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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悲悯篇1——绿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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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诸葛家的四小姐,在她上面,有她的三位姐姐,诸葛伊人、诸葛迩迷、诸葛霰舞,在她之下,有诸葛家的独子,从小就金玉娇养出的诸葛小少爷诸葛吾别。
照道理来说,她应该像她的姐姐弟弟一样,按照排行取个“四”字的谐音为名,但她却芳名诸葛悲悯。
她是诸葛家的例外。
甚至诸葛家唯一的少爷吾别也要让她三分。
如果要是有一天,她和吾别同时遇难,要诸葛家的当家诸葛无雍做出二选一的不得已选择,诸葛无雍定选的是她。因为她是诸葛家唯一的正室所出宝贝。
诸葛无雍与妻子恋长枫是江湖中最出名的夫妻,不仅是因为两人都出身世家,武功了得,郎才女貌,更是因为诸葛无雍背弃了与当年武林第一美人金流苏的婚约,被逐出诸葛门下,与恋长
枫浪迹天涯,独创雍恋小筑,成为武林的一事佳话。
最终,诸葛的父母还是接纳了他们,因为诸葛是他们最疼爱的长子。
可他们成婚5年,膝下还是无子,恋长枫的肚子也没有什么动静。两个老人家便急起来。
恋长枫也是个奇女子,这时却做出了个奇怪的决定,同意她的公公婆婆的建议,让诸葛迎娶本就该是他妻子金流苏为妾。
金流苏,武林第一美女金流苏,金老爷子的爱女,竟然同意给人当妾,而且这个人还是当年负她抛弃她的无情郎,但她,偏偏就答应了。人生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不是可以用常理来推测的。
金流苏,果然不负重任,来诸葛家的第二年春,便产下了一女,次年秋天,又产下一女。连生两女,让诸葛家的老爷老太太心底满心的期盼落了空。但有比没有好吧,牙牙学语的两个小女娃,着实让两位老人乐开了怀。
到了第三年夏天,竟然恋长枫与金流苏同时有喜,这下诸葛家上下便如同天天过节一样,诸葛的脸色也比早两年缓和许多。这三年来,他每个月去金流苏那里呆上一天,但从不在那里留宿,他答应过长枫,绝不让她一个人在黑暗中度过。
那年夏天,异常地热。诸葛二奶奶的肚子也异常得大,大得有些不同寻常,比大奶奶的要大上一整圈。
傍晚,终于在几天连续的高温闷热下,雷电和暴雨来了。
这时,枕苏阁一身凄惨的叫声穿破了长空,丫鬟小绿一路跑来前厅,慌张禀报说二奶奶要生了,
诸葛老爷子和老太太一路小跑到枕苏阁,后面的下人举着油伞跟也跟不上,刚进院子,就看到诸葛大少爷在院子里踱来踱去,眉头微锁。
一会,媒婆便慌张进来了,不顾身上被雨水打湿,进了房间。
二奶奶难产,生了三个时辰也未生出来。
子时,诸葛无雍还坐在院子里,抬头望着星空,八年了,在夜里,第一次他怀里没拥着那个人,此时,他多想奔回爱枫阁,可是道义和责任告诉他,不可以。金流苏很危险,刚媒婆过来告诉他,她随时可能带着孩子一起离开这个世界。道义和责任?那又算什么?当年的他不是将这一切视做粪土吗?可是,是不是年纪大了?人顾虑的东西就多了?
忽然小绿跑来,眼泪满面,说:大少爷,二奶奶不行了,她想叫你进去陪陪她。小绿求求你,大少爷。
小绿话还没说完,诸葛无雍就冲进了屋子,床塌上,是金流苏那张已经毫无血色的脸,床塌上满是血,一直流到地上。金流苏好似已经用完了一生的力气,眼光已经涣散。看到他,她的眼睛忽然亮起来,脸上也有了些血色,弱弱地喊了声,无雍哥哥。诸葛无雍忽然想起以前很多事情,那时他和金流苏还小,他们出生没多久就定了娃娃亲。小时候青梅竹马,他做错事情,大冬天被爹爹罚跪在雪地的时候,她就会拉起他的手,给他呵气,一边喊着无雍哥哥,一边哭,那时她输着两个小髻子,穿着个镶着毛边的小红袄,红仆仆的小脸,那时真是美丽极了。
可是,眼前这个人,还是当年那个没有忧愁烦恼的可人儿吗?
“苏苏,坚强一点,会没事的。”诸葛无雍握着她的手,冰凉冰凉,仿佛当年她握住他的手一样。
金流苏好象一下被注入了生气,“无雍哥哥,我会没事的,我会给你生好多好多儿子。”金流苏好象一下子来了力气,抬头望着产婆,问道:“我该怎么做?”
