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转缘》高辛沐霖

16、百转缘（十六）

　　端宁慢慢地挣开惺忪的睡眼，看到十四在为自己披衣服，先是很自然地说“你回来啦”，继而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跳了起来，扯过衣服来裹住自己，不断地说“我自己来吧我自己来吧”，还赶紧离十四好几步远，嘟着嘴吐气。
　　十四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很不解地说：“你在干嘛啊？”
　　端宁眨巴眨巴小眼睛，嘟囔着说：“我……有点害怕……你先别过来，我……让我缓缓神……。”
　　十四觉得莫名其妙，双手叉着腰，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端宁，看她究竟是想干嘛。
　　端宁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奇怪，转过头来偷偷地看了一眼十四，看见十四正在盯着她，赶紧又用手把自己的眼睛遮起来。十四实在没有耐心了，走过去，硬生生地把她的手掰下来，一张生气又无奈的脸随即映在端宁的眼眸里。
　　“你到底是在干吗啊！”十四歪着头说。
　　“没干嘛啦……不过话说回来，你刚刚……究竟为什么那么对我啊……我这里……”端宁捶了捶自己的心，“感觉怪怪的。”端宁低下了头。
　　十四显然是没想过端宁会这么说，他以为端宁是懂的，他以为他们能心领神会。可是端宁的紧张表明了她其实还很懵懂，还什么也没真的搞清楚。他以为他已经表示得很明显了，他以为她没有拒绝就是愿意了……原来，一切都只是他的以为……
　　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转身就走出了门。
　　“喂！十四！”端宁在后面使劲喊着，可是他头也不回。
　　十四就这么消失了好几天。他不是真的消失了，只是他总是和端宁错开时间，所以一连好几天，端宁始终没见过他一面。这几天里，端宁也一直在想，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让他生气到一连几天都不理自己。有的时候也很郁闷，抱怨一下他为什么那么阴晴不定。可是想得最多的，还是，他到底什么时候会重新出现啊……
　　“好吧，回想了几百次，还是觉得好像是我的错，是我惹他生气了，现在这样也只能说是自作孽了……要不做点什么事给他赔罪吧……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端宁想了想，打定了主意，“可是，他最喜欢什么呢？”端宁结结实实地回想了一番，脑袋里面一个又一个地过着十四面对各种不同食物时的表情，这样笑，这样笑，还是，这样笑呢？突然，一个情景浮现在端宁的脑海里——十四捧着一个碗，吃得嘴边都粘了一个白圈儿，一脸十分满足的样子。“对！就是你了！叫……叫什么来着？”端宁拍着脑袋，绞尽脑汁地想，突然，她打了一个响指：“对了！糖蒸酥酪！”
　　她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说干就干，她隐约知道，这道甜食德妃娘娘甚是拿手，于是赶紧跑去找德妃。
　　到德妃寝宫门口的时候，奴婢回应德妃正在午睡，请端宁先回去。端宁想着回去十四也不在，一个人也怪无聊的，干脆就一直在德妃寝宫外面等着了。
　　等待的时光，每一秒钟都觉得很漫长。端宁从树上摘了一串花，一边发呆一边摘着花瓣。她的脑袋里总是十四的影子：他和她抢菜吃的样子，他舞枪的样子，他不惜私闯宫门骑马带她去追她哥哥的样子，他为她击落满树繁花的样子，他抱起她一脸疼爱的样子，他生气甩袍离开的样子……她看天空，他在云端；她看地面，他在砖上；她看树，他挂在树叶上……她突然觉得好心酸，两行热泪划过脸颊，滚烫滚烫的。怕被人发现，她赶紧拿出帕子想把眼泪擦干，可是看到上面绣着的蓝色郁金香，却想起他无赖地非要她帮他擦汗时候的样子……她一片片地撕着花瓣，没过一会儿，她的身边便只剩下满地残花了。
　　“格格，娘娘召见。”宫女过来传了话。端宁赶紧擦干眼泪，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拍拍脸，确定看不出来自己刚哭过，然后才敢走进去见德妃。
　　“德妃娘娘吉祥。”端宁给德妃请安。
　　德妃笑笑，走过来牵了牵端宁的手，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背，慈祥地说：“端宁，怎么这么久没来看额娘啊？”
