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转缘》高辛沐霖

15、百转缘（十五）

　　来的人是八阿哥。端宁看见八阿哥，赶紧从十四的怀里跳出来，低着头，一脸紧张得不知所措的样子，匆匆忙忙就走了，连给八阿哥请安都忘记了。
　　“哎，你小心点儿，别不看路啊！”十四看着端宁急匆匆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目光一直没有移回来，直到端宁拐了弯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才笑着转过头来。
　　“八哥，你很少进宫来找我的。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八阿哥无奈地笑了笑：“你算是终于想起我还站在这里了，我看你现在的眼里，怕是只有伊人了吧？”八阿哥调侃着说。
　　“哪有……”十四摸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
　　“好了，心里还是要装点正事的。我今早接到可靠的消息，皇阿玛下个月要出塞行围，与蒙古王爷共商国是。初步的名单已经出来了，不过据我所知，你和老四，都不在陪驾的名单之内。”
　　“啊？为什么？”十四一脸的意外。
　　“皇阿玛的心思岂是我们能够随意猜中的。”相比于十四的惊讶，老八倒是显得十分冷静，“虽说猜不透皇阿玛的深意，不过想想这对我们，也不算太吃亏，毕竟，你还留在了京城。”老八看了看十四。
　　“八哥的意思是？”十四若有所悟，“让我看着四哥？”
　　“是。据我估计，皇上离京，必是由留京的皇子代为监国。而就这份名单看来，只怕一众皇子，就只有你和老四留了下来。老四年长，由他监国顺理成章。不过也不用担心，明里他大概也做不了什么，怕只怕我们离开，他会在暗地里动些手脚。所以，我希望，你能更密切地注意一些。”
　　十四点了点头，胸有成竹地说：“八哥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好，接下来我会陆续把一些人事方面需要的东西交接给你，你尽快接手，做好准备。”
　　“是。”十四点了点头，又突然看向老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还有话跟我说吧？”老八笑笑。
　　“没什么……”十四假装看向别处。
　　“你是想问端宁吧？”
　　十四赶紧转过头来看着老八，焦急等待着老八的下文。
　　“她在陪驾的名单里。”老八颇有深意地笑了笑。
　　十四听完，随即像蔫了的花一样。
　　“别人不知道，八哥还不了解你的心思吗？”老八拍了拍十四的肩膀，“可不过也就十天半个月不见，大丈夫，忍忍就过去了。更何况，这离出塞行围不还有几近一个月的时间吗，够你们朝夕相处的了。其实，端宁能一同前往，对于我们，可是一件好事。”
　　“八哥，你想做什么？”十四突然正色起来。
　　老八不说话，转过身去，背手而立。
　　十四走到老八面前，很严肃地说：“端宁对我们的事情一无所知，我不想让她搀和进来。”
　　老八盯着十四的眼睛，十四毫不回避他的目光——相反，他的眼里，是罕见的执着。
　　“我没想让她做什么，她是天真，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正是因为这样，才没有人会怀疑她。我能做什么？我顶多就是希望在塞外的这段时间中，她能帮我们传递一下消息罢了。我不明白你在担心什么……”老八收回了目光。
　　“很简单，我只希望我们之间的感情是很单纯的。我喜欢她，只是因为她是她，即便她什么都没办法帮我做，我还是会一样地喜欢她，分毫不减。我不想我们的感情，掺杂进其他的东西。”十四说完，眼睛看向了别的地方。
　　“好了，我不想再因为这件事情和你争执下去了。虽然有端宁帮忙是最好的，可是也不见得就非要她不可。如果你真的那么坚持，我会再考虑考虑的。”老八笑了笑。
　　“谢谢八哥。我就知道，八哥不会强人所难。从小，你对我们兄弟就是最好、最宽容的。除了端宁，其他的事情，我一定全听八哥的。”十四也轻松地笑了笑。