产婆赶紧叫小绿去换盆水来,诸葛无雍蹲在床边,为流苏擦拭她脸上的液体,不知道是汗,还是泪水。
这时,小息冲了进来,大声喊道,“不好了,大少爷,大少奶奶要生了。”
诸葛无雍一下就站了起来,飞快到转身要走,到了门边,他忽然停下来,转身望了望金流苏,金流苏好象一下被抽走了生气,双眼无神。
在那一刻,诸葛无雍思索了很多事情,忽然他问道,“大少奶奶情况如何?”
小息说得飞快:“产婆说她情况很好,一切都很顺利,一会就要产出来了。”
“小息,照顾好你家奶奶。”诸葛无雍说完走到床前,继续握住了金流苏的手。
小息愣了愣,眼中流出了一行清泪。
那夜,诸葛无雍整夜未归,即使恋长枫产下女儿,诸葛也未回来看上一眼。
等诸葛无雍回到爱枫居的时候,已是清晨了。
诸葛无雍进了屋子,看长枫昏昏地睡着,床边是他和长枫的小女儿,小小皱皱的,甚是可爱。长枫的头发凌乱,眼角间仿佛有泪痕。诸葛无雍满心内疚,躺在床的外侧,轻轻抱着她。
那天对诸葛家来说是个大日子,因为二奶奶金流苏在先产下一女后,又产下一子。
诸葛家,终于有后了。
在金流苏产下女儿不久后,恋长枫也产下女儿。
可那时,爱枫居只有她与丫鬟小息,产婆三人。
她的夫君,那个跟她说过多少山盟海誓的人,在另一个女人的床边。
从那天起,她再未和诸葛无雍说过一个字,也从未让诸葛无雍再在爱枫居留宿一晚。仿佛那天起,她就和诸葛一刀两断了,她的生命,只剩下了她的女儿,诸葛悲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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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时候,已是黄昏了。去了趟点姝阁,那里最近来了个国色天香,妩媚流转而又琴技了得的当牌花魁迷香,她也去凑了下热闹。她向来喜欢凑热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一直太寂寞。
花一千两银子买得了与迷香共处一室听他自己独自抚琴的机会,在那个琴音绕梁的香闺里,他手拂过她那张精致的脸,细腻的皮肤,弹指可破。她甚是配合,脸上一副陶醉的神色。她当然陶醉,他手阔绰,又英俊风流,更重要的是他诸葛家的大少爷。他着无人可及的背景地位与前途。不指望能成为诸葛家的少奶奶,即使嫁入为妾,也是一辈子荣华富贵了。何况,眼前这位公子,看上去不出二十,对于迷香来说,对付这种毛头小子,不过是小菜一碟而已。
“一个时辰到了。”他忽然站起来,迷人地冲迷香笑了笑,一拱手:“改日再来听姑娘抚琴。”转身便大步潇洒地离开,头也未回,丝毫看不出,他就是刚才那个纸醉金迷的浮夸公子。一坛上好的女儿红,不过让他的脸上多了一层淡淡的红晕,他的眼光里满是醉意,实在是让女人心动。可是,刚离开的那人,还是先前那个跟她软语温存的公子哥吗?离开的那刻,清醒而镇定,冷漠而客套。
回到家的时候,二奶奶金流苏正站在门内迎她。她当然不会去门口迎她,因为她不是点姝阁的嬷嬷,她是诸葛家的二奶奶,诸葛家的当家人。大奶奶已经十七年不管事了,诸葛家的事务,从与诸葛无雍代表诸葛家双双出席武林每四年一次的四大世家七大山庄的大会,到诸葛家的饭桌上多了一道诸葛老爷喜欢的新菜,她都是一手过问,从不怠慢。她是金流苏啊,武林中人称金算盘的金老爷子的掌上明珠,她一辈子就输过一次,不过后来她全赢回来了,打了个绝对漂亮的翻身战。
进门,走过,好象没有看到她的存在一样。
“小悯!”金流苏的声音温润而甜美,就像当年那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岁月,好象没有在她身上流下任何痕迹,只不过把当初的青涩打造成了今日的风情而已。
“二奶奶,有什么事情?”他转过头,冲着金流苏微微一笑。
金流苏有些恍然,不可否认,着男装的她,确实比自己儿子要帅气地多,只可惜,她不过是个女儿而已。十七年,她从未叫过自己一声二娘,从来都是客客气气地喊声二奶奶。如同她的母亲,冷漠而客气,仿佛不着一点生气。可是,她刚刚在门外的时候却不是如此,她爹当年已是武林中的头号美男子,要不也不会让自己宁愿当妾也要如此拼命。可她,从门外进来的时候,满面的笑,春风中带着寒冷,比她爹当年犹有过之的迷倒众生的笑容。进门后,笑容一下被拂平,只剩下张陌生而客套的脸,这,才是诸葛家四小姐的样子。
