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落 两生约》凉风习

30、隐泉之真相

　　“竹姑娘，有什么事不能在村里说一定要来这林子里，我还赶着给村人送药呢。”燕大夫仍旧是一身素衣，静立在隐泉溪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转过身，笑脸盈盈。
　　“燕大夫，你可曾听说过梦貘？”竹笙停下步子，与燕梦呓之间隔了三四米的距离。

　　两日前。
　　“笙儿，这世间从不缺少异类，况且这水剑草还有个别名，你可知是什么？”
　　“什么？”
　　“菖蒲。”
　　那也就是说，这幻妖的秘术是以菖蒲为媒介，而梦貘一族喜食菖蒲。
　　“是呀，菖蒲可是很有用的药材，姐姐家乡的人很喜欢用它入药。”
　　“李叔叔经常拿来泡茶的碎叶子就是这个菖蒲吗？”
　　那日燕大夫和小白的对话突然在脑中涌现，霎时，所有线索都联系起来了。据书中记载，这秘术施行的关键是菖蒲的根茎，而且用量并不算少，竹笙心想，若并非一次吞下菖蒲的根茎而是每日食用逐步积累，那应该就会一步步慢慢陷入幻境，直至精力耗竭，命归西天吧。

　　燕大夫面色有些不解“不曾听说。”
　　竹笙早料到她会这般回答，于是说道“那可否请你睁开眼睛。”
　　小白说过，梦貘依靠眼睛实施幻术，他们的眸色异于常人，为避人耳目通产会伪装成眼疾。但依靠眸色来辨别梦貘并不是上上之策，因为他们睁开眼的瞬间，眼前的人便会陷入幻境。
　　燕梦呓面色如常，轻笑道“有何不可。”
　　在燕梦呓睁开眼睛的瞬间竹笙便闭上了眼。
　　“既然我已睁开双眼，你又为何不看？”
　　竹笙听到落叶被踩碎的“沙沙”声，想必是燕梦呓正在朝自己走来。
　　“竹姑娘，我知你和那位小公子并非凡人，这是我族和人类的恩怨，你们又何必牵扯进来。”
　　“可你也知我早已牵扯其中。”竹笙依旧闭着眼，手摸向腰间的佩剑“你为何要害隐泉村之人？”
　　“他们不过是个开始罢了，我要的是整个人界都陷入睡梦之中。”燕梦呓的声音带了一丝阴狠，她忽地又放柔了语调“甲之砒霜，乙之蜜糖，能在美梦中死去，你怎知他们不快活？”
　　想起小虎对美梦的向往，李汉耽于梦境时的安逸愉悦，竹笙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永生沉入美梦真的快乐吗？
　　竹笙试着为自己编了个梦，在这梦中没有天帝也没有银杏，她在化形之后便跟慕辰一道游山玩水去了，他们一起走过荒野闹市，经过雨天雪夜，踏过花海冰川。在路上他们也许还会遇到师父、思锦、梁迆然、柳思凡等人，可对于这时的她，他们也不过是些再普通不过的路人，他们的生死病苦再不会牵动她的情绪。这样的梦会不会有些无情？竹笙的回答是肯定的，但若从不曾进入这俗世，她希望自己对这世间的记忆皆是最初的模样，没有仇恨、背叛，也没有与之相随的牵挂、信任。
　　一起走过千万年的时光，慕辰一身白衣，不染纤尘，而自己仍旧是天真到愚蠢，什么都没有改变，这样的梦，怎么愿意醒来。
　　可此刻，竹笙毕竟是醒着的，她知道，倘若自己真的长睡不醒，这梦有多甜蜜，牵挂他的人就有多痛苦。
　　“燕大夫，生而为人总会有所牵挂，若我是李大哥，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一场虚幻定是要醒来的，因为我知道小虎需要我。”
　　“牵挂？”燕梦呓顿了一顿，似是不相信竹笙会说出这两个字“不会的，凡人都是自私狡诈、背信弃义的生物。”
　　此时燕梦呓已走到了竹笙面前，竹笙紧握着剑柄，以防她突然发难。
　　“竹姑娘，你觉得梦是什么？生来具灵，我们在这世间所遇之事甚多，所求之事却多不可得，而梦境却无所不能。可这世间万物偏偏我族无梦，为窥其奥秘先祖曾与人类约定，我梦貘一族将以梦境为食，代替他们经历噩梦之苦，而他们也要献出部分的美梦。可渐渐地，人类忘记了曾经的约定，他们弃噩梦如敝履，视美梦为珍宝，不愿再献出美梦，可谁知食梦是会上瘾的，族人无法，只能继续吞噬噩梦。日日体验着他们的恐惧、绝望、愧疚，人之不欲给我梦貘一族带来极大痛苦。”
　　竹笙有些可怜梦貘，她想若她只是个旁观者，也许不会插手此事，背信弃义者的确可恨，可她以人类的身份活了这般年岁，对这事万不能放任不顾。更何况这世上之事从来就不分对错，只分强弱，一如天帝与自己，人类与梦貘。
　　“为了片刻欢愉，我族食菖蒲成风，竹姑娘，你又知菖蒲是什么”燕梦呓湛蓝的眸子染上了苦痛“于我貘族，它是毒药，致幻的毒药！说来可笑，他人谓我貘族幻术世间无双，而我族人却认为只有这幻药之幻觉才能与梦境媲美。被人背叛却只会躲避于幻境之中，任凭我族凋敝，我梦貘一族竟懦弱至斯！”
　　燕梦呓的语气越来越激动，竹笙忽觉不对，忙抽剑挥出一道剑气，借力后退。许是闭了双眼听力便变得十分敏感，竹笙刚一站稳，便听见一阵急促的风声，似乎有什么缠上了剑身，手中清月剑轻鸣。
　　“解开幻术，此事作罢。”竹笙握紧剑，与剑上那白练之力抗衡。
　　“看来我是白费口舌了，你竟还是要帮那些人，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话毕，又一道白练如蛇直袭竹笙。
　　竹笙右腕一转将三道白练纠缠于清月剑之上，借力跃至空中，左手一挥，几十道纸符直袭燕梦呓。

