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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第一百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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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整 [三叩首干戈化玉帛顺奸计还施设计人]
展昭在头前领路,左大爷和苗三爷依旧没敢撒开手,直拽着苍九公就往楼下走。临走前左大爷扭头朝地上跪着的三个人点了点头:“你们仨就别在那儿跪着了。”
得了吩咐,爷儿三个这才站起身。互相看了一眼,全都无奈地晃头叹了口气。也幸亏展昭反应够快。堵不堵楼梯口那是小事,要紧的是这两句话说得让人没有可挑剔之处。反正现在三老同自己人在一起,就是最好的局面。至少不会让狮岩峰上的人有机会颠倒是非黑白。
刚才听到“咔嚓”一声响,小二和掌柜的就都是一咧嘴。心疼那上好的实木楼梯栏杆,同样是担心楼上那些桌椅家伙事儿还能不能保住周全。这会儿见楼上没有打斗的动静,人也一个个地走了下来,掌柜的就想上前说个道理要个赔偿。可见到楼上下来的几个人都身带兵器,脸绷得紧。掌柜的推给帐房,帐房又推给了伙计。可伙计又哪儿敢开口!甚至就连楼下有些个吃饭的客人,以为有人要在这四德庄拼命,不少人都提前结了账离开店门,躲在了不远的地方往这边瞧着。
展昭朝掌柜的微微一笑,虽然心事沉重,这笑容也远不如往日般暖如春风。没有说话,是因为此时此刻,自己不但是三老的一个晚辈,徐良的一个叔叔,还是开封府的护卫。方才那话从自己嘴里说了出去,自己现在就是那个打头阵的。什么事儿都没有把三老带回五柳店重要。又或者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解决掉这个根本不应该发生的恩怨。
待前辈叔伯离开四德庄的大门。白芸生这才点手唤来掌柜的。留下了五十两白银,表了下歉意。另外还又付了银钱,让四德庄务必在掌灯左右,将五桌上好的素宴送到五柳店。无论如何来者是客,事情解决与否饭都是要吃的。所谓礼多人不怪,既然三老平素里也好这口,早早的预备下自然不是罪过。
往回走的这一路每个人的心都揪在一处。三老步行而来,展昭,蒋平等四人就自然不能骑马。将马匹就寄放在四德庄,让他们连同酒宴一同送回五柳店。可别看老少七位是步行,却因为心中焦急走得极快。尽管大道上人来人往他们没有使用轻功,衹这双脚点地的跨度就不是普通人可比的。
没有交谈,是因为无心交谈。原本苗三爷多少年没有见过徒弟蒋平,师徒有很多话要说。可现在他得看紧自己这个二哥。
至于左大爷的心里想的则与三弟不同。虽然他不知道徐良是什么人,什么脾气秉性。但他了解王行祖是个什么人。多少年来他就不待见这个脾气暴躁,又目中无人的师侄。但奈何二弟一辈子就收了这么一个弟子,左大爷也就很少多说什么。旁人的态度他或许不信,但展昭的态度他却很是在意。既然展昭敢打保票说徐良不会逃走,那就表明展昭确信徐良没有做亏心之事。如此看来,王行祖的死究竟需不需以命抵命,就有待权衡了。
衹不过想是想,这些疑问却没法子现在问出口,讲出来。左九耳心里清楚,自己这个二弟的脾气就是这么差劲。他衹要是在火头上,你越劝,他就越劲儿大。反而你不理不讲,随他自己,到时候要真让他下手,他也会看看周遭,再思利弊。
这会儿的蒋平则是出奇地平静。衹见他一手捋着那几根胡须,一会儿看一看师父,一会儿看一看二师伯。再不然就瞅瞅展昭,时而拧眉,也时而会露个笑脸儿。
卢方本来最近就一直愁着脸孔,现在跟在三老身后,不知道一会儿回到五柳店要如何收场,这心情就更是紧张。可扭头正见到四弟面带笑容,这气儿就没打一处来。靠到蒋平身边,他压低了声音问:“老四,你怎么这么心大?”
本来卢大爷说话的声音不大,再加上逆着小风,前面的三老即便听得见,也不会太在意。可蒋平倒好,把嘴一咧,声音放得老大:“愁是一刀,笑还是一刀。反正挨刀的也不是咱们哥们儿,有啥可担心的。”
卢方抬起巴掌,照着蒋平的后脑勺就拍了一巴掌。“你说得这叫什么屁话!”
蒋四爷被打得往前一趔趄,赶紧捂住头,“唉呦”了一声。“大哥,你这手劲儿可是够狠的!我方才在想啊,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小良子甭管怎么着,也不该把人给劈了。现在要他偿命,也没什么不对。”
卢方这气就更大了!这水耗子不单不帮忙劝着,还在回去的路上说出这种风凉话。这不是明摆着给苍九公拱火么!“难道两位老侠客断臂,剜目之仇就不算啦?”
蒋平晃了下头:“若是良子生掰断王行祖一只胳膊,拿手指头捅瞎他一双眼睛。这事儿不就好了了么!一报还一报,那样的话我二师伯这么个明事理的人,绝不会说个错字。”言罢他朝回头看向自己的师父一眨眼,“二师伯,您说对不?”
