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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第一百一十七回 ...

  •   一百一十七 [返县衙抚心议双宿好心事谁知误又生]

      擂台的意外终止让卯足了劲儿的白芸生顿时泄了气。眼看着展翔和于月人重新被人“请”回车里然后一路走远。他和厉传风能做的也就只是跟所有人一样,站在原地看着。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窝了一肚子的火,五爷本来也想上台拿那些贼人撒撒闷气。谁曾想刘道通那个老杂毛居然来了这么一手!天色才过晌午,而且分明他们方才刚胜了一场,会没有原因就这么走了?
      蒋平看着对方陆续撤退的架势,皱着眉头揉了揉鼻子。“如果我猜得没错,肯定是他们山上出了事儿,而且是非得停擂去处理的大事儿。现在咱们怎么想也没用,估计晚上就能得到消息。反正理不理解人家都走了,咱们也就别在这儿杵着了!”说罢朝云瑞和展翼一笑:“今儿回去给你们俩摆一桌接风的酒席,也贺贺这大胜两阵的好事!”
      白云瑞的腕子被四伯攥在手里,没怎么用力,却丝毫没有想要撒手的意思。谁都不乐意让自己和爹之间闹得不愉快,这个他明白。听说爹的脾气最爆,沾火就着。师父,师叔乃至于司马师爷都告戒自己千万别学爹的性子。可这种事……似乎生来如此,根本没有可改的余地。
      就好像明明跟师兄差不多模样的那个人,明明被所有人都称赞温润善良的那个人,明明听出自己的抗拒却在第一时间拉住爹,阻止了更尴尬局面的那个人。对那个人,自己从来都不存在什么极端讨厌的想法,但是也不可能会有任何喜欢的念头。就像十五年来,爹这个字眼不过是一个拿来跟自己比较的名字,是自己心里边最挂念却也最陌生的一个影子。而爹所认定的那个人,在自己的脑海里,却几乎连个模糊的影子都算不上。
      可是就是在见到的那一刹那,也是同时看到爹的那一个瞬间,以为自己不曾有过的厌恶感突然升了出来。真的是像所有人说的那么善良吗?或许是!可是,又跟我白云瑞有什么关系?十年,没有书信没有过一面之缘。的确听师父和师爷他们说过爹和那个人为了百姓,为了公理在出生入死。也听闻他们曾几次在鬼门关里捡回一条性命。可是那些人人都在感叹动容的故事,却完全没有办法在自己的心里产生多少画面。因为?因为对他们口中说的两个深受百姓爱戴的自己的亲人,自己完全没有任何概念,只知道一个是自己的爹,一个是师兄的父亲。
      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一个人告诉自己见了那个人自己应该叫什么。每次听到展翼毫无碍口的跟自己说起“义父”这两个字,自己的心里都觉得堵得慌。所以找茬,发火,甚至于有时候连自己都知道自己在蛮不讲理。但那又如何?不是不想体谅,不是不想了解,不是不想去融入,只是……从来没有人告诉自己爹怎么样会发火,怎么样会开心,怎么样会来到自己身边拍拍自己的肩膀。以为擂台赢得漂亮至少能让爹开心的夸赞自己两句,可仅仅是一个称呼爹就毫无顾忌的将怒气放到了脸上。九年的日日夜夜,总比十五年的不闻不问来得亲近来得在乎。可是谁能告诉自己一个称呼,能不让爹发火,而同时也能让自己不至于牙根子发疼,心里边难受呢?
      感觉到白云瑞的眼神转黯,该是在心里想着些什么想不明白的事儿。徐良暗地里叹了口气。这样的局面怕是谁都不乐意承受,但好象这也是个不可避免的情况。只是看起来这爷儿俩的性子都一样过于执拗倔强,想让方才的尴尬化为乌有,似乎在短时间内根本没那个可能。大哥现在心里边起急惦记展大哥,这安慰兄弟的的活儿似乎自己不干也等不来旁人。于是老西儿上前一手拉住白云瑞的另一只腕子,一手搭在了展翼的肩膀,然后笑脸道:“四叔,我们哥儿几个先行一步,顺便唠扯唠扯。”

      返回县城的这一路分了好几拨。小弟兄们围着云瑞和展翼在头里走。后面便是蒋平欧阳春等人一边走一边议论山上的事,顺便还不忘记给展昭几句宽心丸吃,自然,这也同样是为了浇浇白玉堂的火气。再往后,那些被请来的朋友们也都三一群俩一伙儿的议论着,至于是什么,根本无关紧要。
      老少分开的距离约有十丈多远,也搭着到了下午风越来越大,低声说话前面的那些娃子们应该听不到什么。
      五爷双手攥着拳头,不是想打谁,而是不知道该放在什么地方合适。想要安慰猫儿几句,偏这傻猫非要在众人面前依旧面露温和,没表现出异样。就算是看向自己的时候,也会宽慰似地淡淡一笑。旁人许还不能体会,五爷却清楚得很。当年的那次逃离,就是因为这笨猫不想给云瑞带来任何负担。他心里的委屈和难受,也就只有自己最明白,自己最在乎!
      那双带笑的眼睛,越看越让自己觉得心疼。五爷是真的很想立刻就将展昭搂在怀里安慰几句。却碍于人前眼杂,不能伤了猫儿的颜面。且也是因为自己根本就没什么词儿能用在“安慰”之上。怪罪儿子?