“小悯,你也大了,你娘不为你的终身大事考虑,你也该为自己考虑下了。二娘一直都惦记着你的亲事呢,明日南宫家请我们去做客,我一向都是一视同仁把你和她们姐妹三个同等而视,一起去吧,南宫家的两位公子还未成亲呢。还有,你是个姑娘,不能老是穿个男装出去晃荡,大家闺秀要有大家闺秀的样子,特别是~~~”金流苏的声音忽然停了下,她还是那副淡淡地笑看着她,没有说话,仿佛在等待她的下文。
“特别是点姝阁这种地方,你姑娘家还是少去为好,对于女人来说,名声是很重要的。”金流苏斜着眼睛看着她,一副当家奶奶的派头。
“是不是吾别回去跟你说了他的头牌姑娘被我抢了的事情啊?”她声音温柔口气却犀利。金流苏面上一红。
“二奶奶应该比谁都清楚,出来玩就要玩得起,不就一个姑娘吗?吾别要是喜欢我明儿个就买下来送过去。再说了,老去那些地方也不大好,一个少爷家家的,不去找点正事做做老泡妓院算哪门子事情啊?小心让爷知道了,打断他的腿就算了,取消了诸葛家的继承人的资格的话就不大好了”说完,她便婀娜而去。
一个着男装的风流样,这样的婀娜的背影,金流苏没有恨意,倒是有几分心酸。她貌似赢了这十七年的风光,却始终没有赢得那个男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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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气得七窍生烟,还要装做一副很镇定的样子,我觉得真是十分地快乐。
感觉已经脱离了她的视线,我脱去假装的矜持和镇定,赶紧欢快地飞奔去找我母亲。
我提着长长的袍子快速地跑进爱枫居,大声喊道:“母亲,母亲,我要告诉你……”我忽然站住了,息姨站在院子里诧异地看着我,我这才想起,我的母亲,三年前,已经搬出了这个绝情的地方,搬去属于她的雍恋小筑去了。
我呆呆地站在院子里,望着长廊里母亲门前的那串已经有些斑驳的风铃。尽管息姨每天都会擦拭它,可它还是这样不知不觉地,一天一天地老了。
我还记得,小的时候,母亲总是喜欢抱着我,坐在院子里,哼着轻快的小曲,空中回荡的,除了母亲温柔的声音,就是那长廊上清脆的风铃声了。
那时,它还没那么老。
有一回,我坐在回叔叔的肩膀上,细细观察过这个陪我长大的小家伙。
它是用竹子和瓷蛊做成的,长长的竹板下,挂着小小的瓷蛊,瓷蛊上画着一些我看不懂的画,风吹过来,竹板被吹动了,瓷蛊间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我伸出肉肉的小手,想要去把这个声音拿下来,却被息姨强行从回叔叔肩膀上抱下来。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风铃,是我父亲送给我母亲的定情信物,是我父亲亲自做的,上面的那些画,是他画的和母亲游戏江湖的情景。
我想,母亲走的时候,肯定已经绝望,她都没有带走这个风铃。
有时风大的夜里,风铃在凌乱的风中拼命撞击,声音变得很恐怖,仿佛随时会坏掉,不知道我的父亲,有没听到那些声音。如果他听到,他又会想些什么?
不过它一直辜负我的期望,它丝毫没有要坏掉的痕迹,它是个坚强的家伙。
我这样怔怔地站着,忽然被息姨无奈地声音喊回神来。
“小悯,你又在发呆了。”息姨大概觉得我已经无药可救了。
我送给她一个大大的笑容,快步走过去拥抱了她,然后兴奋地告诉她:“息姨,那个婆娘被我气得要冒烟了。”
息姨听了立即神色大喜,赶紧抓住我的胳膊叫我自己讲给她听听。哎,这么多年了,息姨和我一样讨厌那个婆娘。
我说得神色飞扬,息姨也听得激动万分。当她听到我最后跟金流苏说的那段话时,竟然狠狠地掐住了我的胳膊,我凄惨地叫了一声,息姨愧疚地望着我,赶紧溜去给我炒我最爱吃的菜去了。
我推开门进了屋子,屋子里满烙着我母亲的痕迹。
窗户上的文竹是我母亲亲手种的,如今它的主人已经远去,可它却开得一年比一年茂盛。树木真是幸福啊,它不会被任何感情所左右,也不会为任何人而改变。
我看着装着文竹的小小的花盆,这么小的花盆竟然装着这么茂盛的植物,真是可爱啊。
我忽然想起那个小玉佛,我摸摸袖子里,左边没有,右边也没有。我挠了挠头发,那个小玉佛掉哪里去了呢?我甚是喜欢呢。
我又拖着长长的袍子沿原路找了回去,前面看见回叔叔转身进了父亲的别院,我觉得有些奇怪,便跟了过去。
父亲很少会叫回叔叔做事,因为回叔叔是息姨的夫君,息姨对我父亲的态度,一直是十分痛恨加厌恶,要不是因为我这个小小的人儿在这里,她大概早就跟着我母亲走了吧。
我忽然听到我父亲的声音,我赶紧停住了脚步,躲在墙后。
“她可还好?”