这哪里是在帮自己说话!这分明是变着法的说自己徒弟的不是啊!!可现在这种局面,即便自己心中不快,想要数落蒋平拿话敲打自己。却碍于挑不出这些话的不是之处,衹能把气憋在肚子里,连头都没扭,更加没有搭理蒋平的茬。衹是愤怒地哼了一声。
苗三爷扭头瞪了徒弟一眼,却也一样没说什么。好在二哥没因为徒弟的话犯脾气,这怕也算是件万幸的事儿了。
心急脚快,尽管天过了晌午才从永州往回赶,可当见了柳家庄石碑的时候,太阳还未开始西落。这可比来的时候快了将近半个时辰。
眼见到了五柳店的模样,所有人的心里就都拉上了一根弦。展昭此时也不得不皱了下眉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停住脚步转回身,朝三老一抱拳:“三位老前辈,前面就是我们所住的客店。三位贵客到访,请容展某进去知会一声,好让大家出门迎接。”
“你别想借这个机会给徐良送信!我这次来就是要找他报仇,旁人见不见的根本没有用处!”说完不等展昭再开口说话,苍九龙突然用力甩开大哥和三弟的双手,迈开大步朝不远处的五柳店走了过去。
“苍二爷,展某绝无让徐良逃脱之意!”这老头子的脾气实在是糟糕得很!展昭这还是头一次觉得有人的脾气能盖得过白玉堂!
左大爷伸出手没有拉住二弟,最终拉了一把身旁的苗三爷。朝展昭叹了口气:“展昭,你的意思我们懂。算了,他要这样就这样吧。”既然开封府请了朋友来这里跟狮岩峰的人打擂,那客栈里就肯定有不少绿林道的朋友。量老二再火气大,脾气暴躁,那么多人在边上围着,也绝不能让他一时冲动就对徐良下了毒手。
既然左大爷说了句“算了”,展昭就自然没有非要去拉人的必要。他苦笑了一下,扭头对白芸生道:“芸生,叫你老叔他们回来吧。另外,当说之话再说。若他非要细究,就说我自会向他讲明。”就比如大哥和四哥连下跪带作揖这件事儿就绝不能对那白老鼠言讲。否则本就对王行祖一死报着叫好态度的他,非得翻脸不可!
白芸生点头应承:“展叔放心,我快去快回。”
五柳店的门口一直站着店里的伙计。明知道卢方和蒋平等人去永州府探看三老是否真的会到,店里的人又怎么可能不在门口留下眼睛。这会儿小二眼尖,先是瞧见了路口处来了几个人,认出了展昭等人,那另外三个老头儿就自然是他们今天要等的客人了!所以见其中一个老者满脸怒容的往门口奔,小二吓得赶紧转身跑进院儿里,并大喊了一嗓子:“诸位老少英雄,人到了!”别管认不认识,总之是有人到了便是。
司徒辉等人在大厅里一直坐卧不宁。中午也没有几个人吃好了饭菜,心事悬在心头,全都时不时的把眼睛往门口瞟几眼。可时候越等越长,这心就越来越紧。猜测三老来永州是真是假,猜测那倔脾气的苍九公肯不肯跟蒋平等人过来。
这会儿一听小二大喊,众人立刻都站起了身。司徒辉唤了一声:“艾虎,你去告诉徐良,人怕是到了。”说完,头一个迈步就往门口,预备去迎接。
可没想到众人还没等全出厅门来到院儿当中。苍九公就已经进来了。
司徒辉曾与三老有过数面之缘,虽算不上深交,可总还是彼此认识的。论辈分,三人平平,论能耐也相差无几。衹这岁数,是三老长了几岁。所以司徒辉一见苍九公,赶紧抱拳拱手:“苍二爷,多年未见,小弟给您见礼了!”
从屋子里涌出了二十来人,一打眼儿他就看到了司徒辉和其他几个熟悉的脸孔。但苍九公一没理司徒辉的问好,二没看那些晚辈的鞠躬。既然屋门口堵满了人,他就索性钉子步站在院当中,大声喊道:“徐良!你个小王八羔子给我滚出来!苍二爷今儿就要替我那惨死的徒弟报仇!!”
苍九公这一举动可惹了好些个人心中不满。司徒辉便是那头一个。“苍二爷,你一不问事情原由,二不讲你徒弟是否该杀,怎么进来就说要报仇?”
苍九公用眼角瞟了司徒辉一眼:“司徒辉,你不在西家口养狗放鹰,跑到这里来凑什么热闹?”
虽说自己爱犬成痴,也有几只苍鹰为伴。可本是件挺平常的嗜好,从这苍老二的嘴里说出来,就怎么听怎么不对路子。司徒辉本也不是什么太沉稳的脾气,遇上可气的事儿,自然不会压着让自己委屈。更何况苍九公还是当着这么多人下他的面子。“苍九公,那你怎么不在三老庄喂虫养鱼,跑到这里大呼小叫的?”
本来就带着九分九的火气。这会儿一分还未消掉,就被司徒辉顶了一句。苍九公把眼睛一瞪:“徐良劈了我徒弟,我当然要来为我徒弟报仇!看意思你是要替那小王八羔子拔横了?!”
见苍九公说话时双手攥上了拳头,司徒辉也将气运到掌心,冷笑了一声:“你还就说对了!徐良杀王行祖,杀得好!杀得痛快!就你那个徒弟,早就是挨宰的货!要让徐良为这路人抵命,你就甭想!”
