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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明蕾篇1--幽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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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情很好,因为17年来她终于有了自己的一个朋友。
尽管只是她自己认为,尽管她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缘分就是这么奇怪。
那是她到朝城的第三天。
朝城的繁华超出了她的想象。
和她的家乡比起来,她觉得这里繁华的恐怖。
车水马龙,人山人海。
她听孙伯伯说过,一个地方最好吃的东西在街头巷尾。
于是她花了两天时间晃在街头,不亦乐乎。
第三天她来到了传说中的满翠楼。
她要了一桌子菜。
包括最叫得响的土豆丝。
正当她很不舍又很享受的把土豆丝一根根的放到嘴里满足的咀嚼的时候。
她看到了那个女孩。
她喜欢她的眼睛,明亮快乐,可是她却觉得自己看到了她眼里有一点忧伤。
她莫名的觉得亲近。
于是她动了小伎俩。
她故意满脸通红的摸着口袋里的银票。
嘴里却叫着我的钱呢?我的钱呢?
所有人都或同情或鄙夷的看着她。
店小二的脸越来越黑:我们可不要擦地洗碗端盘子的,你这样的我见多了,没钱还敢来满翠楼。
她故作泫然欲泣的样子看着小二,眼梢瞥到她摇摇头,扔下银子转身下楼。
她暗笑,
心里认定了这个朋友。
她追了她几条街,
终于在第七条街的时候成功的让她停下来。
她连串的问着,你叫什么名字,你几岁,可否做个朋友……
她却似乎不想回答这些问题,微皱了眉。
她想也没想的就拿下了出生时娘亲给她的小玉佛,娘亲说过,这个玉佛是她出生时特意给她求来的,希望能保她一世平安快乐,将来她遇到自己特别喜欢的有缘的人,可以送给他。
娘亲说的时候脸上笑意融融,那样的笑容总是让她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
现在有缘人就在眼前了,她可是她的第一个朋友哦。她希望她快乐,眼里不要再有那些若有若无的忧伤。
她非常诚恳的对她表示这是答谢礼,务必请收下。
她稍微诧异了下,收下,转身离去。
似乎没把她放在眼里,一切俱不相告,
这很不好,相当不好,她认定的朋友怎么可以放弃。
她嘿嘿的在心里笑了几声,悄悄跟在了她身后。
一直跟到见她进了诸葛家的大门。
原来是诸葛家,她拍拍衣服,大摇大摆的想要现身,给她个惊喜,或者惊吓也行,
却看到门口出来一个人,她第一反应就是转身逃,却堪堪撞在了墙上。
她再看一眼,脑子越发的清晰,朝城不能待了,她要逃。
因为那个人就是碧秀山庄的大管家秋若海。
而她就是秋家月前离家出走的大小姐,秋明蕾。
秋明蕾一口气奔回客栈,用最快的速度付钱拿行李牵马。
打马飞奔出朝城外几十里路,才停了下来。
手不停的拍打着胸口,白皙的脸已经一片红晕,额头上是密密的汗珠,嘴里念念有词:“好险好险,阿弥陀佛,要是被秋伯伯逮到就麻烦了。”
若是被秋若海逮到,她的下场只有一个,立刻马上被拎回家。
她玩兴正浓要想让她回家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而且自己出来的时候可是暗暗发过誓的,定要一个人好好闯荡一番,让爹爹不能小看了她。
心定下来,心里却不觉得涌上了些自己也不清楚的惆怅迷茫。
肚子开始咕咕叫,看看却又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摸摸肚子,想着如果在家里就能吃到娘亲亲手做的绿豆糕了。
想到娘亲,她眼里慢慢弥上了一层水雾,娘亲现在一定急得饭也吃不下的,心头一软,几乎要打马回头。
心里暗暗思忖着:这么巧在朝城遇到秋伯伯,难道是爹爹派来找我的,他也是担心我么?