      的确,在“展大人”这三个字入耳的那一刹那,他几乎想上前给儿子一巴掌。可其实即便展昭不将人拉住,他也根本没有理由下手。只因为自己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儿子,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自己的挚爱,也同样没有告诉过云瑞要怎么来称呼自己这个深爱之人。
      向来不肯服输的锦毛鼠终于有了一件不知道该如何去赢的问题。而一向心狠手黑的白五爷,也终于碰上了一个让他不知道要如何“教训”的对手。就算任何人将“错”这个字用在自己和猫儿的身上他都能立刻翻脸,但面对自己的骨肉,十五年的疏远和愧疚都让他找不到态度来跟儿子解释个清楚。不是嘴笨,而是因为展昭从来无错,而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现在却让猫儿受了过。
      轻轻地拍了拍五弟的肩膀。欧阳春太久都没有眼见过如此复杂的局面了。许是古佛清灯惯了,多少还是改变了他当年闯荡江湖事的性子。“老五,云瑞这孩子心清眼亮,不过是年纪小不懂世事。”
      僵在脸上的平缓让展昭觉得疲累。一直以来绷紧的神经,在云瑞那声“展大人”之后,却出奇地让他松缓了下来。或许是心里坚固了九年的堡垒被击垮地太过轻易而彻底,没有想象中的难受,没有意料中的担心。只是下意识地将一切情绪都往身后驱赶,所以背上的东西太重,以至于四肢酸乏,只想一个人静静地躺到床上,只是静静的。
      事情总是在发生之前紧张得无以复加,却在发生的那一刻之后尘埃落定。自己和玉堂之间像是连着一根带着弹性的丝线。若然自己离开得稍远,玉堂只要将自己拉回来,那股靠拢的力道就会越重。就好像当年的逃离,就好像那半年多生死不离的呵护。但如今……要如何去让一个连对父亲都陌生的孩子接受自己,他完全不清楚。可无论如何这都是玉堂的骨血,白家的命脉。如果玉堂不是守护在自己身边九年来寸步不离,他们父子许不至于弄到如今这种陌生的地步。无论如何,自己是欠了孩子的……
      “玉堂,你们父子头一遭见面,别老绷着脸。况且云瑞大胜了首阵,你这当爹的也脸上有光不是。”展昭的话虽然声音不大,却是诚心实意。突然想起那会儿还不知道云瑞身份的时候,玉堂就对擂台上儿子的身手赞许得不得了。现在看来,还果真是父子天性,这脾气禀性,怎么就那么一样。
      亏你这傻猫还有如此心思!表面上赞叹不得,心底里却是感激得很。天下间怕是再找不到第二个人能像展昭这么善良宽厚了。“傻猫!”侧过头低声轻唤了一句。手掌心还是在猫儿的肩头按了按揉了揉。“你说什么五爷就听什么。”有多少想说的话,也就只能等到晚上回到房间的时候再讲给这猫儿听了。

      众人回到了衙门,守在家中的李才有些措手不及。本来还以为这擂台怎么说也得到傍晚才能结束,没想到前脚智化和卢珍搀扶着受了伤的丁兆兰刚进后院儿,大批人马跟着就回来了。
      听卢珍跟自己叨咕了几句擂台前的事,因此李才的目光直接放在了两个陌生少年的身上。这模样这气度,都不用问,就能认定谁是谁的儿子。“诸位,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嘴里问着,也连忙吩咐跟在身边的差人赶紧下去让厨房准备饭菜。
      四爷蒋平叹了口气:“你可说呢,刘道通那老杂毛突然说今天就打到这儿了。谁知道他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反正他说打就打,说收就说呗。咱们的人在他们手上,还不是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么。”
      这段话说出了大多人心里的憋闷,可也说了等于白说。感觉到展昭在背后轻轻地推了自己一下。五爷抖了下嘴角,然后迈步来到儿子身边,伸手拍了拍云瑞的肩膀。自然,他也绝对不会冷落一旁的展翼。“芸生,他们俩一路奔波刚才又大战了一场,带他们俩下去洗洗,然后休息片刻。等用饭之时再出来不迟。”
      依然蔓延在父子两个人之间僵硬的气氛,让芸生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云瑞上山这十年他们兄弟也只见过一面,可比起老叔白玉堂,自然还是亲近得多。更何况云瑞五岁之前的日子,都是这哥儿俩一个屋子里过的,兄弟自小就像足了老叔的脾气,他比什么人都清楚。有那会儿的事情在先,老叔现在能主动过来,不用猜都知道,这肯定是展叔的功劳。想到这些,芸生不禁看了一眼展昭,并略带愧疚地苦笑了一下。
      不大一会儿的工夫,院中的所有老少都各自回了房间。那些被请来的人纵然有些跟开封府的这些人并不太熟悉,可再笨的人也能感觉到气氛不对。而那些熟悉内情的人,就更不愿意留下来打扰这一家四口的思绪。索性就都选择了回避,也搭着今天的风沙实在太大,吹得人灰头土脸,若不洗洗是断然不行的。
      关紧房门,五爷看着展昭将刀和剑放到桌上,而后走到盆架边。他走上前从身后一把将人抱在怀中。“猫儿,都是我不好,让你受了委屈!”用鬓角蹭了蹭爱人的脸颊,总觉得现在说什么都不足以表达出自己心里的憋闷。不过他相信,他的猫儿明白。
      手巾离开掌心掉落到水盆当中,展昭将半湿的手搭在玉堂的手背上。“云瑞也的确……不知道该叫我什么。他还是个孩子,头一次见面,难免尴尬。”不但云瑞不知道,恐怕玉堂和自己也都不知道。而且他也相信,没有人会提前教导孩子该如何面自己。就像同样没有人告诉自己要如何亲近孩子一样。
      水的凉度让五爷的心跟着抖了一下,反掌将猫儿的手握在手心。这傻人怎么又是这么淡淡的,凉凉的!“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云瑞这孩子……”
      将感觉沉重的背靠在玉堂坚实而温暖的胸膛,展昭自然地松下了所有的重量。这个地方,能替自己支撑天地。可是在这件事上,他却也只能让自己汲取到温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吧?”展昭叹了口气:“玉堂,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我们亏欠了孩子。所以云瑞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他。是我们没有做到长辈应该尽的义务。”
      “可是猫儿,错的人是我,五爷不能让你受连累!”不管能不能做到。五爷心里都很清楚,如果云瑞只是对自己不亲近,自己不会太过恼火。至少自己还能有心力做些什么来缓和彼此的关系。可事情一旦跟猫儿挂在一起,那么无论是凭心还是仅仅靠着本能的反应,展昭无疑都是分量最重的那个,这种分量甚至超过自己的生命。那么这杆称对儿子而言,就注定了不公平。所以他就算依然对云瑞的举动有气,却完全不知道拿什么底气和理由来训斥。猫儿的心结,自己的愧疚,天伦的责任,云瑞必然有他抗拒的理由。
      但自己深爱的人,自己的骨肉怎么可以不接受?若是要让展昭这辈子承受这样的痛苦,他白玉堂绝对办不到!可是该怎么去化解,他也同样不清楚。
      展昭微微地笑了笑:“你从来都讨厌我分出彼此的。”很想告诉玉堂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但现实的情况却不允许他这么开口。要怎么让孩子接纳自己,是个很复杂很让人挠头的问题。而且别说自己,就是这对血肉嫡亲的爷儿俩,不照样还没相处得融洽?