正在二人顶在火头上时,另二老和展昭蒋平几人这才来到院儿中。走到门口之时就听到里面吵嚷声不断,这才几步道的距离,没想到里面就成了这种局面。
展昭一皱眉,见到是司徒辉跟苍九公对上了,他就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蒋平。若是旁人自己说话怕还可以有些分量。衹是从昨日的情形来看,这个司徒老爷子该是对自己有些微词。所以刚张开的嘴又闭了起来。
蒋平知道展昭的心事,无奈地晃了晃头,赶紧来到两人身边,伸手拉了一把司徒辉。“老爷子息怒!我二师伯这是死了徒弟心里焦急。您别见怪。”言罢他又扭身对苍九公道:“二师伯,有理咱们不怕讲。我这就叫小良子出来跟您老见面。等话说清楚了,您要杀要剐都随您自便。”
这时展昭才道:“诸位,院儿中不是讲话之所,快回到屋中,坐下再论。”
本来苍九公不想进屋,可大哥和三弟又是一左一右往里面拽自己。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再管如何也不能让旁人看去笑话。所以最后也就没再固执,跟着进了大厅,不用人让,一屁股就坐到了离门口最近的椅子上。
“徐良呢?莫不是逃了?”苍九公看了一圈,没发现一个白眉毛的小子。所以他看着展昭,大声问道。
没等展昭回答,徐良就出现在了大厅的门口。衹见山西燕今儿个是一身青色的短衣衫,用白色的粗麻布做带子扎到了腰上。头上未束发髻,而是用同一种麻布系住了头发,这身行头一换,人就立刻变了个模样。这身罪衣不罪衣,孝服不孝服的模样,可把在场的所有人弄愣了。
不用人介绍,也不用自己询问。徐良衹是略微看了看那三位没见过面的老前辈,就知道了哪位是要找自己报仇的苍九公。衹见他两步来到苍二爷面前,一个音儿还没说出口,就先跪在了地上,双手伏地,磕了个响头:“徒孙徐良给三位爷爷磕头。”论道理,徐良杀了王行祖根本无须这么磕头认错。但论辈分,孙子给爷爷磕头那却是正该。
本以为那么多人为徐良出头拔横,这小子自己肯定也是死不认错。没想到一见面就这身打扮,又跪在自己面前磕头叫爷爷。这还真是让苍二爷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才好。
见二弟直愣了下眼睛,没有发飙。左大爷赶紧伸手搀扶面前跪下的小子:“有话起来再说。”
徐良抬眼晃了晃头:“老人家不必。我自知失手伤了人命,且还是我四叔的师弟,也算是我的叔叔。这心里早就觉得谁都对不住,难受得紧。今天二爷爷前来问罪,也是对我的一种解脱。衹要能让二爷爷消掉心头的仇恨怒火,我已经做了以命抵命的准备。”
徐良的话是真是假,大伙儿的心里都有数。要说让徐良真心想偿命,那就是胡扯。因此展昭听完侄子的话,心中突觉松了口气。不管苍九公最终谅解与否,徐良都无疑做到了极至。甭管诚意是多是少,至少面子上没人能挑得出理去。纵然苍九公再不乐意,论到“理”字上,他就得理亏。现在也无非是让那老头子能安静下来,听听大伙说这个“理”字。
徐良的话一说完,苍九公哼了一声:“徐良,你以为你说小话,主动认罪我就能饶你的小命?”
徐良摇头:“并非!若是怕死,我现在就不会跪在您老的面前请罪。”
苍九公冷笑道:“说得倒是好听!若你真不怕死,何必让你的几个叔伯,和结拜的大哥来我面前替你求情?”
其实不用人说,徐良也能想得到。就冲苍九公一进五柳店就跟司徒辉差点动手这一情形来说,要把脾气这么暴的老头子请回来,四叔他们四人一定也少不了点头哈腰。正因为明白如此,他这心里才更觉得不舒服。“几位叔伯和我大哥是为我好。但他们也无非是想替我说了理字。”
“理?杀人偿命,既然你愿意一死,又何必说什么理字?”徐良的恭顺让苍二爷的火消去了大半。若是徐良死不低头,非跟自己辩驳对错,他那早就攥紧的拳头也就落下去了。如今这般情形,他是想落也没法落得下去。总不能让这些人日后谈论起自己,是个不容晚辈说话,连个“理”字都不让讲的老混蛋吧?
这些事儿可不是蒋平教的。所以四爷听完徐良的话,不由得在心里笑了出来。“有些话徐良说多少您也不能听得进去。但您的徒弟什么脾气,您还能不知?先说这朝廷的要犯不捉拿归案,皇上不能饶了我们。再者永州的十三名衙役被杀,事情不解决,老百姓也得不了安宁。您想,这个擂我们如何不打?王行祖既为擂台的擂官,且又受了狮岩峰上那些贼人的挑唆,一门心思跟开封府的叫号,我们也是百般劝说无果,避无可避。”
蒋平把话搁到此处,然后朝在场的其他绿林朋友使了下眼色。
本来司徒辉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现在他的火气尤在,因此衹是瞪着眼,根本不想开口。而他身后左右的那些人,却早就憋不住心头的话了。
站在司徒辉左面的邬义头一个绷不住开了口:“苍二爷,于您来说我是寂寂无名的晚辈后生,可这么些年在江湖上闯荡,曾不止一次的听说过您三老尚未归隐之时的侠义之名。起初那个王行祖上台报出您三位的名号,又在擂台上大言不惭地满嘴里没有一句客套之词,我曾对他的身份有过怀疑。直到蒋四爷赶到,我这才信了他的身份。我与徐良也是头一次见面,也说不上为他说情。我衹是想问苍二爷,是不是不管你徒弟做了什么,您都不许旁人伸手惩戒?”
