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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师父说,做人要低调。
      我在柜子里翻了半天,找出几件半新不旧的衣裳收在包裹里。
      师娘说,穷家富路。
      我身上的银子足足有三十两,想当初三位师兄下山的时候,每人都只有十五两。在五姐弟中,我一直都是最被疼的那一个。
      师姐说,下山的师弟,泼出去的水。
      不怪她会这么说,实是我那三个师兄,除了大师兄良心没有全部泯灭曾回来看过我们一回,二师兄和三师兄自下山后都是音信杳无。
      姐夫说,行了,快走吧,太阳都快下山了。记得早点找个漂亮姑娘回来,我们都等着。
      我点头,说一定会娶个世上罕有的美丽女子。
      师父却不认同:娶妻最重要的是要知冷知热、合得来,模样在其次。
      我虽不同意,但师父的话哪里敢反驳,喏喏应着。
      小叔温柔地笑笑:不管什么样的,只要你喜欢就好。
      师娘还是不放心,嘱咐说,一个人在外头,凡事要小心,遇上那等挑事的……
      我接道,徒儿明白,徒儿不会意气用事,能躲则躲。这等教训我已听过三次了,师兄们下山时,师娘都是这么说的。
      可这次师娘却摇摇头,郑重其事地嘱咐道,要有人胆敢欺负你,不要让他,使出我们破月门的绝学,让他们尝尝厉害。
      师父、姐夫扭过头,大概是不愿意让师娘和师姐看到他们扭曲的脸。
      小叔摸摸我的头,一个人在外边淘气要有个度,调皮捣蛋完了,记着跑利索点。
      最后拜别,师姐哭红了眼眶:那几个白眼狼不回来也就罢了,你可一定记着回来!我,我只当他们是兄弟,你却是不同的。
      姐夫也急红了眼,抓住扑向我的师姐。师姐有了身孕,不能过度激动。
      师姐哽咽说,其实,我一直把你当儿子养的。

      到了山下,方知我那几个师兄为什么不愿意回来。好吃好玩的东西如此之多,我头一回恨自己不是富家公子,要不然一定要雇几辆车,把喜欢的东西全买下来载到京城。
      听师姐说,京城是个好地方,人这一辈子要到过京城才算见过大世面,不枉此生。因此,我把下山的目的地定在了京城。姐夫是师姐从京城带回来的,我也想从那里带回个倾国倾城的姑娘。
      下山前我跟小叔打听了下家里到京城的路程,据他老人家说路途遥远。怀揣着银子,我心情大好的想要畅快地游一番天下,如果能遇到我那几个师兄讨点零花钱就更好了。
      心情好了走路也欢快,尽管不出二百里我就已经迷了三次路,但这毫不打击我的信心和斗志。师父说过,人是在不断学习中成长的。
      时值晌午,不知道前方还有多远才能到达村镇,我在路边的茶摊坐下,跟小二要了盘炒花生米,就着干粮吃起来。入口的滋味透着别扭,我看看周围,路过的除了俩仨少年游侠多半是商旅。叫过小二,小声的跟他说:“麻烦倒碗醋给我。”
      饭食如此粗糙,再没有了醋,真叫我无法下咽了。
      小二奇怪地开口欲问,我塞给他两个铜板,让他别多话。小二立马喜上眉梢,也压低了声音道:“客官,您稍等,马上就来。”
      这等偏辟之地,他们的棚子搭得又简陋,素日里估计没什么人给他赏钱。我有心再多给一些,但想起离京城路途遥远,把路费重又装回怀里。
      小二一手端盘子,一手端碗走过来,我深呼吸一下,酸酸的味道直冲鼻孔。虽然没有正宗的山西老陈醋淳正,但于此时的我来说,已经算是雪中之炭了。
      心满意足地吃好喝好,我拿出水囊,把剩下的倒进去,权且充当午后的零食。
      这个时候的我哪知日后生活的艰辛。
      自幼就被师父教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习武之人的本分,下山不到十日我就已经相助了三回,只是,拔的不是刀,而是我的血汗,我那二十多两银子就这么活生生与我诀别了!