      “可这件事根本就不是你的错!猫儿,别拿话来跟五爷争论这个,反正这么多年没看过孩子是我的不对。让我的宝贝猫儿受委屈还是我的不对!猫儿,你给我些时间来跟云瑞解释清楚。他都这么大了,应该会明白。”再一次将这样的话说出口,虽然依旧信誓旦旦,却明显没了当年我行我素的底气。
      “我只怕你开口闭口就仗着当老子的资格。你这暴躁的脾气若是不收敛起来,怎么跟孩子解释?”仰起脖子将头枕在玉堂的肩头,这种全然放松筋骨的姿势的确可以舒缓不少压力。“我想,你还是暂且别顾虑我的事,好好跟云瑞增进感情为上。至于我……没关系的。”
      “什么叫没关系!有关系!关系大了!”五爷刚想大声再道,展昭挣扎起身子,在玉堂的臂弯里半扭过身。看着对方瞪大的眼睛,叹了口气:“你看,我还没说什么你就发火了。你这样会把孩子吓到。”至少方才他就感觉到云瑞除了抗拒靠近之外,还存在着担心。
      自云瑞出生的那天开始,白玉堂就完全没有多少身为人父的自觉。离开家选择逃避,碰到展昭寻到了心神所系。在他这三十年的生涯里,结婚生子是改变他人生的一件要事,可在那个转折之后,也被他下意识地忽略和遗忘。在之前那是为了避免想到妻子临死前痛苦的模样,在之后是因为心里满满地装的都是展昭。
      对展昭的爱,白玉堂可以拍胸脯子说他无愧。可对儿子的感情,他却永远没有办法坦然自夸。比起展昭一开始就考虑到了如今的局面,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所以现在的白五爷,怕是打生下来开始就没有如此为难过。“猫儿,我……”
      不是展昭总是想堵住玉堂的话题,而是这老鼠自己都不知道要如何去解决的事,说一万句也不过是痛快痛快嘴罢了。可自己现在的状态,就只是想像现在这样安静的靠一会儿,暖一暖。“玉堂,今晚我们分房睡吧。”说完,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什么意思?”这可是个从来都没听过的词儿!本能地警惕让白五爷立刻瞪大眼睛,双手抬起紧紧地握住了猫儿的双肩。
      没想到玉堂突然手劲儿这么大,展昭吃疼地皱了下眉,却没有选择躲避。“我的意思是你和云瑞这十五年都没有见过面。今天好不容易重逢,肯定有很多话想说想问。况且我也想跟翼儿聊聊,我们爷儿俩也有九年不见了,现在的情况又很复杂,翔儿毕竟是他一奶同胞的大哥。”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手,五爷立刻放松了些许力道,却一点都没有想要放手的意思。“真的只是为了这个原因?”盯住猫儿的眼睛,他真的很想从那里看见释然的倾诉以及无掩的委屈。可是这傻猫就是由来都这么坚强倔强,宁可自己忍得再辛苦,也不想让人为难。却不想他越是这样,自己的心就越是愧疚,越是心疼,越是窝火!