看了一眼斜对面站着的黄面大汉,苍九公的脸色开始有些变样。有些话他不是听不懂,而是压根儿就不想听。就比如自己的徒弟是个什么货,他心里比旁人更清楚。吹五喝六那是常有的事儿,打着他们三老的名字在外面逞能也不是头一次。衹不过那也仅是好胜心强,过于骄傲了而已。若是心地恶毒的主儿,他苍九公也不可能收在门下为徒。然这一次看来,该是这不晓事的混帐货惹了众怒了。
“他有错,自有门规处置!我用不着旁人多此一举!”明知道自己这是狡理,可事情到了这个局面,苍九公也衹有坚持下去的份儿了。
邬义后面站着一个身穿米黄色衣衫,看起来颇似文生公子的年轻人。听完苍二爷的话,不但没有因为那老头子的顽固无理而怒,反而面露笑容,晃了下头:“苍二爷,您这话说的就没意思了。徐良那是皇上亲口加封的三品御前带刀的护卫。捉拿人犯,对抗法者下手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想您老人家的门规再大,也大不过国法吧?”
“你是谁?”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司徒辉,多少还都对自己有点敬意。就惟独这个小子,虽然看上去必恭必敬,话也说得不紧不慢。可眼看自己之时,却带出了明显的鄙意!
年轻人往前迈了一小步,站到了司徒辉的身后:“这位乃是家师。在下厉传风。”
听到是司徒辉的徒弟,苍九公大为不悦:“有你师父在场,哪儿有你个小辈说话的地方!再者,王行祖一不是山上的贼寇,二不是杀官差的钦犯,徐良杀人岂合国法?”
听到徒弟被训,司徒辉冷笑了一声:“本来给四老爷面子,我不想跟你这混人说话!可你现在说我徒弟没资格,那我倒要问问看。既然王行祖不是山上的贼寇,他又何必放着好日子不过,上擂台镇擂?如果他跟杀官差的钦犯没有勾结,他又何必擂台之上大放厥词,先后对两位老侠客下其毒手?”
“你!”苍九公被问了个哑口无言。原本自己兄弟三人从云南赶来中原,就是为了阻止王行祖给贼人助阵,如今被人拿此质问,那可不就是没词儿应对么!
见二弟实在下不了台,但也知道司徒辉的话字字在理。无奈之下,左大爷衹能婉转地阻了那二人的对峙。低头问徐良:“徐良,虽然说擂台之上,生死勿论。可我相信你不会无缘无辜就杀了王行祖。与其听旁人替你辩白,不如你自己讲出事情的经过。你放心,你二师爷虽然脾气暴躁,却是个最讲道理之人。”
苍二爷不得不瞪了大哥一眼。可眼下,这也的确是自己下台阶的最好机会。因此他冷哼一声,用手点指徐良:“你倒说说看!”
等到问了自己,徐良这才开口。他这一说可比旁人说得都全。甚至就连擂台上王行祖怎么骂开封府的人给绿林人丢脸,包括如何看不起上台的两位老侠客的话,他全说得清清楚楚,怕是一句都没落下。
展昭一边听,一边扭头忍住笑意。尽管大厅里气氛沉重,甚至带了火药味儿。可被徐良这酸味儿十足的山西腔一冲,顿时就让人感觉松缓了不少。自然,让展昭松了口气的并不是徐良的话音,而是他说的那些经过。他且还没见过有什么人能把一件事叙述的这么详细的。怕是几日里,这小良子没事的时候,专门寻思过那些经过了吧?
转眼看了一下苍九公,展昭心中就有了五分的把握。苍九公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可他更知道一个在江湖闯荡了那么多年的老剑客,绝对不会连道理都不讲。可说实话,这个台阶不好下。所以在听徐良说完那二位老侠客被伤致残,他火冲顶梁上了擂台之时,就悄悄地退到了门口,转身离开了大厅。
刚走到院儿中,迎面就看到了赶回来的白玉堂。
五爷一见展昭脸上有了些许舒缓的表情,就知道事情有缓。“猫儿,如何了?”
屋里正在关键的点子上,展昭可不能让这个五祖宗现在进去插一杠子。“你现在跟我去后院儿,一会儿说。”
拐进二道院儿,五爷绷不住再问:“猫儿,到底怎么样了?那老头子究竟什么态度?可是非要良子偿命不可?”
