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转缘》高辛沐霖

13、百转缘（十三）

　　十日后，皇宫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在震天的锣鼓声和鞭炮声中，阿穆奇迎娶了阿克敦的大女儿孟佳氏。端宁着一身淡粉色的旗装，始终站在阿穆奇能很容易看到的地方。她红扑扑的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直到礼成，她的哥哥和嫂子被众阿哥格格笑着闹着送入了洞房，她才一个人静静地离开。
　　十四跟在她的后面。只见她一直往前走，十四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只能一直打起精神紧紧地跟着她，唯恐一个失神，她就消失在这沉沉的深宫中了。终于，端宁拐进一个庭院里，他赶紧跟上去。
　　台阶上坐着一个人。看到他，端宁笑了。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端宁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双手托着下巴说。
　　“那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今天，可是你哥哥大喜的日子哦。”那人挑着眉说。
　　“这是什么？”端宁拿起了那人身旁的瓶子。
　　“喏，给你准备的。”
　　端宁打开瓶盖，嗅了嗅，举起来喝了一口，热辣立马在喉咙蔓延。
　　“哇！好呛！”端宁咳嗽了几声，“不过，痛快！”端宁的脸上泛起一阵绯红。
　　那人笑了笑，把酒瓶抢了回来，仰天而饮。
　　“你别抢！还给我你！”端宁又抢了回来，咕咚咕咚地往嘴里灌。
　　十四实在看不下去了，一下子冲出来，跑到他们面前，盯着端宁旁边的那个人，大声地喊：“十三哥！你在干什么！”
　　他们俩对十四的突然出现显然非常意外，四只眼睛滴溜滴溜地盯着他。十四的眼里却仿佛要喷出火来。十三笑而不语，十四正要跟他急，端宁伸出手，轻轻地拉了一下他的袖子。他低下头来看着端宁，端宁笑笑，拍拍她身旁的位子，示意十四坐下。
　　十四生气地坐下，把头别过去。
　　“我想十三哥，是在这里等我的，对吧？”端宁定定地看着十三。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十三举起酒瓶，一饮而尽。
　　“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这么要好的？这么晚两个人居然躲在这里喝酒，这要让别人看见了指不定会说什么闲话呢……”十四忍不住了。
　　“你怕吗？”端宁看着十三嘿嘿地笑。
　　“你觉得我怕吗？”十三一脸无所谓。两个人相视着哈哈大笑。
　　十四正要发火，端宁突然倒在他的身上。
　　“端宁，你怎么啦，你醒醒。”十四很紧张，使劲儿地摇着端宁。
　　“哥哥……”端宁在十四怀里，喃喃地叫。
　　“看来她不怎么能喝呀……差不多了，带她回去吧。找间干净的房间让她休息，别让你额娘撞见了她这一身酒气。”十三收起酒瓶子就要走，“哎，今晚喝得有点多了……”
　　“等一下。”十四把端宁放下，站起来：“你不觉得，今晚的事，你应该跟我解释一下吗？”
　　“我知道她会很伤心，这就是理由。”
　　“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十四的眼神很冷，不依不挠。
　　“十四弟，如果你有这个功夫，倒不如多花点时间，好好关心一下端宁吧。明天阿穆奇离开之后，她只剩下你了。”说完，十三离开了。
　　十四看了一眼醉得不省人事的端宁，走过去，把她背了起来……
　　日上三竿。
　　端宁缓缓地睁开眼睛，发现不在自己的房间内。她想坐起来，可是浑身都好像没力气。这时，门开了，屋外的眼光直射进来，端宁觉得很刺眼，举起手挡着。进来的是十四，他走到端宁的床边，轻轻地把她扶着坐了起来。