      “不然还能有什么。”不温不火的回答了玉堂的问题,展昭下意识地垂下眼睑。话是出自真心不假,却不可能不掺杂其他的意思。比如在云瑞明显的抗拒之后,多少都让他有了一些“收敛”的念头。至少在这个时候。
      五爷轻轻地哼了一声,没有选择拆穿展昭的心思,他也不想让猫儿心里边为难。明白就算自己再不在乎儿子是什么看法,怀里的人却比什么人都在乎。“既然猫大人这么说了,五爷就遵命照办。”重新将人搂在怀里,感觉到一丝轻微地颤抖,立刻心疼地收紧了胳膊。
      复杂的形式下又多了更加复杂的局面。这种奇异的平静迫使展昭的心底控制不住地发慌。所以下巴搭在玉堂肩头,看向床铺的眼神几乎没有焦距。酸涩的双目有些模糊,玉堂温柔而温暖的拥抱将自己心里的委屈逼了出来。可是……自己难受玉堂会在身边安慰自己。云瑞会抗拒自己,甚至……讨厌自己,都是应该的吧。那孩子必然比自己更委屈。
      “不管怎么说,云瑞和翼儿的能为我们是看到了。现在咱们这边多了两个战将,救翔儿脱离苦海就多了几层的把握。”扣在腰间的手撤下一只抚到了猫儿的头上。轻柔地顺抚着微凉的发丝,五爷不得不将话题改变了方向。
      突然想起身中情伤在医谷逼毒的那段日子。每当玉堂像这样将自己紧紧地拥在怀中,一边抚摸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同自己聊天的时候,都是在自己蛊毒发作的剧疼过后。玉堂其实……更比自己要担心吧?毕竟另一方是至亲的骨肉。“嗯,是啊。现在还是想办法把翔儿快些救出来最重要。”比起家人的隔阂来说,生死攸关的才是现在最该先处理的事。
      “今儿个打了半天就两胜一负,我看最迟后天这擂台也就比完了。到时候假如刘道通那老不死的牛鼻子不肯放人,我们阵前下手抢人!不过不知道江欣晚上能不能送回信儿来,也不知道那贼窝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展昭轻声叹道:“只希望事情能够与我们有利。不过时间紧迫,我想还是跟四哥和智大哥仔细商讨一下为上。就像你说的,如果后天就能分出结果,我们得做好两手准备。”至少一部分人在擂台,另一部分人得摸清楚小翔车马的路线,然后暗中派人埋伏,以便将人抢回来。
      “无论如何事情都得等江欣回来才能有定论。”赶紧将小翔救出天柱山,破山的事也就会好处理得多。那时候至少猫儿心头的大石能稳稳地落回原位,不用为侄子命悬一线而寝食不安。而外敌对付完了,再来缓和一家四口的气氛才能有心有力。
      只有极少的时候,展昭才会“懒惰”到什么都不想想。现在的他就是这样。“玉堂……”
      见猫儿没有回应自己的话题,而是唤了自己一句,五爷不由得皱眉急问:“怎么了?”
      转动脖子将耳朵贴在玉堂的肩头,此时此刻,真的不想离开这个温暖的所在。只是老这么抱着不是个事儿。“我有点累。”
      自打听到翔儿被掳的消息之后,展昭就没有一天不是在坚持中度过的日子。难得松下神经跟自己说一声“累”,却是在这种情况的诱激之下。心疼地扭头在猫儿的脸颊上亲一口,五爷松开双臂,半推半抱地将人送到了床边。“你先躺会儿。”
      顺从地就着玉堂的手势躺到了床里,看着一脸纠结的人,展昭微微一笑:“玉堂,等事情都结束了,你带云瑞回一趟白家港吧。”
      听完展昭的话,五爷立刻皱了眉。返身来到盆架边拧出手巾,也不知道是感叹还是不满。“你这臭猫怎么总是替旁人想得这么周到!你觉得回到家大哥大嫂见不到你,心里边会舒服?”
      冰凉的手巾轻柔地落到自己的脸上,展昭没有接过来自己动手,而是闭上眼睛回道:“云瑞十年都没有下过一次山。云瑞的外公外婆肯定很是想念。我不跟着总是会有好处,你们爷儿俩一同回家探亲,兄嫂肯定只会高兴,不会挑我的理。再说你和云瑞……也不是旁人……”玉堂的手温透过湿凉的手巾传到自己的脸上,舒服,却也有些莫名的心堵。
      听得出来,猫儿话中的意思,是早就把云瑞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心里边感动,皱着的眉头自然就松了那么一点儿。只可惜现在让他白玉堂把展昭一个人留在开封府,独自一人带着儿子回家。那还不得一路上心神不宁,回到家也是坐立不安啊?!“这些事儿还是等把翔儿救出来,回到开封府再说吧!你呀,别老想这些让自己堵心的事儿。现在就乖乖的闭上眼睛睡一会儿,我去趟厨房,让他们给你弄碗暖胃的汤。”说完抻过被子将人盖严,说着离开,却迟迟没有站起身。
      “大家伙都在外面吹风,怎么就独我那么事儿多!你不如让良子去问问翼儿,看云瑞爱吃些什么。你再去让厨房做。我没病没灾的,不用特地弄汤弄水的。”翻身侧躺,看着玉堂叨咕了这几句之后,立刻闭上了眼睛。
      五爷无奈地晃了晃头。俯身在猫儿的嘴唇亲了一口,而后站起身。“现在咱们家你最大!得,我这就去按猫大人的吩咐办事。不过一会儿回来你要是还没睡着瞎折腾,可别怪五爷家法伺候!”
      这臭老鼠由来都爱用这样的词儿来威胁自己,可却从来都没有人告诉自己这“家法”是个什么东西。气笑不得,展昭只好无奈道:“你老吵着我,还怎么睡觉!”
      看着展昭略微嘟起的嘴唇,五爷笑着晃了晃头。这傻猫,其实一点都不清楚他自己的性子。有些时候,实在是有些孩子气。“得得得!我现在就去!”
      听着轻轻地关门声和玉堂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展昭缓慢地睁开了眼睛。看着门口的光亮,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再一次闭上双目,脑袋里分明好多事情在转,混乱得不得了,却就是什么都不想细究。索性就真的睡一觉吧。不然那老鼠老是在自己这儿守着,云瑞怕是会更不舒服。

      这小小的岷凉衙门从来都没有来过这么多人,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多下人来服侍这些江湖侠士,朝廷的上差。所以打从这些人来了开始,李才和厉传风就跟附近几家还过得去的百姓借了宅院,好能安排下这些人的住宿。
      展翼和白云瑞虽然今天刚到,也绝对不能安排到衙门之外的地方。所以李才只能夹着行李卷住到了厉传风的屋子,将房间让给了徐良,好让芸生能和白云瑞兄弟二人住在一起。至于展翼倒好安排,展翔的房间一直没有让别人进,现在大人的兄弟来了,也就没了什么避讳。
      本来安排的不错,可当芸生帮着三弟和李才倒腾完住所回到房间之后。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的两个兄弟正在“交谈”。
      展翼窝了一肚子的火想要发作,但碍于情面,当着父亲和伯父们的面他不能表现出来。现在一直陪在身边的大哥和三哥都去忙活事儿了,只有两个人对面而坐,他也就没了顾忌。“白云瑞,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
      半天没言语,其实云瑞就等着展翼说出这句话来。按他所说,别看这个人表面上温文儒雅,其实肚子里的脾气比自己还要糟糕。说好听了那叫涵养,可在他白家二少爷这里就成了能装。所以意料之中的话一进耳,他立刻挑眼看向对面:“哦?你觉得我哪点过分?”