展昭摇了摇头:“这还无法确定。不过良子现在正在叙说事情的经过原由。我想苍二爷不会不明事理。现在我们得把两位老侠客请到前院儿。至于详细的,晚上我再与你详说。”虽然要劳动两位伤者,却也是无奈之举。要想让所有人都有个台阶下,这是展昭所能想到的,唯一的方法。
田韦和何尚原两位老侠客这会儿正在房中焦急。虽然卢珍和两个店伙计在此处照顾着,却谁的心思也都不在这儿。
见白展二人进屋,卢珍头一个站起身:“二位叔叔。怎么样了?”自打听伙计说苍九公真的到了,他的心就没安生过。可既然被分派来照顾两位老侠客,他也没法子偷去前院儿看个究竟。
展昭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晃了下头,然后转身给两位老侠客各鞠了一躬:“二位老哥哥,展昭有个过分的请求,还希望二位能够答应。”
何尚原虽然断了只胳膊,却是比田韦强得多了。“可是让我二人去给徐良说情?”
展昭点头:“老哥哥所言正是。本来您二位重伤未愈,不宜挪动。可现下不但要救徐良,苍二爷那边,望二位也给下个台阶。”若不这么说。从田韦和何尚原这论,苍九公的徒弟不知道用了什么招数将他们伤成这样,他们才是那该兴师问罪的。可为了让事情别再支生岔结,展昭不得不让二老说几句违心,窝火的话。
田韦叹了口气。“我们本来也没觉得应该怪谁。兄弟放心。徐良那是为我们报仇才惹了这个无妄之灾,我们俩又怎么能袖手不管。不过怕是要麻烦你们抬我前去了。”说罢,又是一声长叹。
看到展昭眉心一皱,五爷赶紧上前伸手扶了一下他的后背。“多谢二位老哥哥深明大义!不过你们放心,别看王行祖死了,我断定这件事里还有不为人知的原因。等事情弄明白了,我们一定会给二位讨个公道!”
客栈不大,前后几层院子的距离自然没有多远。白玉堂搀扶着何尚原,卢珍和两名伙计弄了把太师椅抬着田韦。等六个人来到前院儿大厅门口之时,徐良正好把事情的经过说完。
此时的苍九公,虽然看上去依然气鼓鼓地坐在那里双拳紧握。可那九分九的火早就消得荡然无存。留下的衹有满身的不自在,和一脑门子的尴尬。这仇是报还是不报?报!那个不成器的畜生真真就是该杀!可若是不报,自己气势凶凶地进门就喊,又如何能自圆收场?更何况自己这一辈子不曾结婚生子,膝下就衹有这么一个徒弟。如今说劈就给劈了,他也不可能说一句“该杀”就解了心疼。
见苍二爷脸色难看,一副不知道如何收场的模样。展昭赶紧在田韦耳边低声唤了一句:“老哥哥。拜托了!”
田韦打了个唉声,声音略显轻弱地说道:“苍二爷请且息怒火,容老朽说一句话。”
众人这才扭头看向门口。一见是田韦跟何尚原,坐着的人立刻都站了起来。司徒辉看了一眼展昭和白玉堂,然后皱了下眉。“二位,你们俩这般状况,怎能随便移动!”
展昭先是拽了一下玉堂的袖子,然后轻轻地晃了下头。尽管明知道司徒辉的话是说给自己和玉堂听的,但现下里,这等小事就忍了吧。
白玉堂哼了一声,而后扶着何尚原坐到了苍九公的对面。
苍九公虽然没有答话,却看着田韦二人微微皱了下眉头。这两个人他自然认识,衹是没想到多年不见,再见时他们竟成了这副模样。而让他难堪的是,将面前的二位伤成如此的,竟然还是自己的徒弟!
田韦朝司徒辉笑了笑,却因为半个头都缠着白布,让人觉得很是痛苦。而实则,田老侠客也的确仍在疼痛当中。“苍二爷,这件事若要怪,就衹怪我二人不知道轻重,不清楚自己的能为有多少斤两。要不是看我二人被打成重伤,徐良也不会上台伸手,更不会伤人性命。”
何尚原接过话,继续道:“所以归根结底,也是怪我二人技不如人。您就当看在我们两个残废的面上,饶了徐良吧!”说罢,老侠客站起身,就要弯腰施礼。
此时的苍九公真是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他连忙站起身,箭一般眨眼来到何尚原面前,双手扶住老侠客的肩膀,长长地叹了口气。“罢!!就当我白活这么大岁数!不够两撇!谁让我眼瞎没收到好徒弟,活该没人送终!”说完,松开双手,转身就要离开。
蒋平一听二师伯的话,赶紧用脚尖踢了一下徐良的屁股蛋子。
徐良何等聪明。四叔这么一提醒,他赶紧跪爬了两步拦住苍九公的去路。“老人家留步!”
“徐良,你还想得寸进尺不成?”此时苍九公依旧有火,却不再是火旁人。而是实在是觉得脸面无光,留在此处无法做人!
徐良摇头:“我绝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您老膝下就衹有那么一个徒弟。也甭管我杀人是依理还是依法,我始终都是亏了您的。如老人家不嫌弃,肯收我徐良做个干孙子,您老百年之后,我也好为您尽孝,还您的饶命之恩!”