　　小白醒来时天刚蒙蒙亮，他睁开眼睛时竹笙正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看到她回过身来小白忙闭上了眼。不多时，听到木门轻微的“吱嘎”声小白便知她出了门。竹笙自以为昨夜给燕梦呓传信的时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小白一直跟在身后，连她自脚边捡到的那根将纸条扎在燕梦呓门上的铁钉也是小白故意丢的。

　　此时，竹笙已将身上的符文用尽，她提剑静立，气息微喘。
　　就算这梦貘妖法再高深她也是妖，为什么我的符文和法器对她没有丝毫作用？竹笙心下一沉。
　　“你是对付不了我的，我所具有的力量是你无法想象的，阻挡我的人都得死，不过在你死前我倒是不介意让你见见这毁灭之力！”
　　竹笙一直闭着眼睛，她并不知燕梦呓湛蓝的双眸开始蒙上了一层浅灰，似一团乌云，其中竟还有电闪雷鸣，让人感到一种毁灭的恐惧。
　　当燕梦呓的眸子变成了黑色时，闪电在她眼中显得更加耀眼，她周身突然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气劲。
　　四面八方传来的压迫感瞬间将竹笙压了下去，她单膝跪地，将清月剑插入土中这才不至于被直接压到地上。竹笙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她知道，即使这压迫感消失她仍旧丝毫动不了，事实上，此时，她全身都在颤抖。就在这压迫感袭来的同时竹笙心中升起了一种恐惧，那是一种不可遏制的，在天地初开时就已在心中种下的恐惧，仿佛天地将瞬间崩塌，万事万物皆亡。

　　“你、你做了什么！”燕梦呓语调颤抖，带了些惊恐。
　　竹笙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唯恐有诈不敢轻易睁开眼睛。
　　“啊！”燕梦呓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她的语调因恐惧而变得尖锐刺耳，竹笙只觉喉中一甜。
　　“他们不是喜欢美梦，那我就给他们编个美梦，有什么不对！”
　　“什么淡泊，不过是胆小懦弱的借口！”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竹笙听到树木倒塌的声音，落叶被碾压的声音，还有燕梦呓癫狂的叫喊，她相信一定是出了什么变故。
　　强忍着心中的恐惧，竹笙顶着巨大的压迫感，微颤着勉强抬起头，睁开眼，只见燕梦呓在地上打滚，衣发凌乱，很是狼狈。她的五官扭成一团，似是痛苦到了极点，一簇黑色的火焰自她头顶冒出而且不断地壮大。
　　看到那火焰，竹笙也不知哪来的力量向后挪了挪，那样的黑色似是能吞噬一切。
　　不过片刻，黑色的火焰便脱离燕梦呓飘至空中，燕梦呓突然安静了下来，她躺在地上，只剩下微弱的呼吸。
　　“走···”她嘴唇微动，借着吐气发出模糊的声音。
　　竹笙看向燕梦呓，她似是疲惫至极，双目半敛，微微露出浅蓝色的眸子，有种如梦似幻的美。她想起曾经听过的一句话，琳琅之妍，珠玉之美，不抵梦貘之眼。
　　愣神的瞬间，那黑焰忽然有了动作，它缓慢靠近竹笙，强大的气息压得竹笙低下了头，身体不受支配地抖得更厉害，恐惧的种子越发壮大，她几乎都要叫了出来。清月剑半数没入土中，发出悲鸣。在黑焰完全没入竹笙体内的瞬间，令人恐惧的压迫感完全消失了。竹笙身体一软瘫倒在地，冷汗打湿了额前的短发，脑海中，各种景象似走马灯般闪过。
　　“吾儿，倘万物不合，毁之。”
　　“我还以为是多美的美人，也不过是比本仙君美上几分。”
　　“乐帝，倘若他一意阻挠，我这天界也不介意少个天将。”
　　“你知道什么是嫁娶吗？你嫁我，我娶你这便是嫁娶，换了其他人都不算。”

　　竹笙听人说，人死前，生平的经历便会在脑中重现，可此时此刻她看到的、听到的却不太像是自己的经历，可她偏偏又不觉得陌生。
　　谁在说话？你们在说什么？竹笙捂住耳朵，可他人的说话声仍不绝于耳，在她迷迷糊糊将晕睡之际，一片雪白的衣摆在眼前闪过，她看见燕梦呓身边有个模糊的人影。
　　“千靥。”
　　在听到燕梦呓有气无力地说出这两字之后竹笙完全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

　　我之后几天会出去玩，可能没时间更新，请各位关注我这书的小伙伴继续关注，谢谢。