      用死不悔改来形容这小子绝对不会有错!像白云瑞了解展翼一样,展翼也对自己的这个师弟了如指掌。人性不坏不表示脾气就好,恰好相反,有些事他就明明是好意,说出话办出事儿来也能让你咬牙切齿。就算他帮你说话给你解围,也总能突出他自己,然后把旁人扁的一文不值!“你那意思就是叫我爹‘展大人’,你还有理了?”
      白云瑞冷冷一笑:“那你说不叫‘展大人’我要叫什么?”
      展翼皱眉。也知道对云瑞来说这个称呼不好找。自己是拜过干爹,所以义父这俩字说得名正言顺。就算现在觉得别扭,也不有什么碍口。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不觉得白云瑞这小子就有理由伤爹的心。“至少叫声叔叔,也是对长辈的尊重!”
      依然是不带温度的笑容,云瑞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我不像你,没人教过我。”
      “你!”的确是一句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的话。九年来的争吵,这还是展翼头一次觉得不管说什么出来,白云瑞都能占着理。所以憋气之上又加了窝火。拳头不自主地就攥了起来。
      云瑞看到眼里,撇嘴一笑:“怎么。想动手?又想让我给你顶罪?山上有我师父替你撑腰,这儿还有俩爹给你仗胆。人都说猫这东西狡猾得不得了,看来你这猫的儿子还真是如此!”山上学艺之时,只要自己跟展翼争吵或是动手,不管是不是自己头一个挑衅,师父总是会偏向展翼。所有人都说自己的脾气如何如何该收敛一二,说他的性子如何如何和善准有出息。可难道说表面上装好人就真是好人了?
      “白云瑞!你别胡搅蛮缠,胡说八道!你别看我爹好说话就口无遮拦!再说了,我怎么没见过你这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一时口快没忍住,展翼心里懊恼,可既然话已出口,量他白云瑞也不能把自己怎么着!
      门外的芸生听到这里头皮一阵发麻。手里拎着的包袱卷差点掉到地上。赶紧咳嗽了一声推门进到房间,见里面的俩人一起盯向自己,他赶紧道:“你们俩唠什么呢?从外面就听到声儿了。”把行李放到一旁的床上,芸生不得不假作不知,打了个圆场。
      俩小的经验再不济也不会不知道方才门口已经回来人了。不过都是在气头上,相争个高低不肯收口罢了。
      展翼毕竟还是大了云瑞几岁,见大哥回来,赶紧起身。“没什么。就是方才云瑞说他觉得擂台没打过瘾,明天他要包揽剩下的几阵。”
      白云瑞听得咬牙,当着大哥的面儿,他也就没怎么收敛。“你怎么不说你方才夸海口说今儿晚上就进山把展大哥救出虎口呢?”
      也搭着展翔出事以来他就昼夜难安吃喝不下,这会儿再被俩兄弟一闹腾,白芸生只觉得胃部突然狠抽了一下,疼痛虽然只有一瞬,却着实煞人。“你们俩就甭惦记了。擂台不用包打,天柱山也不许给我上!”
      眼看着大哥眉头深皱,脸色突然一变。白云瑞和展翼倒是十分默契的一起来到白芸生面前伸手搀扶。“大哥,你没事儿吧?”异口同声之后,两个人抬头互视,依然带着方才赌气的气势。
      真不知道这俩小祖宗是要好还是有仇,芸生现在也没法子考虑这种事。方才老叔的吩咐自己还得问个清楚。依老叔那性子是断不会有这种心思的,既然展叔想得如此周到,自己也绝不能让方才的争吵坏了事儿。“我没事儿,就是早上起来就没吃东西,有点饿。云瑞,这地方比不了咱们家,也不比你在紫霄宫。这床被褥虽然不怎么样,可好歹都是全新的。你自己先拾捣拾捣。小翼,我带你去翔弟的房间。”
      跟着大哥离开了房间,展翼颇为尴尬地小声道:“大哥,方才的话您都听见了吧?”
      芸生叹气:“我知道你们俩各有想法,可吵起来最难受的终归是那些长辈。你许是不知道你义父的脾气。他那人性子急躁得很,最容不得的就是你爹有一丁点委屈。你们俩打起来,他准得对云瑞动手。好歹你也是当哥哥的,哪怕是为了展叔好,你也要忍忍。”
      白芸生的这番话说得展翼心里一酸。“我们俩平常争惯了,要是能吵掰了,早就谁也不搭理谁了。这么多年兄弟,我也不是不心疼他。可他有时候的确是太不讲理,又爱拿不是当理说。我也是一时口快……”
      芸生笑着晃了下头:“云瑞啊,那脾气跟你义父是一个模样。跟你吵的时候是真吵,可他要是心疼人的时候,那也是真疼人。大哥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现在这时候,实在是没法去梳理这件事儿。大哥这儿替云瑞给你道个不是,至少在翔弟救回来之前,云瑞说什么你都别理。行不?”