徐良这一举动,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白玉堂看着侄子,突然想起昨夜的房书安,一个没忍住,扭头笑了一下。正见到身边的展昭也低下头,像是强忍笑意。五爷用胳膊肘子碰了一下展昭,展昭尴尬地扭头看了一眼玉堂。终是收回眼神,板起了脸孔,却还是翘了下嘴角。
纠在心里数日的症结终于彻底消融。他们相信,不管苍九公应不应徐良的话,这个疙瘩是必然解开了。
果然。苍九公见状,一时间还真就愣住了。
蒋平拍手,来了一句:“恭喜二师伯,虽然您没了个徒弟,却多了个孙子。虽说是差了一辈儿,可有道是隔辈人更亲不是!”
人们听完蒋四爷的话,有不少人都拍手叫好。自然,除了真心的恭喜,也多少有一些起哄,逼苍九公就范的意味。更何况他们也是真的赞叹徐良的性子。若换旁人,自己一不理亏,二不是打斗不过,犯不着下跪磕头,还要自认孙子这样在人前作践自己。
如果此时自己再不下台阶,那可就真是老糊涂了!苍九公点了点头:“咱得把话说明白。我可没有逼你给我当孙子!”
听了这话,徐良赶紧道:“哪儿的话!能给您老当孙子,这可是我徐良的福气!以后孙儿我要是有什么马高凳短的事儿,爷爷您还能不帮衬着孙子不成?”说完,再一次双手扶地,“咣、咣”来了两个响头。
苍九公顿时就觉得自己这当上得太冤!不单徒弟的仇没报了,还白在人前耍了一回。末了又让徐良这个小孩蛋子把自己绕了进去!可想想也罢!先不说徐良的身份,就从能为上看,他不用眼见,也知道能在几十回合内将自己那徒弟一刀劈为两半的功夫得是多高。更何况从这小子刚刚的作为上看,能忍人所不愿忍,能说人所不肯说的话。这份儿肚量就难能可贵。老了老了能有个这样的好孙子,也算是修来的福气!至于心里的疼,那就衹能靠时间去淡忘了。
伸出大手将徐良拉起身,苍二爷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真是个人精!得!你头也磕了,爷爷也叫了,赶紧回去换身衣服,我看着闹心!”
徐良一笑:“我这就去换!”
四德庄的酒席送得恰到好处。一场风波刚平息,饭菜就送到了店门口。
所有人都没有用好午饭,所以这顿饭也吃得格外香甜。
酒宴之上,苍九公问徐良:“小子,你的师傅是哪一个?”
徐良一笑:“我老师是魏真。”
“哦?!你是魏老道的徒弟!!好!这回我可算占着便宜了!”想起自己与魏真五次见面比武,输了三场,胜了二回。虽说老弟老兄之间无非是切磋技艺,可他老是觉得不赢魏真点什么就心里憋屈。这回好!那老道的徒弟成了自己的孙子,那自己最少也赢了他一个辈分!
左大爷就知道二弟那心眼儿里在想什么。因此哼了一声:“老没出息!”方才还气得跟着了火的蛮牛一般。现在竟为了这么点事儿就窃喜。真是越老越像小孩儿,真真是没个准谱!
展昭虽然不知道内情,却是头一次在苍九公的脸上看到笑容。因此他也不自觉地笑了一下,刚打算低头吃饭,就见到玉堂夹过一块素鸡放到自己的碗内。
“你还别说。这四德庄的素菜是真得味。可惜开封城里的那些馆子做不出这个味儿。”五爷一边轻声地对展昭说着,一边又自斟了一杯。
展昭无奈地轻晃了下头:“一处便有一处的好。你还指望天下所有的好都归你白五爷所有不成?”
“那倒不用。五爷我衹要天下最好的那一只……”说着他息了声音,却做了“猫”的嘴型。然后笑呵呵地将那杯刚斟的酒,一饮而尽。
展昭脸一红,赶紧抬头看了看四周。幸亏所有人都卸掉了心头的大石,这会儿都在吃喝交谈,没有人在意自己。否则这话要是在这个席面上被人听了去,还就别抬头见人了!气愤之下展昭在桌下给了玉堂一脚,然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五爷吃疼撤脚,刚好前胸碰到了桌子。四爷以为五弟有话要说,因此问了一句:“老五,你有事儿?”
得!这回是非找话说不可了!五爷点了点头:“有一件事儿我觉得必须要跟苍二爷说一说。可大家都在兴头上,我就没好开口。”
苍九公一听,赶紧问道:“既是有话就衹管言讲,你还管他什么时候?这可不像是你白玉堂的脾气!”
五爷动了下嘴角,心里这个怄就甭说了!要不是四哥突然叫了自己一句,自己又怎么可能先扯出这么一句废话!“我昨夜夜探狮岩峰的时候,跟他们的三寨主对峙之时听他说了一句。他说请王行祖就是他们请来的一个倒楣蛋儿。根本就是为了让他上台送死的。”
苍九公闻言,眉毛立刻挑了起来。“此话当真?”
展昭点头:“这等话自是不能胡说。还是展某亲口问的曹鹏,是否就是让王行祖擂上送死。那曹鹏一时气大失口,也亲口承认了。所以他们不认擂台大败,要再与我们五阵三胜,重决输赢。”
这些话在早上白玉堂跟大家叙说经过的时候已经讲了些大概。方才劝人的时候不说,是因为那种激火的话,那种场合根本就不能说。且说了也不见得能让苍九公相信。
现在则就不同了。既然两下里化解了干戈,白玉堂和展昭的话,苍九公就再没有不信的道理。更何况白展二人的为人他还是了解的。“白玉堂,你可知是他们哪个出的主意?”现在看来,那个出主意让自己徒弟到山上镇擂的人,才是自己真正的杀徒仇人!