　　“好了，终于不会跟我吹胡子瞪眼了。”老八无奈地笑了笑，“今天我来，可不止跟你讲这么严肃的事情的。我还给你呀，带了样东西，保管你会喜欢的。”
　　“什么东西呀？八哥就这么有信心？”
　　“跟我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八哥，你怎么带我到马场来了？”
　　老八笑笑：“来人，把那两匹马牵上来。”
　　侍从牵来了两匹马，十四一看，眼前一亮，赶紧跑近细看。只见其中一匹马的额头有一块紫色的毛发，体格虽小，却是目光炯炯。十四轻轻地拍了拍它的背，高兴地对着老八说：“这是良种的蒙古马啊！八哥好眼光！”老八笑笑，指着旁边另一匹马说：“你再去看看那匹吧。”十四走了过去，只见那马体型虽然较为纤细，但是却很高大，体态优美，神采勃发。十四正觉得惊奇，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去，惊讶地看着老八：“八哥，这马莫非就是……”
　　“太一贡兮天马下，沾赤汗兮沫流赭。骋容与兮万里，今安匹兮龙为友。”老八笑笑。
　　“真的是汗血马吗？”十四十分吃惊，脸上又是难以抑制的狂喜。他走过去，细细地端详着这匹马，轻轻地抚摸着它的鬃毛，一脸的珍爱，虽然那马的目光从来没有在十四的身上聚焦过，满眼是骄傲。
　　“十四弟不愧是有名的‘马痴’啊，果然好眼力。这确实是汗血马，待你驾它驰骋之后，便能看到它颈部上方流出鲜血一般的汗。前几日我一个塞外的朋友来访，顺道带了几匹好马相赠。我就知道你喜欢，所以挑了两匹合适的，今日带过来，送给你了。”
　　“真的吗？”十四狂喜，转而语气又缓和下来，坚定地说：“君子不夺人所爱，这马如此珍贵，想必也是八哥心中所爱，我不能要。”
　　“十四弟就不要推辞了。马虽珍贵，可终究只是外物，怎比得上你我的兄弟之情？况且身为兄长，本来就应该把好东西跟兄弟们分享的，其他兄弟爱马不及你深，所以我想来想去，它们还是跟着你最为合适。至于其他兄弟那边，你也不用担心他们心里会有不平，大家喜欢些什么，我的心里自有个数，待寻到好的，给他们留心便是了。”
　　十四心里很激动，说话都有些哽咽了：“既然如此，那十四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八哥。此生能有你这样的兄长，是我们一辈子的福分。”
　　老八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臂，笑笑。
　　“对了八哥，这汗血马是给我的，那这匹蒙古马呢？”
　　“蒙古马体型不大，但是身躯粗壮，四肢坚实有力，体质粗糙结实。而且这匹马已经过调训，在战场上尚且能不惊不乍，勇猛无比，若平日里骑，因为受惊而失去控制的情况就会更少了。我想对于初学者来说，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老八挑挑眉。
　　“初学者”，十四的脑袋里第一时间闪过端宁的影子——那个在马上坐着赶久了路都会晕马的家伙。十四的嘴角不知不觉漾起了笑意。
　　“笑什么呢，你现在怎么经常走神啊？”老八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奈。
　　“对不起，八哥。只是你刚才的话让我想起了……”
　　“端宁，是吗？”老八接过了十四的话。
　　“嘿嘿，八哥，你怎么知道的？”十四摸摸头，腼腆地说。
　　“好啦，这马我本就是打算送给端宁的。据我所知，端宁还不会骑马。若是寻常人家，也就罢了。可是咱们是马背上打下的江山，骑射一向是我们满人引以为傲的东西。这次出塞，难保不会有什么蒙古公主一起出席，若到时候皇阿玛让端宁上场，而端宁一窍不通，可会大大损了皇阿玛的面子。所以，你赶紧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教教她吧。”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十四一拍自己的脑门，“还是八哥想得周到，这匹马比较矮，端宁不高，爬上去也比较容易。它看起来性格也挺温顺的，端宁要骑的话，也不至于太危险。”十四摸了摸它的鬃毛。