　　“对不起娘娘，我以后会经常来看您的。”近十年了，即使德妃一直都对她自称“额娘”，可是她依旧没办法养成习惯，始终就是叫不出这两个字。德妃心里也似乎很理解，即使端宁一直没叫她“额娘”，她也依旧这么自称——或许她想着坚持下去，总有一天她会习惯，真的把她当作母亲；也或许她从来没期待过她能改变，只是觉得这么叫，能让她觉得更亲切些，不会有太多离家的凄凉感罢了。
　　“好啦，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可不止单纯来看额娘的吧？说吧，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德妃牵着端宁坐下，关切地说。
　　“娘娘，今日我来找您，确实是有事相求。”端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是还是很直接地把来意说了出来：“请您教我做糖蒸酥酪吧！”
　　德妃一脸的惊讶：“糖蒸酥酪？你怎么突然想起来做这个东西。”
　　“端宁最近犯馋呢，甚是想念娘娘做的这道小甜食，又不好一直来劳烦娘娘……”端宁说得很快，怕自己露出破绽。
　　“御膳房不是有做吗？他们的功夫可不在我之下。若你喜欢，吩咐他们做便是，何必亲自动手呢？”德妃很是不解。
　　“可是那不一样，他最喜欢您做的那个味道……”端宁有些急了。
　　“他？谁呀？”
　　“不是不是，我是说，我喜欢您做的那种独特的味道。”
　　“好啦好啦，若你真的喜欢，回头我带你到御膳房去，教教你咯。”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现在，好不好？端宁求您了……”
　　德妃越发觉得奇怪，可是拗不过端宁的一再恳求。看她那么着急，只好答应了她。
　　她们来到御膳房，德妃向领头的太监打了声招呼，那太监赶忙给开了个小灶，准备了原料。
　　“我先做一次，你在旁边先看着，待会再自己动手试试。”德妃笑着说，开始动手，“先将这八分的鲜牛奶放入锅内煮滚，加冰糖煮溶。”德妃的动作很娴熟。过了一会儿，鲜牛奶煮好了，德妃拿起一块双层白纱布，拿出另一个碗，把刚煮好的鲜牛奶用那白纱布过滤，并放在阴凉处。又过了一小会儿，德妃取酒酿汁，慢慢倒入已凉的鲜牛奶，并边倒边搅匀。弄好之后，分装到小碗内，碗口用铝箔封好，放入锅内，加盖子隔水蒸一刻钟左右。
　　德妃的速度很快，做完这些步骤，她擦擦围裙，对端宁说：“等到这些鲜牛奶蒸好，就放着等它们凉了吧。凉了之后取出来，上面放上喜欢吃的一些原料，像杏仁、松子、红豆什么的，喜欢什么就多下一点儿，放好之后就让人拿到冰窖去放上三、四个时辰，到时候拿出来的，就是爽滑可口的糖蒸酥酪了。”
　　端宁点点头，恨不得把德妃娘娘的每一个字都印在脑子里。
　　“傻丫头，不用那么紧张的。其实第一次做，火候和时间都难免会掌握不好。没关系，材料有的是，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底下的人去准备就是了。主要是动作要快和准，明白了吗？”
　　“是，谢谢娘娘。”
　　“好啦，那我就先回去了，我在这儿你也会不自在。你自己慢慢琢磨琢磨吧。”
　　“多谢娘娘体谅。端宁恭送娘娘。”端宁已经跃跃欲试了。
　　德妃走后，端宁就准备大干一场。她照着德妃的步骤做，可是一直凝结不了。她觉得问题一定是出在倒酒酿汁那里，牛奶和酒酿汁的混合不充分，才导致这样的结果的。可是她以前从未下过厨，根本没办法想德妃那样心中有数。她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尝试，晚膳的时间到了，御膳房里菜香四溢，端宁狠狠地嗅了几口，还是咬了咬牙，决定继续尝试，把自己的糖蒸酥酪做好。
　　德妃寝宫。
　　“今天怎么这么难得，过来陪额娘用膳啦？”德妃往十四的碗里又夹了一筷子菜，“来，这是你最喜欢的红烧鹿筋，多吃点儿。以前你总爱和端宁抢，现在端宁没在，这一大盘可都是你的，多吃点儿啊。”
　　听到“端宁”两个字，十四手里的筷子停了下来。
　　“额娘，你……最近见过端宁吗？”
　　“见过啊，今天她才来找过我呢。”德妃娘娘若无其事，轻描淡写。
　　“真的吗？她找您有什么事啊？”十四放下了手中的碗，急切地问道。
　　德妃觉得很意外：“你那么紧张干嘛？”
　　“额娘，您就快告诉我吧，端宁找您，究竟所为何事？”
　　“她说最近嘴馋，想吃糖蒸酥酪，要我教她。”
　　“十四听完，手里攥得紧紧的：“吃吃吃，都什么时候了就知道吃！还有那个闲情逸致做菜！哼！”他的眼里快喷出火光来了。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你老实跟额娘说，你和端宁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今天你们两个，看起来都这么奇怪呢！”
　　十四不说话，饭也不吃。“额娘，儿臣吃饱了，先走了。”说完，撇下德妃，径自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