可是转念却想到了自己这次离家的诸般缘由,心里又有些气恼:“都是爹爹讨厌,要我回家无非就是他不再喜欢我了,想早点赶我出门,我就偏偏不回家,让他去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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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秀山,山如其名,非常美丽,三座山峰并立,中间山峰高,两侧山峰低,远看就像一个山字。
三座山峰俱是一年四季绿意盎然,远看就像一块软滑的绿绸。
如果走近它,就能看到各色鲜花,红红粉粉,或热烈或安静,或明处妖娆,或暗处寂寞,泉水叮咚,溪水潺潺,秀美绝伦。
碧秀山庄就在碧秀山三峰之一的山腰处,前面看水,左右能看到两边山峰的翠碧,是很有眼光的风水俱佳的选择。
庄主秋怀谷和夫人莫秀心已经成亲多年,却是恩爱如初,在江湖上,也是一段郎才女貌的佳话。
要说遗憾,就是膝下只有一女,莫秀心生明蕾时难产,差点丢了命,之后身体一直不好,秋怀谷尽管心里遗憾,却不忍妻子再受那般苦,所以多年来也只有这个女儿。
说起来好笑,秋怀谷百般都好,就是盼子心比较切,莫秀心刚刚有身孕的时候,他手舞足蹈,早早就给孩子取好了名字。
秋明磊,光明磊落的意思,希望将来儿子能继承自己的山庄,结果生下来却是女儿。
其实他是失望的,不过这失望却抵不过他对妻子的爱,他笑着把明磊改成了明蕾,告诉妻子女儿是明媚的花朵,莫秀心心里明白,只是女儿的确就是她心上最美的花朵。
7岁之前,用秋明蕾自己的话说,是最幸福的时光。她满山庄的跑,是所有人的宝贝,她也把自己阳光明媚的笑脸给所有人。不过后来回忆起来,最幸福的画面是爹爹读书,娘亲刺绣,自己在一边玩耍,爹爹娘亲偶尔抬头对视,眼里的温柔几乎要低出水来,然后互相微笑把眼光落在她身上。
只是7岁之后一切都变了,爹爹开始把满腔望子成龙的期望改成了望女成凤,每天天不亮就拉她起床,读书习武,后来大了些居然还想让她学习管理家里的生意,天知道,那些日子黑暗的她几乎透不过气。
娘亲不一样,娘亲总觉得女孩子终归是女孩子,琴棋书画女红是必须的,读完书习完武,还要对付这些,她觉得自己简直要疯掉了。
她开始反抗,学习着逃开爹娘,好在山庄大的很,她满山遍野的跑,不过每次都被爹爹给捉回来,然后加倍惩罚,7岁前的慈爱似乎全没了,说不让她吃饭就真不让她吃饭,说要打就真的要打,不过好在惩罚她的时候都碰巧有事情,她也就没真的挨过打挨过饿。
在这么高压的教育下,她的武功尤其是轻功,再跟爹爹一追一逃得较量里,突飞猛进,几乎连教她的娘亲都比不过她了。
至于琴棋书画在她自己看来也是小有成就,最让她头疼的绣工也能绣出状似荷包的东西了,那对鸳鸯也已经看似水鸭离成功不远了。
这两年爹爹对她稍微松驰了些,她终于可以自在点的生活了。
有时她会去花圃看孙伯伯修剪花草,有时候会去后山掐花摘果,淘气的时候还是会像小时候那样做成弹弓吓唬家里的下人。
有时候会穿上男装下山,山下的镇子是个好去处,有集市的日子,那里也是人流涌动,卖米的卖菜的,卖日常用品的,卖各色小吃的,那时候她觉得那就叫繁华。镇子上有个小酒楼,好吃比不上家里,不过酒楼里卖唱的小翠那声音就跟黄莺出谷一般好听,她每去必捧场,害得不知情的小翠总是脸红红的拿眼梢瞥她。
有时候会向往山外的日子,因为秋伯伯总是跟她讲天南海北的趣事,她心里痒痒的,只是舍不得爹娘。
那天她从后山回来,手里捧着束送给娘亲的花。
刚进门,她的贴身丫头春儿就凑上来,表情神神秘秘的:“小姐小姐,大事情。”
她不以为意,春儿总是喜欢故弄玄虚,“什么事,你要敢骗我,下次不带你去山下。”
春儿四处看了看:“有人给你来提亲了,听说是陵城唐家呢。”春儿一副流口水的表情。
她却急了:“我爹爹答应了吗?”
“不知道,人刚刚走,庄主回夫人那了,肯定是去商量了,小姐,小姐……”
她顾不得听完春儿的话,就奔向了娘亲的房间,快到门口的时候顿了顿,停下了脚步,娘亲的声音:“咱们的女儿还小,性子也不定,是不是早了点。”
里面传来爹爹轻笑的声音,“还小?你像她这个年纪都要嫁过来了,唐家的唐落据说一表人才,也很能干,真能联姻,是好事。”
她听到母亲的声音里透着温柔的嗔怪:“既然这么说,那就都听你的了,女儿回来就跟她说,好好说,别吓着她,你呀不要对女儿总是那样严肃。”
然后他听到爹爹声音温柔如水:“我知道,你就不要操心那么多,你本来身子就不好现在你又有了身孕,好好养着,你生个儿子,蕾儿嫁个好人家,多好的事情。”
她愣住,娘亲怀孕了,她突然委屈起来,娘亲要要给她生弟弟了?他们都不在乎她了?