      本来也不是成心找白云瑞的不痛快,展翼自然立刻点头:“这些我明白,大哥放心,我保证不跟他呛火就是了。”
      得到展翼的答应,芸生长出了口气。“对了,方才你义父让我过来问你们哥儿俩都爱吃些什么,他好吩咐厨房专做。”
      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展翼显得有些怯口。“其实在峨眉山上都是清修之人,吃得东西都很清淡。虽然也有不少俗家弟子也吃荤腥,师傅和师伯们也都让人每天给我俩单独开小灶。可就算是鸡鸭鱼肉也都没什么特别的滋味儿。这趟下山我们哥儿俩走一路吃了一路,也没什么准谱,要说特别爱吃啥……我也说不好。”
      芸生听后先是抿起嘴笑了一下,而后却又觉得两个兄弟这么多年的日子实在是不如在家中来的舒服。心下一转,又觉得心疼。“好吧,那我就自己安排了。”

      晚饭比平日里早了将近一个半时辰。两顿并成一顿,大家伙儿的胃口也显得比之前几日好了些许。尤其是今天的饭菜做的特殊用心,弄得蒋四爷边咋么滋味,边叹:“还是当爹的向着儿子。平日里也没见老五你这么上心旁人的吃食。”自然,那得除了展昭之外。只是这个席面上,四爷可不会傻到说出这句话来。
      展昭在桌底捅了一下玉堂的腿边。五爷会意,伸手夹起块鱼肚边的肉放到云瑞面前的碗里。“这地方不富裕,鱼也跟着生的瘦小。等有空,你们哥儿俩跟我回趟陷空岛,再尝尝从江里刚打上来的新鲜金鲤是个什么滋味儿。那可绝对比这个好上百倍不止。”
      旁人眼里,白五爷这许是在没话找话。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说的没什么营养。可是在听芸生说完两个孩子的“口味”之后,五爷也不由得心里边难受。自己这么多年好吃好喝,连猫儿都被自己养“刁”了嘴巴。虽说少年学艺之时谁都得经受艰苦,然作为父亲,他还是有些心疼。
      没有想到爹会笑着给自己加菜,云瑞在愣了一下之后,立刻端起饭碗点了点头。看着爹不再似初见时一脸怒容的模样,那会儿的紧张好像开始逐渐地变淡了。
      这对父子间气氛的缓和也让客厅里的空气骤然活跃了起来。因此略显平静的席宴间终于开始有了说笑声,交谈声。
      展昭暗地里长出了口气。微笑着看玉堂又夹了块鱼肉放到小翼的碗里。拿起酒杯喝了口里面的温水。杯落之时,一块鱼鳃肉正落到自己面前的饭碗里。微抬起头,见玉堂呲着牙朝自己笑得有些晃眼。心里一翻,也不知道是酸是甜。
      一顿饭在平和的气氛下吃到进戌时。五爷此时的心情着实比刚回来那阵儿好了不是一点半点。
      云瑞没有再表现出对展昭的抗拒。自然,那也是因为这两个人根本没有过任何接触,甚至是间接的交谈都不曾有过。展昭本就是个安静的人,所以只是看着玉堂和两个孩子的笑容,心下也跟着松缓了不少。虽然是有那么一丝落寞,可这样总是比大家都尴尬僵持着好。
      酒席刚刚撤下,李才就偷偷来到蒋平跟前低声耳语了几句。四爷眉梢一挑,点了点头。“各位,今儿大伙也累了一天了。现在天色不早,明天还得跟那些臭贼较劲,都早点休息吧。”言罢又朝展昭和白玉堂那边使了个眼色,随手轻轻地拍了拍身旁的智化和厉传风。
      众人离开客厅,白展二人以及智化和厉传风一起跟着蒋平奔了衙门后面离牢房不远的一间屋子。
      兄弟几人进到房间,正瞧见江欣端着饭碗吃得香。
      见蒋平等人进来,江欣不但没有放下饭碗,反而拿着筷子赶紧扒拉了几口。边嚼边含糊地说道:“你们先等我一会儿。我吃完了再说。”
      看他这吃东西的架势,就好像没出现的这两天他一顿饭都没吃上似的。展昭看他吃的噎得慌,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江欣倒了杯茶。“江兄,你慢点儿,我们不急。”
      拿起展昭递过来的茶一饮而尽,江欣感激地朝展昭点了点头。“还是展兄弟你够意思。瞧他们哥几个这一个个的!”
      展昭放下茶壶微微一笑,重新回坐到玉堂身边。着急不着急的,也没有不让人吃饱饭的道理。更何况人家江欣要不是给五鼠兄弟面子,哪儿能拿命来拼!别说这还是为了自己的侄子了。不过展昭也发现了江欣脸上的表情。若然事态严重于己不利,他肯定不会有这么好的胃口连吃了三大碗。既然不是什么坏消息,那多等片刻又有何妨。
      一壶茶见了底儿,江欣这才在蒋平和白玉堂带着愤恨的目光中笑着开了口。“你瞧瞧你们哥俩儿这是什么眼神儿?”
      蒋平摆手:“你甭在这儿扯蛋。快说正事儿!”
      知道大家伙着急,江欣也就不在玩笑。舒服地打了个饱嗝,然后才道:“你们不就是想知道为什么今天擂台提前终止了吗?那是因为孟光德那孙子孟冉突然浑身抽搐,老家伙心里一急,赶紧让人把展翔叫了回去。人质都回去了,这擂台就算是再摆下去你们也不能打啊。所以刘道通才无奈地终止了擂台。”
      听完这个消息,厉传风赶紧追问:“那孟冉怎么会突然间就浑身抽搐了?”
