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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晓漓篇11--风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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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师傅慕颜,就是你的娘亲。”
“你的师傅慕颜,就是你的娘亲。”
恋长枫的话仍然一遍遍回荡在晓漓的心中,这个消息对她实在是过于突然了。过去的十七年中,她有时也会在心里猜想自己的父母的模样,却万万没有想过,师傅会是自己的娘亲。
也许是师傅掩饰得太好了?想起师傅慈爱的眼神、细心的照顾,晓漓不禁又摇了摇头。
记得有一年冬天,那时她不过才七八岁,寒疾犯了,大口大口地吐血。当时楚无忧师伯已经出诊了几日,并未在谷中。师伯焚心掌的纯阳正气能压制她的寒疾,虽然只能治标不治本,也总算是缓解病情。
可是师伯偏偏不在谷中,师傅忧心如焚,不顾风雪连天,硬是背着她走了几十里的山路去找师伯,找到师伯的时候,师傅才虚弱地昏过去,而她则是伏在师傅背上睡着了。
晓漓忽然间有些痛恨自己,如果她能早些猜到师傅便是自己的娘亲,那么师傅至少能在临终之前亲耳听见她唤“娘亲”,也不至于留下这终生无法弥补的遗憾。
如果她再敏感一点的话,一切都会不同的吧。
晓漓深深地陷入了自责之中。
“晓漓?”一个少年立于回廊近处,脸色微显苍白,气息略有不稳,用一种不太确定的口气唤着晓漓,“我是恋悲远,娘要我来告诉你吃饭的时辰到了。我们下去吧。”
晓漓好像被吓了一跳,回首应了一声,下意识放低了声音问道:“恋长枫阿姨是你的娘亲?”她潜意识里觉得这个少年的苍白带着些病态,有点怕惊吓了他。
少年点点头,展颜一笑,说道:“莫大哥已经在等着我们了,先下去吃饭吧。”说完转身带路,晓漓也尾随着他穿过挂满风铃的回廊,叮咚之声在风中悠扬地飘散。
晓漓随着少年恋悲远下了楼,走进了一间十分温馨雅致的小厅,厅正中是一张大圆桌,桌上是各色的菜肴。恋长枫坐在主位,左边是莫清寒,右首的位置空着,想来是留给晓漓的。晓漓谦让了一番,拗不过恋悲远的坚持,终于坐下,她的旁边是恋悲远。
这顿饭吃得十分融洽而温馨,山间的菌菇、竹荪、荠菜本就既鲜且美,何况主人殷殷的话语和清寒绘声绘色的江湖掌故,晓漓恰到好处的微笑印证了这顿饭确实是宾主尽欢。
席间恋悲远只是吃了一点点,便放下竹箸用心地听莫清寒讲述那些或真或假的江湖传闻。
晓漓一直在注意悲远,这个少年,非常非常的安静,简直可以说是悄无声息。他永远都在聆听他人的高谈阔论,入神地、微笑着、既带着一分遥远的思索,也含着一分身临其境的同情。
但这些,都不是晓漓注意他的缘由。她之所以注意他,是因为他苍白的神色,即便是刚刚喝下热气氤氲的浓汤,他的脸上也不见丝毫血色。这个少年,一定有病。
晓漓最看不得他人身体有疾,这次也不例外。
她一定要问个清楚。
饭后,恋长枫带她去她的房间,“祈风阁”的二楼,窗临瀑布的那一间。房内十分简洁雅致晓漓很是喜欢。谢过之后她便问到了少年的病情。
恋长枫长长叹了口气,果然少年有心疾,初生时便有了,看过很多大夫都束手无策,只是说要在环境清净的地方静养,不可大喜大悲,否则性命堪忧。
晓漓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恋长枫的叙述,此时忽然插口说道:“恋阿姨,晓漓也曾和师伯学了些粗浅的医术,很像给悲远哥哥瞧瞧,您不会觉得晓漓多事吧。”
晓漓自从知道恋长枫是娘亲的好友,便潜意识将恋长枫当作是自己娘亲一般的亲人,很自然的也把恋悲远当作是自己哥哥一般,因此这声悲远哥哥说得十分自然。
“是楚无忧教的你医术?”恋长枫见晓漓点点头,也点点头道“那你定然是不错的。楚无忧教出来的弟子一定是好的。”然后自言自语的说道,“他也是个痴情种啊,守着慕颜十几年,不离不弃,真正是难得啊。”
晓漓一愣,心中的迷雾渐渐消散,原来师伯这么多年孤身一人,竟然是为了娘亲。
晚上,晓漓竟然有些失眠,这是从前不曾有过的,白天发生的事实在太令她震惊了。
娘亲一直不告诉她身世,甚至连恋阿姨也不告诉她,她能感觉到,恋阿姨是知道父亲的情况的,不告诉她,一定是娘亲的叮嘱。那么娘亲一定是很痛恨父亲的啊,难道自己的父亲是个始乱终弃的卑鄙小人?