　　“现在什么时辰了，为什么我觉得我的头好痛……”端宁使劲儿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现在已经是巳时了。”十四平静地说。
　　“巳时……”端宁迷迷糊糊的，突然，她像意识到什么似的，从床上跳下来：“什么！巳时！我哥呢？”端宁套上鞋就要走……
　　“他已经走了。我刚刚一直叫你，你就是醒不过来，还老是说胡话……”十四对着端宁的背影喊。
　　端宁没有回头，径直跑了出去。十四只好跟了出去。
　　“小安子，去，把我的马牵过来。”十四吩咐奴才。
　　马来了，十四跨上马鞍，立即策马去追端宁。他很快追上了穿着花盆鞋吃力地奔跑着的端宁。“端宁，上来。”十四向端宁伸出了手。端宁把手递给他，他用力一拉，把端宁拉上了马。十四策马狂奔，很快赶到了宫门口。可是宫门早就关了。十四的马停了下来，马蹄哒哒，在宫门处徘徊着。端宁低下了头。
　　十四看了她一眼，嘴唇附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我们追上去，好不好？”端宁回过头来，微微皱了皱眉：“可是……私闯宫门……”端宁还没说完，十四打断她：“到时候你就说是我非拉着你一起出去的就行了，把事情全推给我吧，我不怕！”他嘴角一扬，天真灿烂，随即扯了一下缰绳：“驾！”……
　　宫门的守卫把他们拦下，十四大喊：“我有要紧事，马上把宫门打开！”
　　众守卫看着来势汹汹的十四爷，面面相觑……
　　“还不快给我打开！耽搁了我的正事你们担待得起吗？”十四继续咆哮着。
　　侍卫们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无奈地打开了宫门。十四带着端宁，直冲了出去。
　　阿穆奇他们带着两队士兵，缓缓地前进着。
　　“哥哥，等等我！”阿穆奇突然听见端宁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一开始很惊讶，继而摇摇头，在心里跟自己说：“不可能的……”
　　“哥，哥你等等我！”他又听见了，这次他听得很清楚。他赶紧勒住缰绳，冲着队伍大喊一声：“停！”
　　“哒哒哒……”十四和端宁赶来了。
　　“吁——”十四勒住了缰绳，先下马，然后伸出手去牵端宁。端宁还是有点害怕，十四干脆把她抱了下来。阿穆奇打量着旗头还没梳，站都有点站不稳的端宁，一脸的疑惑。
　　端宁跑上前来：“哥，你怎么不等我就走啦！我讨厌你，哼！”
　　“你居然敢不来送我，还反倒指责起我来啦！”阿穆奇狠狠地指了一下端宁的脑袋。
　　阿克敦赶了过来，赶紧跪下：“十四阿哥吉祥，端宁格格吉祥。”
　　“起来吧。”十四话音刚落，端宁立马抢着说：“对不起了大人，恐怕要耽误一下你们的行程了，我还有话要跟我哥哥说。”说着，拉起阿穆奇就走。
　　十四摇了摇头，笑着叹了口气，对着阿克敦点了点头。
　　林子里。
　　“哥，你闭上眼睛。”
　　阿穆奇轻轻笑了笑，缓缓闭上了眼睛。端宁从怀里掏出一个带绳子的小瓶子，挂在阿穆奇的脖子上。
　　“好啦！睁开眼吧！”端宁欢快地说。
　　阿穆奇睁开眼睛，抓着脖子上挂的瓶子仔细端详。那是一个像鼻烟壶一样的小玻璃瓶，里侧的内画是盛开的荷花。阿穆奇小心地晃了晃瓶身，里面有一些液体。
　　“这是什么呀？”阿穆奇一边好奇地问，一边打开瓶盖。一打开，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怎么样，不错吧？”端宁期待地看着阿穆奇的反应。
　　阿穆奇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很舒服。”
