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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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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
坚硬流光的红木地板,高高的房顶,如古代宫廷一样的别墅,隐隐的有一种淡漠溶解在空气中。
水苑的嘴唇紧抿,眼神暗黑,目光冰冷如寒水。
“宴会上很开心吧。”一个面容平静,眼神却犀利略带嘲弄的男人站在他的面前。
“很开心,沈先生。”水苑语气僵硬无比,像是和一个陌生人交谈。他看着面前这个应该被称为父亲的男人,心里被冰封的疼痛悄然泄露出来。
“你……”沈先生面色苍白,“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的父亲……”
“我的姓随母亲姓水,我得到的爱一直都只有母爱一种,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母亲给我的。”水苑不想听他说下去,生硬快速地说,“我为什么要管一个不爱我,不要我,只想着如何利用我的人叫父亲?”水苑的眼神变得猛烈,尖锐地陌生。
“你不配。”他像是做最后的判决,一字一顿地说。
“你和你的母亲一样。”沈先生看着这双熟悉的眼睛,曾经那个女人就是这样厌恶的看着他。那双眼睛,现在原封不动的复制到了自己的儿子的脸上。这就是他的报应吧。
“是。”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晚上。
母亲躺在病床上,双手连抱住他的力气都没有。
她吃力的转过头,看着床边的他。
他害怕,害怕母亲就这样离开他。他只剩下母亲了,难道上天真地想让他一无所有……
“水苑……”母亲声音很虚弱,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他惊得后退一步。
“你记着……”母亲根本没有再用力气去说话,声音轻若游丝。
“你,没有父亲……”
他听到了,母亲的恨。
母亲在那一晚过世了。她安静得躺在床上,脸色白得吓人。
他恨那个人,就算是为了母亲,他也要恨那个人。
那年他五岁。
那年他知道了自己名字的真正含义,并且一直把它和对母亲的爱一起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水苑,就是水怨。
是母亲对这个男人最深的怨恨。
窗外无风,天空看不出它应有的蓝色。
水苑听到门关上的声音,眉心轻皱在一起。
同一个夜晚,同样冰冷坚硬的地板。
凝暮睡在地上,身上盖着被子,头上有凝结成水滴的汗。
在她的梦里,有她拼命想忘记的过去。
那一天,她正在家里复习功课。
她把注意力都放在课本上,可还是收不回唇边的微笑。
一个星期前,留在国内的妈妈的妹妹冷阿姨带着自己的孩子去了法国总部。临走前她告诉凝暮会和妈妈爸爸在今天一起回来。
天色还早,下午四点。太阳还留在半空,凝暮放下了书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妈妈爸爸的回来。
妈妈很忙,常常几个月才能回家,爸爸也是长年留在国外。冷阿姨住得很远,她每天都和佣人待在家里。无聊的时候就拿出相册来看。
今天妈妈爸爸回来,她一定要求他们带她一起走。她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她要和爸爸妈妈在一起。
‘咔。’是钥匙转动的声音。凝暮冲到门前,从里面打开了门。
‘妈……’脱口而出的欢呼却只说了一半。门口只有冷阿姨一个人。妈妈呢?她是不是又不能回来了……
‘凝暮!’冷阿姨抱住她,突然哭了出来。
‘冷阿姨……’凝暮不解的推开她,‘你为什么要哭呢?妈妈不回来也没有关系,我可以等啊……’
冷阿姨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她说不清任何话,只是看着凝暮。眼神里的惊恐和伤心那么明显,让凝暮的新跟着恐惧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她沉声问。
冷阿姨还是哭,一直在摇头。
‘不要只是哭!你说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凝暮疯狂的大声问。她为什么哭,她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
‘妈!’一个男孩子急促的跑过来,扶住冷阿姨。他就是冷阿姨的儿子,蓝格。
他转而看向凝暮,声音微微颤抖,‘对不起……‘
对不起?
凝暮睁大眼看着他的脸,不觉眼泪正从她的脸上流下。
‘冷阿姨他们在昨晚意外跌入海里……当场过世。‘他低下头,不敢面对凝暮的眼睛。
妈妈和爸爸……
意外……
跌入海里……
过世……?
怎么会呢,怎么可能!