      江欣回道:“那娃子生下来不满两个月就得了场大病,说是身子烧的滚烫。那之后就时不时的浑身抽搐,有时候还吃喝不下。不过听于月人说自从展翔上到山上给孟冉下了几副药之后,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都没再大犯过病。今儿这个……还真没准儿跟下的药有关。”
      闻听此言,厉传风的心里“咯噔”一响。想要询问月人现在是否平安,又不好意思就这么开口。
      既然知道厉于二人的关系,江欣这种性子随意从不拘泥的人自然不会有什么顾虑。“于月人那方面你大可放心。就像他自己说的,这么多年在贼堆里也不是白混的。那娃子犯病虽然突然,可病还没去根,发作起来根本没有人会起疑。”
      蒋平插言叹了一句:“这事儿怕是也瞒不了小翔了。不过这样也好,反正事情做也做了,他再不愿意也已经成了定局。心肠再好再有仁心也总没有把自家人往外送的道理。只要刘道通没出毛病,其他的就都还好说。”
      展昭接道:“江兄,今天翔儿他们回山之后可曾与你见过面?”
      江欣摇头:“那没有。孟冉一病孟光德就回了后三寨。人多眼杂,未免被人发现我就没跟他们联系。这点事儿不用问,看也能看得出来。不过展翔这次又一次救了孟冉的命,我怕孟光德那老家伙会铁了心不肯放人。”
      “当众写下书约,他还想反悔不成?!”五爷听完这话,立刻瞪了眼睛。
      江欣撇嘴:“你在这儿横有个啥用?贼还跟你讲信用啊?你头一遭见识到那些人吃人饭不拉人屎的德行啊?”
      五爷被噎得咽了口唾沫,想反驳吧,这黑蝙蝠说得还一点都没错。可不说吧,被他这么顶回来实在下不了这口气。“那照你这么说,这擂台打不打岂不没了意义?有那个咱们还不如现在就分兵派将杀上天柱山把人救出来呢!”
      蒋平眼珠子一转,借着五弟的话尾道:“老五,你也别这么大脾气。反正无论他们是放人还是想赖账,小翔没有危险是肯定的。所以咱们有时间捉摸清楚,想个两全的法子。而且你想刘道通摆了这个擂台,甭管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吧,总不会想输。所以擂台一时半会儿也黄不了。江欣,这事儿还得多劳烦你两边跑。山上一有消息最好立刻回来跟我们报个信儿。对了,那个房书安虽然没能耐人又窝囊,可绝对是个脑袋瓜子飞快的主儿。你就说只要他能助我们救出展翔,我蒋平保证在包大人面前力保,最少能给他个六品的护卫当当。”
      “得了!既然如此我这就趁天黑回去。有什么信儿我再回来。你们也得赶紧想辙,反正我是不信孟光德会放人。”酒足饭饱,该说的也说了。江欣此刻站起身,朝各位拱了拱手,推门就想离开。
      一直没有开口的智化站起身,来到江欣身后拍了他的肩膀一下。“你先等等。你最好抽空四处找找有没有能安全离开天柱山的路。良子说的盘龙窟虽然没有人把手,可我们这样的人行,小翔和于月人就难说了。所以假如我们决定偷上山寨救人,必须得有个相对安全的退路。”
      “还是你这黑狐狸想得事儿齐全。成了,我这就走,你们也甭往外送了。”言毕,人也跟着出了房门。只一眨眼的工夫,本就一身黑衣的人就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离开牢房所在的院落,兄弟几人分别回了自己的房间。来到卧房门前,展昭停住脚步,把手搭在了玉堂肩头。“忘了那会儿答应我什么了?”
      五爷撇嘴,极不情愿当中也不免有些局促和他怎么也不愿意承认的期待。儿子么,谁的骨肉谁不稀罕。“我也没说不听啊!不过你别跟小翼聊得太晚。”说到这儿,仗着月色幽暗又是在自己的院儿里,五爷毫没顾忌地将展昭搂了个满怀。“今晚没五爷暖着,记得多盖层被子。”
      展昭脸面一红。没有立刻挣脱,那是因为知道这老鼠一向如此,自己越躲,他就越是不甘。“我又不是孩子,哪儿能不知道冷暖。倒是你,千万不要犯性子,云瑞毕竟是个刚刚下山头一次离开师傅的孩子,很多事还都不明白。另外我想……现在你也不适合跟他说起我们俩的事儿,免得跟孩子再起冲突。那些……等回到开封府再说吧。”没有第三个人在当场,这脾气一个模样的爷儿俩要在事关自己的问题上顶起来……可就太难办了。
      不得不再一次撇嘴,五爷稍松开展昭的身体,借着不亮的月色看着对面的眼睛。“真是只爱操心的傻猫。你今天还要让五爷跟你保证几次才能放心?”凑上前吻上了半启的嘴唇,从前偶尔分开的时候,怎么也没见有今天这么不舍?
      你保证几次我都不能放心!被堵在口中的话说不出来,却感觉到玉堂今天的唇温有些发烫。应该是这家伙方才喝了不少酒的缘故吧。容了那老鼠片刻之后展昭推了一下。“差不多就得了!”
      五爷刚想回话,笑容却在歪头撤身的那一刹那在脸上瞬间消失,并显得极其尴尬。“你……你们怎么还没休息?”
