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聆》乐乐乐

4、三

　　我所有的不甘愿，终止在十二月的一个清晨。

　　山城里的女眷们在一起用早点的时候，我突如其来的反胃吐了婆婆一身，顾夫人非但没有生气甚至不悦，还满怀期待地叫来了大夫。

　　“恭喜王妃，少夫人有喜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听到这句话时候的感觉，算不上是高兴，也说不出有什么兴奋，象是全身的力气被什么抽空了一样，将我重重地绑在椅子上，再也挣脱不得。

　　顾夫人重金酬谢了大夫之后，又满脸笑意地看着我：“惜聆啊，如今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了，就好好的休息，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用操心了。”

　　我点了点头：“惜聆省得，婆婆。”

　　于是，一时之间，我在山城里突然金贵了起来，不肖说那些个下人是怎么样的小心翼翼，就连顾瑶轩的弟弟妹妹们，也不再是冷眼以对，见面是多少有个笑脸，从来也不见人影的小姑们也会来我的院里串门子了。

　　至于顾瑶轩，自然是被婆婆勒令放下了手中的所有生意，回山城好好照顾我。我不知道他回来与他不会来有什么样的区别——说不上什么话，偶尔的一个眼神接触，也只换来一阵的沉默与尴尬。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比较平和的相处方式：我做我的事，他就在一旁看他的书。

　　其实，宝贝也被别人带着，我很少可以找到自己喜欢又被人允许做的事情，多半都是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顾夫人指派来的两个嬷嬷就在一旁唠叨着该注意的事项。往往，就在两人互不搭理的情况下消磨了一天。

　　二月初的时候岭南下了好一阵子大雪，外面银装素裹得很诱人。趁着一个难得的晴天，我去了小花厅赏雪。他自然也是跟在一旁的。

　　嬷嬷给我加上了厚重的雪袍，还把躺椅搬到了小花厅里，说什么也不准我出去。我也只好将就着透过小花厅的花窗棱格，看着破碎的雪景。

　　转过头，看着他。昔日秀雅的面庞多了几分棱角，平添了些英气，冬日的暖阳透过棱格给他细细密密地洒上了一层金纱，容颜显得有些缥缈了起来。天人的容貌、绝世的武功、遑论他的家世与才干，这样的一个男子，太容易得到女人的倾心以待了。不知道有多少的武林绝色、青楼妖娆愿自荐枕席，却被他婉言拒绝了。江湖中人多笑他不解风情，我却清楚地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只有那一个人。

　　某个夜里，我突然惊醒的时候，身边却是冰冷的床沿。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院子里传来了破空之声。挨近窗边一看，竟是他在院子里舞剑。那日的怒楠江边，他也是舞的这套惊澜剑。于是，那夜清冷的月光，遍洒我的心头，将我心口的那根刺，凝成了冷硬的冰石。

　　“怎么了？”我长久的注视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是身子不适吗？”

　　我还没有来得及说些什么，一个洪亮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怎么，惜聆不舒服吗？”

　　我回头一看，果然是顾王爷，他伸手制止了我的起身：“你有了身子，那些俗礼就免了吧。”

　　“天这么冷，就不要到这些透风的地方来了，着凉了可不好。”王爷关照了几句。

　　“没有的事，公公。”我笑笑，随口搪塞了个借口，“小时候野惯了，身子骨挺好的，还没有病过。只不过老是待在山城里面，闷得慌。”

　　“这好办，我本来也是来说这个事的。”顾王爷转向顾瑶轩，“再有三个月就是你唐爷爷的八十大寿了，不知道贺礼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顾瑶轩淡淡地应了句：“全部都妥当了。”

　　他们说的唐爷爷就是蜀中唐门的当家，当年顾王爷替顾瑶轩和他的二弟同时定了亲，对方就是唐当家就疼爱的小孙女，过得个两三年，她也将成为我的妯娌。

　　“此去益州，少说也得有个把月的功夫，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你不如及早动身，带着惜聆一路上散散心也好。”顾王爷这样吩咐着，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顾瑶轩握着书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嘴上却只有轻描淡写的一句：“瑶轩知道了。”

　　所以，我明白了，那日的寿诞，素毓秀也会出席。

　　++++++

　　顾夫人本来是不许我出门的，不过有了大夫的保证和顾王爷的命令，顾夫人还是准了。只不过一路上要照顾我的嬷嬷和丫鬟自然是少不了的，因为我把宝贝也带上了，所以还多带了一个奶妈。

　　过了年，我们就动身了。一路上走走停停，耗费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才到了竟州，在一家客栈里歇下了。从这里就要乘船去酆都，那个闻名已久的鬼城。

　　客栈是依江而建的，二楼的客房里可以看得到楼下江水奔腾而过的壮丽景象，因此这家客栈还是比较出名的。还有一些江湖人也偏爱这家客栈，那个出来跑的人身上没有几笔债的，靠江的地方，逃起来也容易些。

　　才刚坐下，就觉得肚子里的孩子踢了我一脚，我轻呼了一声，不由得转头看向顾瑶轩，却发现他正站在窗边，看着窗下的江水，愣楞地出神。

　　你可是在想那天的怒楠江？我在心里偷偷地问了句，转身出了门。这个地方，就让他慢慢地回忆吧，我又何苦在他的难解相思中横插上一脚。

　　走下楼，随便找上一个地方坐下，叫上一壶梅子酒，几样小菜，开始好整以暇地听着酒楼里闲杂人等的高谈阔论。谈论中的人多是江湖人士，说的也无非就是唐门当家即将到来的大寿和顾瑶轩刚露过面的夫人。

　　众人皆笑顾瑶轩拒绝了那么多的美人儿，还以为他的夫人有多么的不得了，结果也不过尔尔。说不定还是个母老虎，才不准他出去拈花惹草，真是可怜。

　　我听了也不过置之一笑，却有人在我耳边悄悄地问了句：“他们在说你呢？你不介意吗？”

　　我一惊，回头一看，好一个粉雕玉琢的男装丽人，去不知为何认识我。

　　“他们说他们的，与我何干。”我回了句，却没有得到她的回应。我再抬头一看，却发现她正痴痴地看着楼梯口的方向，粉颊上腾起两朵绮丽的红晕。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出所料，是顾瑶轩走了下来。他并没有留意到这个角落里的我和爱恋着他的少女，只是径直走出了客栈。楼下的人多半都是听了些风言风语的，也没有见多他的人。依旧议论着他的话题，他象是全然没有听到一样。我不知道是什么吸引住了他全部的心神，但我也是管不着的。

　　再看着那个少女，仍然痴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我很想劝她放弃这段丝毫没有希望的恋情，不过见到了我的人，她只怕会认为希望会更大，而我不过是一个嫉妒她而妄想拆散他们的恶毒女人。所以我也只有叹了一口气，放弃了这个打算。

　　这个世上，除了素毓秀，没有第二个女人可以接近顾瑶轩了。

　　缘分二字是否真的是这么无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