬的公子正笑吟吟地瞧着我。
　　“神仙……哥哥！”
　　“哈哈！”他愣了一下，继而大笑，眼睛更加的弯了，就像月初的月芽儿。

　　次日一早醒来，我真怀疑昨夜的事只是一场梦，可探手入怀，银子的美妙触感是作不得假的。回想起那人衣衫翻飞掠空远去的场景，莫非我遇到了救世济人的大侠？抑或是幽居山中的善妖？
　　可惜的是我当时腹中难受，反应迟顿，来不及问他的姓名。否则，以后家中的长生牌位绝少不了他老人家的名字。若是妖的话，天天替他祝祷早日飞升仙班。
　　到小溪边洗干净了脸，带着莫大的喜悦和些许的失落上路，俺又有钱了。
　　连赶了两天路，到了一处繁华市镇。吃饭的时候，我顺便跟跑堂的兄弟打听了下最近城里有没可看的热闹。巧得很，此位仁兄亦是同道中人，一听便来了精神：“小公子，这你可找对人了！方圆十里，谁不知道我赵大宝别的不敢说，要说这城里的事，我要说不清楚，还有知道的人吗？”
　　我听他说得绕嘴，他自己却状似很过瘾，情绪激昂地接着说：“要说这城里最近有什么大事，不外乎这么几件：城北最近喜事多，王老太太百岁寿辰，连太守大人都来祝寿，叫化子都给肉吃，小公子可以去瞧瞧；赵员外的大公子后日要娶亲，那排场也差不了；城西的孙寡妇扔下她俩闺女跟隔壁打烧饼的汉子私奔了，可怜那两个女娃，跟着她们奶奶，以后怎么做人？恐怕嫁不到好人家了；城南老乔家的二小子在外头得罪了人跑回来，还是叫人给抓到了衙门，听说对方是个大人物，能把命保住就不错了……”
　　他还想再说，那边一个小伙计喊他：“大宝哥，英兰姐来了！”
　　说书的人闻听此言，连个招呼都不打，小跑着向门口奔去，那里正有一个朴实的姑娘面带笑容等着他。
　　吃完饭，直接到事先要的上房里休息。房间已经被收拾妥当，连洗澡水都准备好了。大仙，您可别怪我浪费，辛苦了好些天，暂且让我奢侈一回吧。
　　洗好了澡，叫小二进来收拾。三人中，竟然包括那位大宝兄。他见了我也很是高兴，从他陡然一亮的眼睛就可以看出来。
　　“小公子，对本店还满意否？”
　　“挺好。”
　　“呵呵，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您直说，我们掌柜的可是能听进客人话的人。”
　　有这么尽责的伙计，这家店的掌柜比我的前老板幸运多了。
　　“嘿嘿，小公子，我刚才还有件事没跟您说?”
　　“什么？”
　　“明儿个，咱们泉城的大财主徐老爷要给孙子过周岁，要在他们家门外搭台子唱戏呢，这么好的事小公子可别错过了。”

　　有钱就是好，想我18岁的生日也不过是师父送我一把剑、小叔送我一根线、师娘给做了一碗鸡蛋面，人家小娃娃周岁生辰就大张旗鼓地开大戏、流水宴，不得不说，真威风。
　　我站在门外头，看各色人等揣着大小不等的礼品携家带口地往徐府里进。要不说徐家是本城第一大财主呢，换作别家一斤果子三口人来吃席还得把主人吃疯了。哪能像现在人家下人面带微笑客客气气地迎着客，态度比我在酒楼时一点不差。
　　我正犹豫着自己是不是也买点东西进去凑个热闹，突然发现门内的某个人似乎很熟悉。我走得离门进一些，扒拉一下站在门口的某小厮：“请问，那位公子？”
　　小厮只有十二三岁，冲我笑得一口白牙：“您说我们姑爷？您是我们姑爷的旧识？”
　　“贵城名为徐川？”
　　“是啊，您从外地来？”
　　暗骂自己粗心，若是进城的时候抬头看一眼，房钱饭钱全省了。
　　伶俐的小厮噔噔跑到他家姑爷身旁不知说了什么，他家姑爷转头望过来，眼里的温度逐渐上升。
　　“我还当自己看差了，原来真是我家老小！”前一刻还道貌岸然的徐姑爷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照着我的脸又掐又揉。
　　为了未来的零花钱，我忍了。
　　“大师兄，你这么久不回来师父师娘小叔师姐姐夫还有咱家的两只狗三只猫八只鸡都很想你。”
　　“那你有没想我啊？”大师兄继续掐，然后发现了手感的差异，“我说老小，怎么瘦了这么多？”
　　“饿的。”
　　“什么？”大师兄大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他不好意思地冲大伙笑笑，把我拉到他的书房。
　　“师父给的银子呢？”