　　端宁开心地笑了：“这是我和德妃娘娘的杰作哦。”端宁得意地笑着，“夏天，御花园百花盛开。可是花无百日红，我和娘娘就商量着怎么让那些花的作用发挥到最大。后来，我想出了一个方法：先采集露水，然后采下那些花的花瓣，稍微清洗下，放进露水里，然后送进蒸笼里，先以武火蒸干花瓣里面含的水，再以文火蒸干一次，期间还不能打开蒸笼盖哦，等蒸干水两次后，让其慢慢冷却直到雾气散尽，打开后碗里的水就制成 “花露水”啦，最后用纱布沥干净杂质后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瓶小东西啦。” 端宁张牙舞爪津津有味地说着，阿穆奇只是笑着静静地听着。
　　说完，端宁把脸伸到阿穆奇面前，对着阿穆奇使劲眨巴眨巴眼睛，又接着说：“我知道你喜欢荷花，所以偷偷在池里面摘了两朵——真的好难够到啊，差点就掉到池里面去了……听说荷花瓣制成的花露水有清心静息的功效，之前没来得及给你，刚好你要去云南，我听十四说，那里天气很热，你一开始一定不习惯那里的气候，人可能会容易暴躁，拿着这个，多往身上洒一点，会舒服一些的……”
　　阿穆奇什么也没说，只是有点苦涩地看着他的妹妹……
　　端宁又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大锦囊，从里面又掏出了好几个小瓶子：“之前做完之后我多拿了几瓶，呃……这瓶是茉莉的，淡淡的清香，可以消炎抗菌；这瓶是菊花的，清凉消火明目；这瓶是芍药的，香味浓郁，还可以止痛；还有这个是……对，是牡丹的，可以泻火降压……最后这个是栀子花瓣做的，香气浓厚暖香，睡不着的时候可以用……这些都是可以洒在身上拿来闻，也可以加在水里跟水一起喝的，来，都给你……”端宁把所有的小罐子装进锦囊，递给阿穆奇。
　　阿穆奇没有接，却张开手臂抱住了她。
　　端宁轻轻拍着阿穆奇的背说：“哥，要好好照顾自己。要好好努力，不能给阿玛和额娘丢脸哦……我会在京城一直等你回来的……”
　　阿穆奇重重地点了点头：“哥哥会尽快回来的。哥哥不在的时候，要好好保护自己。”他轻轻地把端宁从怀里推开，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好好跟着十四阿哥，他是真的对你好，知道吗？对其他阿哥的态度也要均衡些，不要过于偏颇，知道了吗？答应哥哥……”端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好啦，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们走吧。”端宁举着她那一锦囊的瓶瓶罐罐，对着阿穆奇眨眼。“傻丫头……”端宁摸了摸她的头，笑着收下了。
　　“不用担心哥哥，哥会给你写信的。路途遥远，没收到也不用担心，自己好好过日子，知道了吗？”
　　端宁点点头。
　　阿穆奇一行人启程了。端宁目送着他们的车马越走越远，直到看着他们的轮廓渐渐消失在远方，才舍得收回目光。
　　“这下安心了吧？我们回去吧。”十四看看她。
　　“我们走回去，好不？”端宁弱弱地说。
　　“走回去！你知道我们跑了多远吗？从这里走回去，估计太阳都快下山了……”十四一脸“你在开玩笑吧”的表情。
　　“可是……刚刚在马上那么颠簸，我到现在都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腾呢，头晕……”端宁咬着嘴唇。
　　“不是吧……看不出来你这小辣椒还真脆弱呀！”十四咯咯地笑。
　　“哼！你骑回去吧，我自己走，行了吧！”端宁嘟着嘴，扭头就想走。
　　“哎你回来，我什么时候说‘不’啦！”十四拉住端宁的手臂，“我不会丢下你的，认真的。”
　　端宁盈盈一笑。他们走啊走，渐渐日薄西山。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的。端宁一路上总是在玩儿，一会儿追着兔子跑，一会儿摘了些野花插在十四的头上，十四无奈，只能作着鬼脸吓她。她总是不但不怕，还一直哈哈大笑。笑声像银铃落地，满地都绽放着快乐……
　　他们回到宫里，却发现皇上身边的总管李公公正站在宫门口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