’不许你胡说!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凝暮一把拨开挡在门口的两个人,走到门外。
小草仍然清脆,太阳恋恋不舍的缓慢移动着。一切都没有改变。不会的,妈妈爸爸不会扔下她的。
‘凝暮。‘冷阿姨把眼泪强压回去,一只手搭上凝暮的肩,凝暮侧头看她。
‘对不起,姐是因为我才……’她泣不成声。
‘妈!’蓝格担心的抱紧她。
他们哭什么……
该哭得不是她吗?是她的妈妈爸爸,关他们什么事……
‘你们走吧……’凝暮把他们推向门口。
‘凝暮,姐姐和姐夫是为了救我而跌入海中的。从今往后,我会代替他们来照顾你。’冷阿姨动情地说。
‘你们代替不了……’凝暮的手垂下,‘我也不用你们照顾……’她猛地把他们推了出去。
锁上门,她靠着门坐下。
门外冷阿姨和蓝格用力敲着门,门的颤动传到了凝暮的身上,她的身体也跟着颤抖。
地板很冰,她觉得好冷。
不知不觉中凝暮醒了过来。
奇怪,这是第一次梦到过去。平时只有下雨时,才会有片断在脑海里反反复复。
是因为云筮的话吧。
那一天她第一次见到蓝格。
后来冷阿姨搬到了她的隔壁,并把她接过去住。
那个女人……
凝暮看着窗外的天空,慢慢地想。
双休日应该是在家里好好的休息,可是凝暮醒来后却再也睡不着。清晨,她终于从地板上起来,决定出去走走。
阴天,风有些冷。天空的颜色比凝暮眼睛的浅灰色略深。
看天色离下雨还早,凝暮没有带伞,穿着晨练服就出门了。
这种凉凉的天气,更多的人会愿意在家里睡懒觉,所以街上并没有什么人。平时车水马龙的街道突然安静下来,显得陌生了。
街道还没有清扫过,地上零落的有几片或绿或黄的叶片。风吹起凝暮的长发,紫红色的光芒成为清晨的第一抹色彩。
不快不慢地走了半个多小时,在一个十字路口,有一座不大的公园。没有什么人,树却长得很密。喜欢这种密不透风的感觉。凝暮沿着青石板路慢慢跑起来。
几棵高大的树。
一丛低矮的灌木。
一小片竹林。
一个没有荷花和鱼的水池。
凝暮绕着公园的最外围跑了整整一圈。额头上有些出汗,腿也微微发麻。凝暮走进了一条小路,路旁密密的生长着不知名的绿色植物。
调整好了呼吸,凝暮伸手抚上植物的叶子。上面沾着些露珠,被凝暮的手指碰碎了,滑落下来,在地上蔓延开来。有脚步声。她收回手指。
刚刚的那条路上,有两个人走来。女孩穿着清爽的短裙,脚下的鞋子踩得“啪啪”响。男孩穿着黑色的运动裤,眼神幽暗。
早就知道住得太近,太容易发生巧合。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再次遇上了。凝暮侧身,把自己隐藏在植物的后面。虽然仔细看能发现,不过只要他们不看过来……
“喂,是你清早把我从家里拽出来的,不要把脸板起来。”千爱不满地说。
旁边的人仍不紧不慢的走着,“如果你的话能少一些,获取我就不会觉得这么烦了。”
还差一点,再走几步他们就看不到了。
“嘁!”千爱生气的侧过头。在树丛后,凝暮看到了千爱的转过来的脸。眼神好像顿了一下,又自然的绕开了她所在的位置。
“我们走这边好了。”她拉着云筮走上了另一条岔路。
听不到千爱的说话声和脚步声了。
凝暮从小路走出来。
千爱这么做是对的不管对谁来说都是对的。
可是他们走了,凝暮却觉得有些寂寞。就好像一直呆在一个正在举办宴会的房子里,宴会结束了,反而觉得房间大得空虚。
阴天看不到太阳,但光线还是亮。凝暮低下头,不让光线射入自己的眼睛。公园里仍然安静得如同没有人存在。觉得心里有莫名的烦躁,她加快了脚步。
一个阴影投射下来,很模糊,是淡淡的灰色。她下意识的绕过去。
“冷凝暮!”一个带着怒意的声音。她抬起头,转身向后看。索云筮双手交叉在胸前,千爱站在他的身后。
气压很低,凝目的胸口被压抑的更加烦闷。她的眼睛蓦然的眨了眨,语气生硬很不耐烦。
“索云筮,你没事站在路中央是不是找撞啊?”她也站直身体,眼神冰冷让云筮有一刹那的错愕。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你会打架吗?”凝暮走近,被吹起的头发在云筮的眼前飞舞。
“当然。”云筮眯起眼。
“嚣张什么!那天你还不是被打到晕掉。看你长得那么高,根本一点力气也没有。”千爱从云筮背后探出头来。咦?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呵。”云筮轻笑,神情却很认真,“想打架就直说,不过我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来吧。”凝暮甩开遮在眼前的头发,手指握紧成拳。
那段时期,她几乎每天都回和别人打架,常常是一个人对几个人。难道还会怕他一个人?