　　“给人了。”我说了自己的侠义行为，不想没有得到赞扬，他反倒跟我说：“以后要做好事，先把自己的饭钱留好。”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并几块银子：“这是两张一百两的银票和二十两银子。”
　　“那哪好意思？”我话是这么说，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那传说中的银票。师姐说，它是身份的象征。
　　大师兄瞪我一眼：“我家老小还知道不好意思，一年不见可真大了。”
　　我说：“大师兄看你说的，我这不是想着今天你家有孩子过生辰，我不但没拿礼还收你的钱实在说不过去。”
　　银票长得很漂亮，比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画还漂亮。
　　大师兄呵呵一笑：“这个不用担心，自家孩子用不着客气，你只把师父小叔给你的东西随便拿点出来给你侄儿就行了。”
　　我侄儿？“今天过生日的是你儿子？”差点忘掉了，大师兄回山的时候跟我们提过他是入赘到嫂子家的，这样的话，孩子自然跟他外公改叫爷爷。
　　“是啊，走，跟我去瞧瞧你侄儿。”大师兄的神情好不自豪！
　　我那侄儿也确实让人自豪，生得浓眉大眼虎头虎脑，最可爱的是见着我一点不认生，挂在我身上就不下去了，他娘挺着大肚子来抱都不行。
　　我心里无限地满足，跟嫂子说：“嫂子您别累着，我抱他就行。”话还没说完，小孩的手不知怎么的就伸进了我衣服里，紧接着师娘给我的一块玉就到了他手里。
　　“咯咯”“咿呀”小手抓着我的玉，幸福地向他娘抛，可惜玉上的绳连着我的脑袋，费了半天劲全是徒劳。“哇！”哭了。
　　这小子别是精怪投生的，他怎么知道他爹刚给了我钱？一见面就要从我身上拿东西去抵价。
　　嫂子的脸上满是歉意，我大方的把玉取下来：“你小师叔是穷人，没什么好礼物给你，这块玉是你师奶奶给的，既然和你有缘，就给你吧。”
　　“嘿嘿”小孩子睫毛上带着泪珠就笑了。天生的财迷！
　　接下来是我最想看的“抓周”，大师兄他老丈人财大气粗，小丫鬟一件件地把各色的东西摆到桌子上，许多我只在书本里见过。
　　怀着些许嫉妒瞪了小孩子一眼，我那侄儿却没看桌上，瞧见我看他，从他爷爷怀里往外挣着向我张臂，嘴快咧到耳朵上去了。
　　我想装看不到都不行，他奶奶已经把他接过来往我怀里送，对我大师兄说：“咱家娃还从没和谁刚见面就这么亲呢，你这小师弟是个有缘人！”
　　有缘也是孽缘！我腹诽。
　　大师兄笑着附和，他岳父在后头也笑，但那笑容勉强地我都看出来了。想把孩子给他塞回去，又怕老夫人面子上过不去，这人还真是难做。
　　把孩子放到桌子上，大家屏息凝神看着。小东西在上面爬来爬去，摸摸这个看看那个，刚捞起来就又丢下，几乎轮了一个遍。大家各自窃窃私语，猜测他最后会选什么，有几个爱赌的甚至下了注。
　　忽然，小东西抬起头，越过他表舅的肩膀把目光牢牢锁定在我身上，笑容绽开，口水直流。
　　我左顾右盼，试图逃出包围圈。
　　“抱抱！”
　　人群沸腾了！
　　这是徐家小少爷有生以来说的第一句话。
　　徐老爷抓住我的手热泪盈眶：“福星啊福星！”由于太过激动，别的话愣是说不出了，先前的妒忌也被崇拜一扫而光，眼神绝对真诚。
　　听到徐家老爷对我的推崇，各位看热闹的人众自发的充当了星星，一点不管我这个本尊愿不愿做月亮。溢美之词哗哗地流进我的耳朵，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多优点。
　　我抱着小东西让他继续选桌子上的东西，他很不屑的扫了一眼，扭着身子往地上坠。我不会抱孩子，唯恐把他摔了碰了，手忙脚乱的时候，听到人们齐齐惊呼。
　　他这次拽着的，是我的水囊，现在正用来装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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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何其荣幸
明天公司就我一人加班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