五爷摇头:“这倒不知。不过展昭问卢佩定输赢的方法时,我看见他的眼睛在往旁处瞟。我料狮岩峰上定是有替他们出主意的人。衹是隐在暗处,怕也是个见不得人的货!”
展昭点头:“山寨上一共七位寨主。死了一个,走了一个。剩下的五位我们俩都见过了。如今剩下的四人,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心思缜密的人。玉堂的猜测确有九成的可能。”
“啪!”的一声,苍九公一拍桌子站起身。“我现在就上山,宰光那群王八蛋!”
苗三爷揉了揉额头,拽了二哥一把:“既然事情的真相是这样,这仇是一定要报了。不过现在也不光是你要报仇的事儿。”
蒋平看着二师伯,眼睛突然一亮:“既然山上的人早就计划着要离间我们这些人的关系,让我们窝里斗。我们不如就将计就计,顺了他们的心思!”
展昭看了一眼苍九公,而后也放下筷子:“四哥,你的意思是让老爷子上山?”
蒋平点头:“正是!二师伯,您老别这么大火气。报仇还怕没时候吗?您说您上山一顿拳头将他们打趴下自然好。可他们山上几百号贼,千来口子喽罗兵,您一双拳头能扛得过多少人?”
“怎么?你这意思,还是就光我一个人伸手?”瞪着蒋平,苍九公问道。
蒋平摇头:“那自然是不能。我们本来就要剿灭狮岩峰,所以就不单单是杀几个寨主,砍几个头头这些小事。要的就是将这贼窝连锅端!不过狮岩峰地势很险,究竟有多少秘密的进出口我们并不知道。所以就算有兵有马也可能派不上用场。除非有人在里面做内应。一是探听究竟是哪个藏在山里出谋划策;二是要打听清楚这狮岩峰有多少个秘路。衹要我们能堵住他们的出口,到时候不管是带人马上山去,还是架炮轰山,就能有九成的把握了。”
“你小子那意思就让我进去做那个内应?”
“就您有这个机会啊!”发觉到二师伯眼神儿不对,蒋平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
“你就不怕我一上山,连话都不问就开杀戒了?”现在他就想上山算帐,更不用说进山上见到那些人虚伪的嘴脸了!想他苍九公一辈子都没干过违背自己良心的事儿。若是做戏,这要让他怎么忍得?
如苍九公这样脾气的人,要让他们忍住本性,对人不露声色的做戏实在是忒难。就拿玉堂来说,若不是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危,在辽西之时那假作他人而活的日子,那老鼠是断坚持不下来的。衹不过苍九公的心里怕是根本没什么顾忌之人。
“以其人之道还施与其人。当他们沾沾自喜,以为计划成功之后,才知道实则被骗的是他们自己。这样报仇才更痛快!若换是我白玉堂,就先忍个三日五日的。您说呢?”说完之后,他朝展昭眨了眨眼。心知那猫儿定也是同样的心思。
白玉堂的话,是让苍九公立刻点了点头:“要说你小子还真对我的脾气!既然你都能忍,我也就委屈自己一回!不过我可不保证什么时候忍不住。”
蒋平一咧嘴:“别介!您老一忍不住,我们的计划就完了。我看还是找个人陪您同行,也好时刻有人提醒着。”
蒋平的话音刚落,边上的桌就站起一个人。“四老爷,我愿意跟苍二爷上山!”
众人扭头,见说话之人是厉传风,之后都把目光放到了司徒辉的身上。毕竟人家师父在,派与不派总要问个态度。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原本已经露出笑模样的司徒辉听完徒弟的话,立刻瞪了眼睛:“简直胡说八道!诸位,别听他的。他这个人没什么本事,就爱凑热闹。带着他,非误事不可。”
“师父!我是真心想要帮忙!您……”厉传风被师父的话说得脸面通红。心里这委屈就甭提了。
“少要多言!你若吃饱了就回屋睡觉!若是没饱就坐下继续吃喝!上山之事,休要再提!”
厉传风攥了下拳头,而后叹了口气,露了一丝苦笑。“诸位,我先告退了。”说完转身就离开了客厅。
发觉厉传风离开时的目光扫了自己一眼,展昭下意识地看了下玉堂。
五爷也觉得事有蹊跷,却实在是猜不到原由。因此衹是耸了下肩膀,朝展昭歪了下头。
酒宴散去。虽然敲定了上山的人选,却还是让难得而来的兴致扫了地。
司徒辉也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些过分,因此不好意思地朝各位一拱手,先行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
做戏做全套。蒋平,展昭,白玉堂,以及其他众老少,从五柳店院儿,一直追着苍二爷跑到了河边。然后眼看着苍二爷劫了一艘渔船上了河面。众人这才在岸边连捶手带跺脚。完全一副急切懊恼的样子。
至于这戏中众人吵了些什么,自然不用细表。不过都是苍二爷要替徒弟报仇,却因为两兄弟向着开封府,而三老反睦争吵,最后一气之下离开了五柳店。
蒋平料定狮岩峰上的人没有接到三老,就必然会在路途之上,甚至在五柳店周围设下眼线。所以这戏做出来,他就不怕没有人看。
待看不到苍九公的船影。老少众人这才回了店房。
忙活了两天一宿没得消停。回到房间,五爷就把展昭按坐在床上,拧了个热手巾递了过去:“累坏了吧?”
