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聆》乐乐乐

5、四

　　船行过酆都的时候，没有去那个著名的鬼城，嬷嬷说是有身子的人不宜去看那些个阴气重的东西，只是远远的在峭壁下看了那森森的鬼蜮一眼。嬷嬷还个我说起了那奈何桥的典故。不知为何，我总对那些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也许，我的前世，只喝了半碗孟婆汤，不然，怎么会如此不甘愿山城的寂寥。

　　进了益州城，可以看到行走中的江湖人士明显的多了起来，还有不少是赶着来住店的，越到时候，客栈就越是紧张。顾家与唐门的关系不比一般，自然是安排在唐门住下了。

　　往年顾家与唐门也有药材之类的生意来往，唐门之中自然有顾家人常住的院子。我们就是在那个院子里歇下了。一切似乎又象是回到了山城之中一样，同样的相敬如宾，只是偶尔，我可以从顾瑶轩的微皱眉头中看出一丝忧郁。没有我在，他可以忽略所有的去见素毓秀，可以当作一切还有机会，但是我来了，我就在这里。在那天的寿宴之上，还会以他的妻子的身份位列首席。我生生地撕裂了一份美好的幻想。

　　我不动声色，平静无波，象是从来也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象是从来也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我不想做些什么，我只是不甘愿。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我认识了那个会成为我的妯娌的唐昕，唐门当家唯一的掌上明珠，这个依旧活蹦乱跳的小姑娘。两年前的我，也是这样喜笑颜开；两年前的我，也是这样胡天胡地，只是那个深深的山城，埋葬了两年前的那个我，现在，我不知道是一个什么人坐在这个地方，怀着顾瑶轩的孩子。

　　寿宴的日子终于到来了，这也是江湖上的一个大日子。唐门中的人，毒功一流，医术超群。行走江湖的，谁没个三长两短的，没人想得罪唐门的人，纷纷都赶来示好了。

　　唐爷爷虽然也是八十的人了，看上去依旧红光满面，身体硬朗。顾瑶轩带着我到了席上送上贺礼，他见了我，先是朝着我和蔼地一笑：“惜聆啊，瞧瞧你的肚子，几个月了。老顾也真是的，你不方便，就不要让你出来嘛！”

　　我自是笑开了花：“是惜聆久仰唐爷爷的大名，央公公让我来的。”

　　唐爷爷“哈哈”大笑了两声，顺手递给了我一筒暴雨梨花针：“一点小玩意儿，给你防身用。”

　　我谢过后接了下来，唐门的暴雨梨花针千金难求，哪里是什么小玩意儿。

　　又是一些人先后贺了寿之后，总算是开席了。大堂里喜气洋洋，热闹纷呈。不一会儿，隐约间，听到了门房传来的报名声：“天涯……素……秀到。”

　　顾瑶轩持筷的手微微一顿，但旋即又若无其事地夹菜，我看得很明白，这个一向追求一举一动皆要完美的男人心下乱了。

　　我向门口看去，果然是一个不世出尘的仙子，也只有此等人物，才可与顾瑶轩一起成为武林佳话。大堂里立时安静了下来，象是全被这仙子震慑住了。

　　天涯剑阁在武林中有着超然的地位，它的传人可不能等闲视之，唐爷爷也立刻起身去迎接去了。这时大家才又恢复了常态，不再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但在暗地里偷觑的人着实不少。窃窃私语之声也在大堂之中响起。

　　不用听我也知道他们在议论些什么：在这里的人，有几个是不知道那段传闻的。难得的是我也在场，好事之人怎么不会比较一番。

　　我只觉得手脚冰凉，吃什么都像是梗在了胸口，喘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熬过了寿宴，我径直回了房，不用去管顾瑶轩，有几个会料不到他的去处的。先前在路上遇到了好几拨人，都用一种难以言语的同情与怜悯的眼神看着我，想来他们是都知道此刻顾瑶轩的所在了。

　　隔壁的院子里住的就是素毓秀，顾瑶轩自然也在，我不清楚有多少人在院角里，大树上，屋檐下偷看这一场两情相悦，好事者怎会放弃这难得的谈资。

　　我不再其中，也没有着人去找他，找了也是一个不回的结果，何必给人平添笑料。晚宴吃得我精神疲乏，自然是早早就熄灯睡下了。

　　后来，有一天，在昏昏欲睡的时候，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丫鬟们的闲聊，才知道，那天，顾瑶轩与素毓秀在隔壁的院子里又是舞了一夜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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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峨嵋天下秀”，“青城天下幽”，蜀山之中，以此二座最为闻名。峨嵋、青城二派又是白道之中的名门大派，顾家长子说到底还只是一个江湖小辈，途经此地，登门拜访一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我不是江湖中人，何况“象池夜月”的美景也的确令人神往。于是，时近黄昏之时，雇上几个轿夫就与嬷嬷一起上山了。

　　也许这世上真的有缘分这么回事，所以那日的洗象池边，早早就有人了。

　　那是一个不逊于顾瑶轩的男子，眼神幽深神秘，眉宇间却透着一丝邪气。看上去似一个文人，单单看他在这山风之中，连衣角也纹丝不动，也知他的功力其实不弱。

　　嬷嬷和轿夫在不远处歇着，见是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也就没有多在意了。

　　“顾夫人。”他突然开口唤了我一声。

　　我低着头，没有回应，他必定还有下文。我只是把怀里的宝贝抱得紧紧的。

　　“本来，是想与顾兄比上一场的。”那人看着群山之中的落日，似乎微微一笑，又有些落寞，“可惜他的心乱了，我即便胜了，也没多大意思。”

　　没等我说什么，他又说话了：“原以为不过是白来一趟，却让我遇到了个惊喜。顾夫人，可将此儿送于我为徒吗？”

　　我能拒绝吗？以宝贝在山城里的地位，他哑儿的残缺以及他的出身，注定了他将来也不过就是山城里被众人看不起的闲人一个，我顾得了他一时，顾不了他一世。

　　我轻轻抚了抚宝贝的头，将他递给了那人：“展眉，他叫君展眉。”愿君展眉。他的一切，注定了是个禁忌，我只希望他此生能够开心就好。

　　他有些惊奇地看了我一眼：“顾夫人倒也不是个寻常女子。”

　　我没有问他的身份来历，若是个名门正派，出了个此等人物，怕不早就敲锣打鼓昭告天下了，如此一来，他是何等人士，也就呼之欲出。

　　可这世间的对错，谁又真说得清呢？

　　“教他怎么活下去，别让他知道我。”我低低叮嘱了一声，急促地深呼吸了两下，压下了鼻头的酸意，头也不回的就下山了，不顾嬷嬷在后面的叫唤。

　　他日路上相逢，我也不会相认的。否则，要我怎么解释这孩子的身世。

　　就当他在那日的树林里，已经被人捡走了吧。

　　月亮还未出来，我却没有再留在那洗象池一刻。

　　回到客栈的时候，顾瑶轩已经回来了。见我回来的早，他随口问了句：“怎么不看了？”却没有抬头看上我一眼。

　　“我倦了，想回来歇着。”进了内间，我和衣就躺上了床，睁大了眼睛，看着头顶的绣花床帐，细细数着上面的丝线，只觉得，有种东西在我的身体里面碎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