      最尴尬的局面在一个最不恰当的情况下发生。本来芸生那会儿跟兄弟说晚上老叔要跟他父子彻夜长谈,云瑞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满不在乎,却是在紧张中很是期待。方才这是从展翼所住的房间往回走,哪知道刚巧看到了这个在云瑞眼中与“温馨”“温暖”根本没有关系的画面。
      再一次觉得后脊梁发毛,芸生赶紧在身后杵了一下兄弟的腰眼,而后尴尬地露出笑容,回道:“方才跟小翼聊了会儿。”说完还不忘拉了一把身后的徐良。
      虽说在开封府的时候他们哥们儿几个就无意中碰到过几次这样的场面,可都清楚老叔白玉堂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又不想让展叔不自在,所以大多时候,他们都会巧妙地躲开离去,免得被发现。今儿个再一次碰到这种情况,避无可避的局面还真是棘手得不得了。“五叔,方才你们跟四叔他们可有商议出结果?”打个岔是他现在唯一能做到的事了。
      五爷瞄见儿子骤然就冷却了的表情,不免又在嗓子眼堵了个疙瘩。“也没什么结果。不过是上午那会儿,孟光德那孙子旧病复发,非得让小翔回山救命不可,所以才停了擂。明天应该不会耽搁。”
      芸生听后长出了口气。别看跟着两个兄弟提心吊胆,展翔的安危他是一刻都没有忘过。听老叔这么说,翔弟是一定不会有生命危险了。“没事儿就好。天色已经这么晚了……不如……”
      没有大哥把话说完。云瑞自觉得凉了半截的血脉一下子拱到了头顶。伸手一把拉过徐良的胳膊,张嘴来了一句:“三哥,你还没跟我说完你那次在南阳抓贼的事儿呢。走,今儿咱们哥儿俩好好唠唠。”言罢也不管徐良乐意不乐意,拉着人就往院外走。
      等到白云瑞拉着徐良离开了院子,院儿里剩下的仨人这才缓过神儿来。
      看见儿子瞪向展昭的那个眼神儿,没有立刻发作是因为局面窘迫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如今,五爷又气又懊又恼,两只手都有些哆嗦。“猫儿,你说这小子是不是欠打!!”
      就算没有看到云瑞的眼神,展昭也能感觉到一股寒意从头淋到脚底。玉堂开口的刹那他也无意识地跟着哆嗦了一下,而后停滞地思绪重新回转,立刻转脸朝玉堂晃了晃头。“你方才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忘了?”
      “可他……”的确是很尴尬,的确会很不自在。被儿子看到这样的一幕他也没有想到。可那小子可以不快,可以反感,却为什么偏偏瞪向猫儿?
      “要不是你这老鼠从来不知道收敛,不知道看地方,怎么会有这种事!”故意埋怨了一句,一半是想分散玉堂的火气,一半也是真的被这老鼠气到了。吃饭那会儿好容易缓和的局面一下子就掉了个个。不知道这样一来云瑞会如何看待自己,今后的相处……恐怕就更难办了。
      看着两个叔叔动不是,站还不是的模样。白芸生叹了口气,然后来到二人近前,低声道:“二位叔叔放心,云瑞虽然脾气暴躁了一点,也很是任性,但也没什么心眼子。展叔,您心里边千万别难受,等他缓过着个劲儿来,肯定会跟您道歉。”
      展昭苦笑:“云瑞也没有做错事,道的什么歉。我没事儿,倒是今晚就麻烦你劝劝你老叔了。”说罢看着玉堂,“我到小翼那屋,你也早点休息吧。”

      先不提看着展昭进了展翼的房间五爷心里边更窝火。单说云瑞拉着徐良一口气来到后院儿原来李才的房间,撒开手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伸手拿起茶壶,直接就往嘴里灌。
      徐良回身关上房门,看着兄弟一脑门子官司之外,脸色一会儿涨红一会儿发白,有些想笑,却也不免替云瑞有些难过。“老兄弟,你这又是何必。”
      把茶壶砘在桌上,云瑞深吸了口气,这才能道:“他要是不乐意让我爹跟我在一块儿说话,就别答应!何必弄这么一出给我看!”
      明白是兄弟误会了,徐良赶紧解释:“你那个爹的脾气向来就是不服人管束,谁都得顺着他他才高兴。唯一说出话来他能听的人就是展叔了。那会儿你也发觉到你爹来脾气了吧?按照平常,他那火没有发出来,是绝不会消停的。之所以能那么快就笑着给你夹菜,跟你有说有笑,都是听了展叔的劝。”
      见云瑞一脸不服想要开口。徐良摆手:“你听我说完。三哥知道这么说你肯定不痛快。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白云瑞的爹能不能是不懂得看人?假如对方要是个连自己儿子都容不下的主儿,你爹能不能喜欢?”
      人人都说那个人好,人人都告诉自己那个人比爹更好。可他好不好也没有落到过自己的身上。“三哥,我也不跟你抬杠。就当我爹肯跟我说话是他的功劳,他就没想想我究竟愿不愿意领他这个情?反正十五年没爹跟我说话我也活到这么大了,我爹要是不愿意,他也甭非逼着来跟我相处!”
      啥叫有其父必有其子,在自己家这儿不作准,在他们白家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儿!“你们爷们儿俩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当年你爹跟展叔较劲的时候,比你这劲头儿还大。见了面就动手,连听人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想起司马师爷曾经跟自己说过关于爹和那个人认识的事,云瑞半晌没有言语。“三哥,你们不觉得……别扭吗?”
      没想到兄弟会突然问出这么一个问题,徐良也是一愣,而后笑了笑:“等到你也找到一个跟你同心同命,无论你在什么情况下都会一如既往在你身边的人时。你就能知道这到底别不别扭了。”
      不是似懂非懂,而是根本就不懂。“我娘要是活着……也能。”
      一句话刺到了徐良心头的软处。想起自己也是十七年没有见过父亲一面,那种心情他很是了解。更何况至少自己还有亲娘在身边疼爱,而云瑞却是连娘都没有。“傻兄弟。这个世上没有什么如果,假如,要是。三哥敢拿命跟你保证。展叔日后肯定比你爹更疼你!”
      “谁知道呢。”至少到现在连爹疼自己是什么滋味儿都还不知道,就更别说是那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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