      下山的第十一天,我在离家五百里之外的某地酒楼里,换上前辈们留下来的工作服,手持一块白抹布,开始了以身抵债的生活。
      我要做满半个月才能还上欠老板的饭钱,如果想要挣点前行的路费,都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我一边在店里安心地做着跑堂,一边琢磨着赚钱的方法。保镖护院倒挺适合我,可短时间内去哪里找呢?我们破月门已在山中隐居四代,极少露行踪于江湖,人家无论是请保镖还是护院哪个不需要知根知底?除此之外,似乎只有赏金猎人这一条路了。
      趁休息的当,往衙门和城门转了几圈,非常失望地发现,本城治安竟出乎意料的好,一个通缉的告示也没让我找到。
      难道我只能盼着客人们多给点打赏了么?
      这个认知让我十分的心灰意冷。
      为了省钱,我每日的饭食几乎全为窝窝头蘸陈醋,偶尔给自己点奖励改善一下生活,就吃顿白面馒头蘸香醋。
      不全是老板心黑,几个同僚吃客人剩下的美味佳肴吃得也甚是愉悦,但不幸的是本人的嘴宁可啃墙皮也不能接受那不知被多少双筷子搅和过的东西。
      不到三天,我就瘦了四斤,对着盆里半浑的洗脸水,替师娘和师姐好生心疼了一把。
      常常在睡梦中看到一只只香喷喷地烤乳猪,但它们与我的距离总是被安排的恰到好处,我用尽全部力气也还是够不着。终于有一天,不知是哪位神仙姐姐发了善心,把一只小猪送到了我的嘴边。梦里欢呼雀跃的我醒来后却发现,至少五年没有拆洗的被子让我咬坏了被头,里面黑黑的硬硬的据说是棉花的东西应该很感谢我给了它重见天日的机会。
      为了更多更快地赚钱,我接待客人的时候尽量陪着如同正午日头一般的笑容。酒楼里女客不多,但每一有之,她们必定对我的服务非常满意,我袖子里的铜板也更丰厚些。
      话说这一日过了晌午人最多的时候,大伙照往常那样凑到厨房吃客人的剩菜,我左手端着醋碗右手拿着两个刚出锅的窝窝头,在门口吃饭的同时,照看着有没客人上门。
      “客官,里面请!请问您几位?”我匆匆放下手里的东西,抄起我们跑堂一族的族徽——一块半新不旧的白色抹布,殷勤地给这位气质雍容的黑衣公子带路。
      谁料这位公子仅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我几眼,一言不发不说,脸上全是嫌恶之色。
      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为了上路的盘缠我只得继续陪着笑说:“客官,您来点什么?”
      我看到他的眼皮跳了下,然后他说:“你们店里的招牌菜来两三样,一坛酒。”
      一个人喝一坛,当真对得住酒鬼这个称呼了。怪不得脸这么臭,酒鬼有几个脾气好的?
      “等等,”
      我转回身,迅速转换表情,笑得如假包换:“客官,您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他没有任何表情地说:“菜里不要放醋。”
      “呃,”我想自己脸可能有点僵了,因为他似乎有点隐约的笑意,尽管很快就被压抑下去。
      “去招待客人也不先把嘴擦干净了!”老板随手拿起他手边的账册就想打我,我冲他吐下舌头跑进后边。
      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吃饭吃得那叫一个气定神闲,等他吃饱,吃晚饭的客人都上来好几拨了。
      “客官,一共是二钱银子。”我眼巴巴瞧着他,希望他能看出我心里的饥渴。
      他伸手入怀,却迟迟没有把钱掏出来。
      不会吧?直觉让我往不好的地方想去,难道是个霸王派的同行?
      我心里一时又喜又悲又怜又怒,各种滋味涌上心头。喜的是有人搭伴不嫌孤单;悲的是我期待的赏钱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了;怜的是一看他就知养尊处忧惯了,不似我这般草根命,如此丢人现眼的事情不知他能否丁得住?怒得是他从刚进来就显露出很不待见我,我怎么还为他担心啊?
      就在我悲怒交加心情起伏之时,眼前人脸上的神色也变了几变,最后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道:“算你狠!”
      我小心地问:“客官,银子?”
      不问还好,这一问不知把他对谁的恨悉数转移至我身上,活了这么些年还没被人如此恶狠狠地瞪过,即使吃霸王餐的那日,老板纵是被气得胡子直抖,目光却远不如他的凶狠。
      他用眼神回答了我的问题——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我做不了主,不知如何做答,退出包间去找老板商量。
      不才区区下山仅仅短短数日,哪知世道的险恶。待我带着掌柜的回来,包间早已空空如也,起先被他吃剩的馒头,都被打包带走。
      我眨着眼睛凝望那扇犹在摇摇晃晃的窗子,差点把持不住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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