捂在脸上的湿热让展昭觉得舒服了不少。放下手巾,抬头朝玉堂笑了笑:“你不也一样没得休息。对了。你今天在渡口可有什么发现么?”
五爷接回手巾,回道:“倒是有一些人从河对岸过来。我估计肯定是山上的贼人。不过为免打草惊蛇,我也没动弹。反正不就是不让三老被贼人哄上山么。”其实这一上午五爷的手心就刺痒。看着那些人来来回回,他坐在船蓬里除了晕船不舒服,就是想起昨夜没能“舒展筋骨”有些不痛快。
站起身活动了几下胳膊,展昭深吸了口气:“至少现在最大的愁事也解决了。衹要苍二爷一有消息,我们就安排抄山。”
五爷将桌上的两把家伙放到床头边。伸胳膊搂住展昭挺直了的腰身:“意思就是擂台不打了?”
展昭放下胳膊,很自然地将半个身子靠在了玉堂的怀里。“这可就得看山上的人是如何想法的了。他们若说打,我们就跟他们打。若是他们想借苍二爷之手来个省事儿的。那我们就顺了他们,也来个省事儿的。”
抬手捏了捏展昭的鼻子,五爷笑道:“你这臭猫!倒愈发的贼了!”
晃身子摆脱掉玉堂的双手,展昭回头瞪了一眼:“跟老鼠待久了,岂有不贼的道理!”说着,解开腰带,宽掉外衣上了床。
五爷听完露了个灿烂的笑脸,回身俯在床边,低头道:“你这话可说对了!这就叫嫁鼠随鼠么!”
一掌劈去,正打到那老鼠的掌心。“怕是一日不惹我,你就心中不舒服。懒得与你闲逗!”说完,收回胳膊,背过身脸向墙壁,将被子拉过肩头,盖至耳畔。
吹了灯,五爷这才脱掉衣服也上了床。钻进被子,伸手搂住展昭的腰,然后将两个人的身子贴得紧了紧。“今日还不曾运功,不过我看也就算了。”
“嗯。”衹是应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衹是微微往后靠了靠,觉得暖和了不少。
“猫儿。你有没有觉得于月人有点反常?”尽管跟这个人的接触不过是几个照面而已。可五爷绝不相信,一个这样的臭贼,会专捡好听的话说。更何况他跟过的几个人都是被自己和展昭所杀。他就算不心怀憎恨,也绝没有可以袒护的道理。
“我也这么觉得。”说到这个话题,展昭睁开了眼睛。回忆起山寨中发生的种种,不自觉地轻叹了一声。
抬头在展昭的脸边吻了一口:“猫儿,不如想想等狮岩峰破了,钱华抓拿归案之后,我们要去什么地方逛逛?”
知道玉堂是故意转移了话题,展昭也就自然随着那老鼠的心思思索着这个问题。片刻之后,展昭咧了下嘴:“我倒是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五爷的嘴角也动了动:“既然没什么想去的地方,不如回过陷空岛之后就回去跟娘住上几日。”
翻过身,展昭看着近在咫尺的玉堂,略带感激地微微一笑:“不一定非要游山玩水,游历江湖。其实能在家中安静地住上几日,什么都不用理,我就已经觉得很好了。”
五爷瞥了下嘴:“这可是你说的!我看你到时候忍不忍得住不回开封府帮忙!”
展昭瘪了下嘴,然后低下头,将额头靠在了玉堂的脸边。“换做是你,府里有事,你也不会袖手旁观吧?”
忍住想亲一口的欲望,五爷衹是怕自己会刹不住。可刚刚展昭的表情实在是太过诱惑自己。最终还是衹能将人搂紧,然后拍了拍爱猫的后背:“你这臭猫,少拿你家五爷说事儿。我也没你那么爱操没用的心。开封府上下三十来口人,有多大的事儿也不是非要你我不可。”
突来的一阵酸涩,展昭皱了下眉:“说得也是。”
难得在这件事儿上听到展昭说“是”,五爷不单没觉得开心,反而有些诧异。“猫儿,你想什么呢?”怎么琢磨,怎么不对味儿。
“没什么。衹是有点累。想睡觉。”曾经习惯了忙忙碌碌,虽然辛苦却从没有想过要停住脚步。而现在开始有了想要安宁的心情,却又意外地觉得有些失落。这些话要是对玉堂说,那老鼠准会骂自己一句“劳碌命”。展昭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展昭的这点心思,白玉堂自然无从知晓。可五爷还是本能地将人搂地更紧,并在展昭的背上拍了拍。“累了就赶紧睡吧。明儿指不定还有多少事儿要折腾呢。”
“玉堂。”感觉着护在颈后的手掌传来的温度,展昭低声唤了一句。
“你不是困了吗?”
“我衹是想说,这样挺暖和。”
“这臭猫!有你家五爷在,当然暖和。”
明亮的月色被云彩遮挡。站在西厢廊下的人看着漆黑的天幕,叹了口气。“哪儿有那么多尽如人意之事。”这个人自叹了一句,而后晃了晃头,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