“夫人一切皆好。”
“恩,那就好。你们好好照顾好她。”
“爷不打算请夫人回来吗?”
“你觉得她会回来吗?”我听出,父亲的话语有些奇怪,声音比平时要尖刻些,也要大声些。
“爷都未曾试过,又怎知夫人不会回来呢?”
“算了,随她去吧。这么多年了,我累了,她也累了,苏苏也是。苏苏这些年来,为诸葛家操了不少心,我不想她再伤心了。就这样吧,她在那里呆着也好。”我感到我父亲语气里长长的倦意,我本该同情他,可在那一刻,我却十分恨他。以前我恨金流苏,可我不恨我的父亲,我总觉着,他和我的母亲,是在相互赌气,消磨完大半生,不过是为个情字。可此刻,我却很是恨他,我觉得我的母亲,实在是可怜,除了摸不着的回忆,她还剩下些什么?她已经,彻底败给了那个女人。
不,我的母亲还有我,我从来都是暖她心口的小棉袄,我要找个武艺高强的师父,学一身举世无双的本事,让我的母亲觉得骄傲。
想到这里,我变得特别来精神,我回到院子,在院门口的泥土里见着了那个小玉佛,我赶紧拿起来拍了拍,放到袖子里,回了屋子。我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想着我该去找谁拜师。我忽然想起,曾听父亲说过,江湖上有个使毒的叫素手梅君,所到之处人皆变色,那她肯定是很厉害,我要去找她,学一身厉害的本事,叫诸葛家的人再不敢看轻我,谁要是敢看轻我,我就毒死谁。况且,她是个女子,我想,她大概会像我母亲一样温柔可亲吧。
我忽然想起,我身边没有钱,我要去帐房搞点钱。
于是我拎着包裹飞一般地跑去帐房,我在屋檐上奔着,忽然看见吾别陪着他娘满脸笑容地说着什么,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我拣了个石子,狠狠砸在他后脑勺上,只听见他哎呦叫了声,金流苏慌忙问他怎么了,我正捂着嘴偷笑呢,却见听的他坏坏笑道:“没什么,被乌鸦给啄了。”我的笑容僵硬在脸上,要不是金流苏在场,我定要下去狠狠和他打一架。别看他平时被父亲、爷爷、奶奶他们夸得天上有人间无的,武功盖世的样子,其实他武功很是稀疏,从小到大,他从没打得过我,每每被我打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还不敢跟他娘去告状。这一点我倒满是喜欢的,要是他敢跟他娘告状,我肯定会把他的脸打成猪脸。想到我就这样要走了,竟然有些舍不得他,我的童年是孤独中度过的,除了我的母亲、息姨、回叔叔,我很少有其他说话的人,我的爷爷、奶奶、父亲,都很少与我说话,我那三个姐姐,更是搭理都不搭理我一下,只有这个小霸王,从小就和我争和我抢,连我在屋子里吃块肉,他也要跑来搀和几下,就为这,我这十七年不知道少吃了多少块肉。哼,肯定随他娘,心眼坏透了。
想到这里,忽然感到那个人冲我这里瞥了几眼,想想还是我的正事要紧,我就赶紧跑去帐房了。
我偷偷从窗户翻进去,卷走了大量的银票,我以前就经常干这事,不过那时都是卷走小批的银票,每回也就几千两。管帐房的那老头有些糊涂,我卷走这么多次他也没发现什么,不过过了今晚,诸葛家肯定会为我轰动了,我一次卷走了几十万两银子。想到这里,我有些小小的得意。
离开诸葛家的时候我没有眷恋,那一刻我特别想我的母亲,我决定先去看看我的母亲,我已经有好几个月没看到她了。我这三年每年有半年是在母亲身边生活的,还有半年回诸葛府。我特别怀念和母亲在一起的日子,于是我出发了。
我的母亲住在帝城和白城的交界处,那里有座大山,雍恋小筑就在那里,那里还有满山的茶花,我的心情特别愉快,我哼着小曲,一蹦一跳地向着帝城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