没有人说话,轻吹的风也停止了般。千爱正在疑惑时,两个人很默契的同时出拳。
横踢,格挡,险险的躲过。
没有章法,却都使出了全部力量。场面很乱,千爱着急的在周围啪啪的跳来跳去。
终于,她放弃了阻挡。对他们喊了一声:“不要走远,我先去药房买些药来!”说完,她就急急得跑走了。
千爱走了大约半个小时,从药房出来时,她看了看天空,很阴很沉。哎呀,要下雨了。
她抱着药膏和创可贴走回去时,凝暮和云筮都来到了草地上。凝暮低着头,她抱着一条腿,身体止不住地振颤。云筮更是躺到了草上。他们的衣服上都沾上了土,两张同样精致的脸上都有伤痕。
“干什么那么认真!”千爱给云筮脸上的伤口上药时,看着他痛得吸气的样子忍不住说。
“喂!”云筮喊道,嘴张得太大,嘴角的伤口被再次撕开,血丝从药膏下渗出来,他却毫不在意。
凝暮转头看他,她的脸上也有伤痕,却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这只是像被蚊子叮到的小事,已经司空见惯了。
“你怎么会那么厉害?”云筮自己撕下创可贴的封纸,贴在了嘴角。这个女生太奇怪了,冷漠到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像谜一般捉摸不透。
千爱也有同样的疑问。记得在庄园,她连拖都拖不动的云筮,凝暮竟能很轻松的把他横抱起来。一个女生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而且她看上去并不强壮。
凝暮用纱布擦擦嘴角,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她所有的情绪。
“因为一个人。”
“一个人……”云筮重复着。
“我曾经很恨她,但……”凝暮停下来,眼睑垂下来,整个人被封闭在一个陌生空间里,那种窒息感,死死压抑着凝暮,让她说不出哪怕一个字。
要怎么说,又能对谁说。这些事她不愿对任何人说,就连水苑都不可以。
“凝暮……”千爱放下了药膏,想走过去,却被云筮止住了。
既然会痛苦,就索性避开,心里会好一些吧。
千爱处理完了云筮的伤口,手上拿着只剩一半的药膏,犹豫着要不要唤醒凝暮。
天给了她答案。
积聚了几天的雨伴随着一声低沉的雷声不间断的落在地上。
“下雨了,我们先去避雨吧。”发现没有回应时,她很大声地又重复了一遍。
凝暮抬起头,雨水落在她的脸上,冲刷过没有处理的伤口,却感觉不到疼。
那种疼痛算得了什么……
头像是被狠狠的撞击,每一滴雨,都是一把锋利的剑,一下下试图劈开她的头。
“凝暮,对不起。“冷阿姨的眼泪如雨水般倾泻下来。
……
“凝暮,跟我走。“蓝格把她从地板上拉起,向那座房子走去。
……
永不停息的雨,冲碎了脸上的眼泪……
“凝暮。”千爱一只手遮住雨水,一只手握住凝暮的肩。凝暮的眼睛颜色越发的浅,眼神空洞,仿佛她会和流成小溪的雨水一起流走。
她站起来,推开千爱的手。
她要回去。回去就没事了。
凝暮快步向公园门口走去。手被一个人拉住,她迈出的腿被这股力量猛地拽回来。
“这里离我们家比较近,先回去再说。”云筮飞快地说着,凝暮眼睛直直看着前方,除了雨声什么都听不见。
没有雷声,看不到闪电的光芒。凝暮跟着前面高挺的身影在雨里飞快地跑着。
好痛……
头内猛烈的疼痛让她不能去想,不能去听,不能去看。又是这么大的雨,把地面冲刷得干干净净。像极了,像极了那天的雨。
公园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像是刚刚赶来的。车门开了,一个年轻的男人举着一把伞从车里走出来。他看到了跑出来的三个浑身湿透的人影,疾步迎了上去。
“索少爷。”他把伞罩在云筮的头上,繁密的雨水立刻把他的衬衣打湿。
“韩管家?”云筮吃惊的看着面前关切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