她想起爹爹每次看他功课不错,总是摇头叹息,:可惜了是个女孩家,长大总是要嫁的。
最近爹爹对她也不那么严厉了,原来是这样。
爹爹是有新的盼头了,所以不再爱她了,才要把她嫁出去。
她回了自己房间,觉得很伤心,静静想了一会,拿定了主意。
什么唐起唐落,统统见鬼,她才不要嫁。她要闯荡江湖,决不让爹爹小看了她。
第二天一早,秋家就传出了大小姐留书离家出走的消息。
据说出走准备的很充分,充分的意思就是银子带的多多,据秋家派出去寻找的人说,小姐在外面,吃最好的酒楼,住最好的客栈,还一掷千金的买了一匹看起来不那么值钱的小马。
只不过他们的找的速度快,小姐逃得速度更快,一直也只是追着小姐的步子,却没见着小姐的影子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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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荒芜人烟的路上,一匹垂头丧气的马驮着一个锤头丧气的人,慢吞吞的走着。马上的人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眉头几乎拧成了一团。看那倒霉的样子,不是秋明蕾是谁。
刚刚有奔驰了一段路,依然是没什么人烟,寻吃落脚的希望彻底落了空,肚子早唱起了空城计里的空城计,她几乎又怨又恨,骂了无数次自己心虚猪脑,后悔了无数次出城的时候没有顺手带些吃的。
想着鸡腿鸭腿红烧肉……,狠狠的咽了口唾沫,仰天悲叹一声,无奈的继续赶路,盼着下一刻能有地落脚。
在这样的状态下,当秋明蕾远远的看到有座似寺庙的院子时,兴奋的简直可以算是心花怒放了,她拍拍马头,声音有些颤抖,“马呀马,马上,我们就可以吃饱肚子了,拜托你,快点快点”。
当一人一马赶到庙跟前时,刚刚怒放的鲜花立马像被霜打过般蔫了下去。
那座庙看起来已经就无人烟,残垣断壁,屋角上门上全是蜘蛛网,被人抛弃似乎久的没法计算了。
她苦着脸,再次叹气,总比无处落脚强,决定在这歇脚。
夜晚的风有些冷,不过又乏又饿的她还是靠着一根柱子进入了梦乡。梦里母亲翩翩走来,还是温婉暖意带着宠意的笑:“蕾儿,瞧,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鸡腿。”她欢呼起来,夺过鸡腿就啃,可是谁拽她的衣服?她很不情愿的睁开眼,两只小老鼠正吱吱叫着,用牙齿拉撕扯她的衣角,她尖叫一声奔了出去。冷汗淋漓,脸都变了色。
要知道,她天不怕地不怕,可是这又脏又丑的老鼠却是她的克星。她是死活不能再住这里了,看看天色已经有些亮了,于是牵了马,继续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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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碧秀山像一块墨玉,没有了白日的妖娆美丽,凭添了一份庄重大气。
秋怀谷走进他和妻子的小院时,就看到妻子正站在窗口发呆,温婉的脸上带着愁容,细长的眉微微蹙起,他叹口气,走上去,牵了妻子手温声问:“又想蕾儿了?”
莫秀心叹口气,顺势靠在丈夫怀里:“蕾儿没出过门,没离开过我们,万一在外面吃了亏,可怎么好。”说着就红了眼圈。
秋怀谷紧了紧怀里的妻子,笑道:“咱们的女儿不让别人吃亏就好了,哪里会吃什么亏,她也大了,历练历练也好。”
莫秀心又蹙了眉,从丈夫怀里挣出来:“你总是当他是个男孩,可是蕾儿毕竟是女孩子家,我,我怎么放心的下,蕾儿知道我又有了身孕,怕我们有了儿子不爱她了,这个傻孩子。”
秋怀谷有一丝愧色,“我待蕾儿是过于严厉了,这是我的错,可是她是我的宝贝,我怎么会不爱她,别说一个儿子,即使现在有十个也不能换我的女儿啊。”
他随即拍了拍妻子的肩,安慰道:“放心,若海来信了,说蕾儿前几天在朝城,我已经跟江湖上的朋友打了招呼,会把她平安带回来的,你是不知道她那花钱的架势,也罢,花完了也许就回来了。”
莫秀心点头,靠在丈夫怀里闭了眼,只是眉头仍是不见舒展。
如果知道她们的宝贝这会儿饭都吃不上,不知道他们会是何样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