可是她的直觉告诉自己事情并不会这么简单。看来想从恋阿姨的口中得知父亲的讯息是很渺茫的了,也许只能自己去寻找这十七年前往事的真相了。
那么从哪里开始去查询娘亲的过往呢?楚无忧师伯?晓漓在心里又否定了这个线索。首先,师伯四处云游、居无定所,要找到他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或许有一天她已经知道父亲是谁了,可是还未找到师伯的踪影;其次,娘亲很可能也叮嘱过师伯了,她找到了师伯,师伯也未必会告诉她。当然这个线索也得在意,聊胜于无。
娘亲年轻时还有哪些手帕之交?除了恋阿姨,还会有谁呢?看来她对娘亲了解得太少了,娘亲定居忘思谷之前的一切她几乎都是一无所知,可能娘亲早就处处刻意瞒着她了吧。
过往的一切,都是谎言,她不过是生活在一个巨大的善意谎言中的无知少女。
大人们从他们自己的角度出发,替她决定了他们认为的是对的、好的事情,而她因此失去了知道真相的权利和选择的权利。
也许他们只是不能设身处地的理解这个真相对她来说,有多重要。
她并不是在乎这个“父亲”是赵钱还是孙李,是周吴还是郑王,她只是在乎这个“知道”。
她要如何才能“知道”啊。
在乱七八糟的思绪中,她终于睡着了。
晨光明媚,瀑布奔腾的水声从敞开着的窗户中肆无忌惮地闯了进来,又争先恐后地钻进了晓漓的耳中。
她昨天晚上辗转反侧,很晚才入梦,睡得并不好,此刻脑袋中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可是已经醒了再躺着也是睡不着。想到此处,晓漓起来梳洗,然后见时辰还早,便倚在窗前看飞瀑。
过了不知多久,门口传来“笃笃笃”地敲门声,之后清寒低低的声音响起:“晓漓,你起来了么?”
“啊,你稍等。”晓漓拉开门栓,打开了门,正是清寒立于门外,还有他小小的包袱。
晓漓马上明白过来,清寒是来告别的,问道:“你要下山了?这么早,不如吃过饭再走?”
清寒微微一笑:“嗯,吃过饭再下山。等会大家都在,也不方便向你告别,所以先过来了。也不让我进来坐坐么?”
晓漓一窘,忙闪身给清寒让道,然后走到桌前倒了一杯凉水,递给他。
清寒将包袱放在桌上,接过杯子,豪气干云地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清寒郑重地道:“晓漓,我看恋长枫前辈似乎和你很是投缘,这里又是风景如画,你不妨在此处多住些时候。我这次出来半是为了江湖游历,半是为了找寻我那个调皮的妹妹莫磊,她还没有找到,我就不多逗留了。有恋前辈照顾你,我也很是放心,所以今日就下山,不在此处耽搁了。”
晓漓坐在桌旁,看着杯子,清寒说一句,她“嗯”一声。待到清寒说“我也很是放心”时,却“嗯”不出来了。
清寒哈哈一笑,促狭的说道:“怎么像个应声虫似的?我要走了,没有要和我说的吗?
晓漓想了想,说道:“我和莫磊临别之时她曾说她要四处游历一番,也可能会去帝城楚家找我的,你若是顺路不妨去帝城碰碰运气。”
“哦,原来你要和我说的就是这个。”清寒说完,玩笑的神情一敛,正色道,“我一定会去帝城找她的,也希望在那里还能再见到你。”
晓漓忽然想起了什么,慌忙说道:“对了,还有一事。”
清寒眼睛一亮,兴奋地问道:“还有什么?”
“如果你再遇到古劲秀的话,不要对她出手了。她会十分听从你的吩咐,你不妨让她改过从善吧。”晓漓想到那个苗女从此可以改弦更张、改恶向善,不禁微微一笑,很是欣慰的样子。
“古劲秀是谁?”清寒一时间有些迷惑。
“啊?你忘了么?就是那个苗疆的女子。她因着痴心蛊的缘故,不会违逆你的话,你就不要再为难她了吧。”
“想起来了。”清寒抚抚眉心,那里有一个很浅很浅如米粒般大小的印记,“这里,”说着又看了看手背的紫蝶,“还有这里,都是拜她所赐。”
晓漓看了看清寒的手背,心道那个可不能全归罪于她,自己也是逃不了干系的。
晓漓低头无语,忽然间,房间里很是静默。
清寒似乎也感觉出了气氛的尴尬,说道:“好吧,我不为难她就是了。那我这就走了。”
晓漓连忙站了起来,说道:“时辰不早了,去吃早饭吧。然后我们送送你。”
“好,”清寒拿起包袱,有些自嘲地笑道,“辛姑娘终于肯送送我呢。”
“莫大哥,你拼死救了晓漓,晓漓心中一直很是感激。大恩不敢言谢,晓漓惟愿莫大哥一路顺风,早日找到莫磊妹妹。”
清寒回首,深深地看了一眼晓漓,道:“今日暂别,他日我必定再去寻你。”说完大步走出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