　　“好啦，我就把它们交给你啦。回去吧，我想，你的端宁，一定在等着你呢……”
　　十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那八哥，我先回去啦。”
　　“嗯，去吧。我不便经常进宫找你们，你平日里下了朝或者平时有空多到我府上来坐坐，我们兄弟几个可以一起聊聊天儿，我让你嫂子给你做你最爱的糖蒸酥酪和香薷饮。”
　　“知道了，谢谢八哥。这两匹马我带走啦！”十四满脸笑意地牵着马走了。
　　八阿哥望着十四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也离开了。
　　话说端宁，匆匆跑回自己宫里之后，坐下来，心久久都平静不下来。
　　她把手放在自己的胸脯上，发现自己的心还是跳得很快。想起刚刚十四抱着自己，两个人相靠相依的时刻，她觉得自己连呼吸都是暖暖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端宁觉得好烫。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自己从小就跟十四一起长大，小的时候还曾经一起睡在一张床上，牵手是经常有的事情，他也经常背着她，即使慢慢长大了，他们也会一起打滚毫不避讳……可是以前，都没有这种感觉。
　　“到底是怎么回事嘛……难道说，我喜欢十四。”端宁拍了拍自己的头：“猪脑袋猪脑袋……到底是不是喜欢嘛……哎呀我分不清分不清啦，我们一直在一起，我跟哥哥感情也很深啊，难道能说我喜欢哥哥吗？瞎闹！可是为什么感觉怪怪的呢……”端宁想了好久，不知不觉都困了，于是手支着头，打起盹来了……
　　十四一心欢喜地跑到端宁的房间，迎面遇上端宁的婢女小草。
　　“十四爷吉祥。”
　　“格格呢？”十四很开心。
　　“格格睡着了，睡得很香的样子。奴婢怕格格着凉，去拿件衣服给格格披上。”
　　“啊？真是贪吃又贪睡啊！”十四嘟囔着，“行，你去吧。拿完把衣服放在门口就行了。”
　　“是，奴婢告退。”
　　十四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口，但是在要跨过门槛的时候，有意先停下来定了定气息，然后轻轻地走进去。看到正酣睡的端宁，他轻轻地笑了笑。他蹑手蹑脚地搬来一个凳子，坐在端宁的对面，静静地看着她。
　　“端宁其实……还真的挺美的……”他在心里暗暗地说，“小时候老是爱哭，不过越长大，好像越好看，越可爱了……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觉得的呢……”十四皱了皱眉，“不过我也不错啊，怎么也算是文武双全，英姿飒爽吧……”想着想着，十四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们俩要是在一起，一定很合适吧……”越想越远了，十四赶紧把自己已经飘远的思绪追回来。
　　他面前的端宁静静地睡着，均匀地呼吸着，是一种安静的美。十四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他轻轻地走到书桌边，拿起了笔墨，又轻轻地回到端宁的面前，开始动笔，在纸上描摹起来。他一笔一画很认真地细细地描绘，淡淡的彩墨，把端宁那种宁静的美展现得恰到好处——又或许，只是因为执笔的人，怀着一种无比珍爱的心情，使得这画，都如有了生气一般吧……温柔的时光缓缓地流淌着，岁月不是一直都这么静好的，但是只要生命中有这么一两个时刻，生命也便是无悔的了……
　　十四画完，轻轻地吹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托着，走到自己的书房里面去了。他把画摊在书桌上，拿出自己的印鉴，重重地盖在上面，调皮地说：“你是我的。”十四笑看着画中人，拿起镇尺把画压住让它晾干，然后又赶紧回到端宁那边去了。门口放着一件外衣，十四轻轻地拿起来，嗅了嗅，有点淡淡的香气：“原来你喜欢茉莉。”他轻轻走进去，把衣服披在了端宁身上。
　　这时候，端宁忽然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